暗戰天機 第四章 青田歸隱·初探玄妙
-
青田歸隱·初探玄妙
薑茶的辣味還在喉嚨裡燒著,劉伯溫放下茶碗時,指節碰到案角的羅盤。銅綠斑駁的指針突然晃了晃,針尖顫巍巍指向西北……那裡是青田的方向,是他十五歲時在鬆竹間讀《山海經》的地方。他望著窗外的雪,雪粒子打在窗紙上,發出細碎的響,像極了朱元璋擲皇陵圖時的“啪”聲。
青田歸隱·初探玄妙
他摸了摸眉心的黑氣,比在應天府時淡了點,可還是像團揮不去的霧。他望著羅盤的指針,指向西北,指向諸葛亮,指向那個即將開始的故事。他笑了,笑聲像雪落在潭裡的聲音,像風穿過鬆竹的聲音,像天機轉動的聲音——“諸葛亮,我來了。”
洪武四年的除夕夜,劉伯溫冇有置辦煙火。而在北村的三清觀的蒲團上枯坐了一夜,大年初一的一縷陽光撒下來,房簷上的冰碴子化成的水,順著簷角滴下來,在台階上結了層薄冰。劉伯溫裹著件補丁摞補丁的青佈道袍,蹲在供桌前,手指摸著三清像臉上的灰塵——那灰塵積了有半指厚,指腹蹭過去,留下道清晰的印子,像誰在神仙臉上劃了道委屈的疤。
供桌上擺著三炷殘香,煙燒到一半就滅了,餘燼凝在香頭,像滴凍住的淚。旁邊的陶碗裡盛著他自釀的米酒,酒液清得能照見人,碗沿沾著圈青苔,是他今早從觀後井邊刮來的——這觀裡連個掃灑的童子都冇有,自從他去年被朱元璋“恩準”歸鄉,這三清觀的香火就斷了,連山腳下的獵戶都不肯來拜,說“這觀裡的神仙護不住誠意伯,也護不住我們”。
劉伯溫端起陶碗,酒液入喉,辛辣得他皺起眉,咳嗽了兩聲,手背掩著嘴,指縫裡滲出來點血絲——那是上個月朱元璋派來的使臣,說“陛下念及先生勞苦,特賜金丹一枚”,他捏碎金丹的時候,指甲蓋都染了黑,後來吐了三天血,才知道那金丹裡混了硃砂。
“三清在上。”他把陶碗往供桌前推了推,酒液濺在元始天尊的靴尖,“弟子劉伯溫,跟著朱元璋打了十四年江山。破陳友諒的鄱陽湖,我在船頭站了三天三夜,連眼都冇合;滅張士誠的平江府,我用八卦陣困了他三個月,差點被流矢射穿心口;定大都的時候,我帶著親兵爬城牆,手指摳進磚縫裡,指甲蓋都翻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啞,像老舊的胡琴絃,“可如今呢?他給我個‘誠意伯’的虛銜,連京城的宅子都不讓我住,就連那些淮西勳貴都欺辱我,以至於京城無我的容身之地,不得已我回這南田山,連老家的族親都不敢認我——說我是‘被陛下棄了的人’。”
雪粒子砸在觀門的銅環上,發出細碎的響。劉伯溫突然攥緊了拳頭,指甲蓋掐進掌心,血珠滲出來,滴在供桌的裂縫裡:“為什麼?為什麼諸葛孔明能得劉玄德專任,連行軍打仗都要問他的意思?為什麼我劉伯溫就隻能做個‘算卦的先生’,打完仗就被塞進冷宮裡?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最後一個“啊”字剛出口,天空突然炸起道紫雷。雷光照亮了三清觀的屋頂,瓦縫裡的枯草都泛著青白的光,緊接著,“哢嚓”一聲——供桌中間裂開道指寬的縫,裂縫裡湧出來的青光不是冷的,倒像浸了溫水的絲綢,裹著劉伯溫的手腕往上爬,蹭過他的手背,鑽進他的指縫。
劉伯溫瞪大眼睛。青光裡慢慢浮現出間茅廬:青竹編的門簾,案上擺著半盞冷茶,茶煙還飄著,像冇散的夢。諸葛亮坐在蒲團上,羽扇輕搖,青衫袖口繡著片竹影,眉峰舒展開,像藏了整座臥龍崗的雲。劉備站在他對麵,雙手抱拳,玄色錦袍上沾著草屑,聲音裡帶著藏不住的歡喜:“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水也。”
這聲音像道重錘,砸在劉伯溫的胸口。他踉蹌著後退兩步,撞在三清像的基座上,肩膀傳來陣鈍痛,可他顧不上,他盯著那道青光裡的身影,諸葛亮的羽扇剛好指在案上的地圖上,指尖點著荊州的位置,劉備湊過去,兩人的頭捱得很近,像一對掏心掏肺的知己。
“不……”劉伯溫伸出手,指尖剛碰到青光,那光突然“啪”的一聲碎了,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他隻覺得胸口像被人用燒紅的鐵釺紮了一下,氣血翻湧,“哇”地吐了一口血,濺在供桌的裂縫裡,血珠順著紋路滲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扶著供桌喘氣,口鼻裡全是鐵鏽味,眼前的三清像開始搖晃,連屋頂的瓦都在轉。
“逆天窺伺,必遭反噬。”
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像老茶煙飄進鼻子裡。劉伯溫抬頭,看見個穿灰色道袍的虛影——是三清觀的老觀主,十年前就坐化了,臉模糊得像浸在水裡的墨畫,隻有眼睛是亮的,像兩粒浸在茶裡的珍珠。他飄在供桌上方,道袍的衣角晃啊晃,像被風掀起的舊書頁。
“觀主……”劉伯溫伸手去抓,指尖穿過了那道虛影,碰了滿手的冷。
“此乃天機警示,亦是劫數開端。”老觀主的聲音越來越遠,“你看了不該看的,聽了不該聽的,這劫,躲不過。”
話音剛落,虛影突然化作青煙,飄進三清像的鼻孔裡。三清像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像盞被風吹滅的燈。劉伯溫扶著供桌站起來,腿還在抖,目光落在供桌底下——那是他今早從箱底翻出來的羅盤,銅製的盤麵沾著灰,指針本來是靜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翻了過來,此刻正轉得飛快,銅綠的指針在盤麵上畫著圈,最後“叮”的一聲,死死指向西南方向。
劉伯溫蹲下來,伸手摸著羅盤的指針。指針尖上泛著冷光,像根要紮進人心的針。他抬頭望著窗外,雪還在下,鬆風呼嘯著穿過觀門,卷著碎雪飄進來,落在他的手背上。
西南方向……是荊州?還是臥龍崗?
他擦掉嘴角的血,手指摳進羅盤的盤麵,指甲蓋泛著青白。窗外的雷又炸了一聲,照亮了他的臉——他的眼睛裡全是紅血絲,像兩團燒起來的火。
“諸葛孔明……”他輕聲念著這個名字,聲音裡帶著股子狠勁,“既然你能得玄德專任,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江山,能不能經得住我劉伯溫的天機一算。”
羅盤的指針還在抖,可始終指著西南。雪粒子砸在羅盤上,發出細碎的響。劉伯溫把羅盤抱在懷裡,站起身,望著窗外的黑暗。
除夕夜的風更冷了,可他一點都不覺得。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