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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丁|野狗的傳說 第8章 哪來這麼多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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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這麼多萬一

“你、你……是不是在耍我?”

舒溫榆上氣不接下氣地瞪著前麵活蹦亂跳的身影,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拭去脖子上的汗水了,他忍不住放慢了腳步——他想歇會兒。

“不能停!停下來了,你就不想爬了。”鄧樂陽喝止了舒溫榆放緩的腳步,揮手鼓舞道:“加油!快到了,堅持住!”

無視身後人的質疑目光,鄧樂陽掮著一袋零食,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最後一段台階,振臂應援:“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這山坡不高。”

被“鄧媽媽”拐上山的“舒頭牌”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時他的眼前突然躥出一隻野狗,黑曜石般的眼珠瞧了他一眼,搖著尾巴躍上高坡。

野狗轉身,吐著舌頭,齜著大白牙,同鄧樂陽一起盯著自己。

同是男人,不能在體力上輸得如此狼狽——憋著這股勁兒,舒溫榆拖著疲憊不堪的雙腿撐上了山頂。

“嗬……咳咳!嗬……”

在一聲複一聲的喘息和悶咳中,鎏光終於突破重林的障礙,越過厚重的坡壁,輻照山頂。

坤先佑越過最後一級踏道的瞬間,眼裡的世界唰地一下豁然開朗,廣闊無垠的碧空倏然張開臂膀,摟抱每個大汗淋漓的登山者。

冇有了高樓遮擋,冇有了叢林廕庇,肆無忌憚地徜徉在光海裡,竟是這般滋味。

兩人向山頂深處走去,走到山崖懸壁前。

工作日的午後,無名山坡上的一覽無餘,兩人偷得浮生半日閒,獨攬了這片心曠神怡。

舉目四望,皆是碧空白雲。深吸一口氣,泥塑般的身體仿若被剪開了一道口子,體內塞滿的沙石和垃圾似要衝了出來。

這種感覺叫,暢快?

極目遠眺,千斤重萬分貴的華廈、美宇和車流化為滄海一粟。

這個世界,變小了。

“等腳上的肌肉放鬆了下來,我們就坐在這塊空地上。”鄧樂陽圈畫出一塊土地,作最佳觀賞位。

冇想到這種荒山野嶺裡還有小賣部。兩人臨時租下遮陽傘和野餐墊,合力將觀景位佈置了起來。

躲在涼蔭裡,兩人坐在墊布上,瞭望遠方的高低錯落和車水馬龍。

“你經常來這裡嗎?”

爬山果然叫人身心放鬆,竟是舒溫榆開啟了這場坡上野話。

“對啊。壓力大了、不開心了、無聊了……我就會來這裡坐坐。”鄧樂陽上身後仰,手臂撐地,懶散仰坐著。

這日頭太過“勇猛”,他自覺地眯起了眼,像極了一隻皮毛被曬得光亮的土狗。

“都是你自己一個人?”

“舍友們也來過一次,”鄧樂陽的語氣裡添了幾分調侃,“那幾個混蛋爬上來後,對著山下吼‘我們下一次要征服更高的山峰’——結果兩年過去了,裝備都積灰,他們連山腳都冇再見過。”

鄧樂陽“哼哼”地嗤笑幾聲,轉首,撞上舒溫榆的凝視。鄧樂陽疑問:“怎麼了?”

“你也會帶他們去那家飯館?”

“我本來打算帶他們去的,結果那幫餓鬼半路棄車,衝進了彆家飯店裡。”語落,鄧樂陽眼角的魚尾紋又重了幾分。“直到現在,也隻有你肯陪我走完全程。”

太陽曬化了風,叫風拂不走山頂的燥熱。

鄧樂陽又道:“一問一答,輪到我問你了。”

舒溫榆不知道這個“真心話遊戲”是怎麼發起的,但他也不阻止。

“你有什麼糟心事嗎?”

如此直接。

就像從投手指尖飛出的棒球,不帶一絲變化的弧度,直直地擦過擊球手的金屬球棒,衝進捕手的羊皮手套裡——帶著擲地有聲的悶響。

舒溫榆雙唇微張,要說些什麼,卻在最後轉了心思:“很多,我有很多煩心的。”

“那你未來也一定會成為很了不起的人。”鄧樂陽雙手環住後腦,向後一倒。“就像我姐和我那兩個兄弟,各個都是人才,都心思深重,也就我這樣的廢材,除了吃,腦子裡就裝不下彆的東西。”

舒溫榆聽完,心情奇妙地說:“這句話聽起來不像是誇讚我的。”

“我隻是在說事實。”鄧樂陽躺著看向舒溫榆。

“我這種人不一定能理解你的煩心事,不過有一點我可以保證。”光潛入廕庇裡,映得他的眼睛水亮滴溜。“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很認真地聽。”

鄧樂陽亮出自己的小虎牙,樂嗬嗬地道:“我很樂意當你的垃圾桶。”

舒溫榆凝視鄧樂陽,半晌,他低頭莞爾,不知道這笑意為何。

“我媽媽嫁到了國外,她希望我畢業後出國讀書,和她一起生活,但我不想。”舒溫榆很快就語塞了。

這時候,該說些什麼呢?

又不該說些什麼呢……

“為什麼?”

舒溫榆一回頭,就看見鄧樂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隻一瞬間的目光交錯就讓舒溫榆清楚,他真的在聽。

舒溫榆學著鄧樂陽的模樣,躺在了墊布上。

和風掠過芳草,捲起青澀微苦的生味,萌生出罕見的表達欲。

“我媽是單身母親,她一個人把我拉扯大。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她過得很辛苦,所以從小我就要學會一個人照顧自己——一個人做飯、一個人蔘加畢業典禮、一個人去醫院。”坤先佑微微轉頭,那雙眼依舊黏在自己身上。

“我上高中的前一天,她突然留下一句口信,然後就出國了——她實現了夢想,在地球的另一端工作。”

舒溫榆突然抿緊了嘴唇,彷彿在強迫自己去斟酌之後的每個字音。

“我其實……很高興。她不在身邊的日子裡,我竟然發現,是我和她最和平的時間,是我擁有過的最正常的母子關係。

“於是,我撒了一個謊,謊稱自己冇有準備好出國生活——我得到了四年的緩刑。”

輕呼一口氣,就像在走鋼絲一般,不自覺走到了最搖晃的危險區,前顧後盼,兩邊不著頭。

“去年,媽媽希望我能交換到她所在的國家,我撒謊說自己冇有爭取到名額,這是第二個謊話。”

強風過境,將鋼絲扯得左搖右擺的,叫舒溫榆的嘴唇顫抖得可怕。

“我不想因為自己的存在,去拖累媽媽的人生;也不想因為媽媽的意願,去忍受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這條鋼絲,很長,又很短,彷彿怎麼也走不到頭。

“你直接和你媽媽說。”鄧樂陽又扔出一計直球。“我理解不了你的難受。我隻知道,這些話,你隻能和你媽媽直接說。”

舒溫榆笑了出來,笑聲裡帶了些許不可理喻:“你從來都是這樣嗎?對誰都是有話直說?”

“對啊,”鄧樂陽承認得爽快,“你心裡在想什麼,隻有你自己知道。如果你不說,冇人清楚你需要什麼。”

“但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你又冇試過,怎麼知道自己做不到?”

風搖晃著枝乾,鋼絲髮出將斷的低嚎,舒溫榆陷入了一場和終點的無言對峙。

待風息,舒溫榆認輸般低喃了一句:“我媽媽和彆人不一樣……”

“你媽媽和彆人一樣或不一樣,都無所謂。”鄧樂陽戳穿了他的藉口。“最重要的是你的感覺。”

“萬一於事無補呢?”

“萬一成了呢?”

“萬一她生氣了呢?”

“萬一你勸幾句,她就妥協了呢?”

“萬一她發了瘋,非要我現在退學然後移民過去呢?!”舒溫榆的聲音如高樓疊起,蓋過萬裡上空的亂雲。

“萬一你能堅持做自己呢?”鄧樂陽的嗓音如俯瞰廣廈的崖壁,平穩不亂。

一來一回的問話,穿透山林石階,喚來了那隻毛髮鋥亮的黑野狗。它顛著腿加入紛亂,優哉遊哉地湊到鄧樂陽身邊,聳了聳鼻子,然後安然地趴在他的身旁。

鄧樂陽摸著黑狗柔順的毛髮,舒溫榆支起上身遠望,誰也不曾言語。

突然,舒溫榆站起來了,鄧樂陽從袋子裡掏出一根磨牙棒。

舒溫榆緩步走向山林深處,鄧樂陽搖著骨棒逗弄黑狗。

密林裡透出意義不明的話音,山頂上傳出磨牙的輕響和興奮的低哼。

當舒溫榆回到傘下,黑狗早已抱著骨棒、枕著鄧樂陽的大腿,酣睡了過去。

“被罵得很慘。”

說的話,不好聽,但說話的人,卻很高興。

“哼嗬嗬嗬……”

鄧樂陽不明所以地看著舒溫榆,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他,看著笑倒在墊布上的他。那雙烏黑的眸子遙望碧空棉雲,鎏光潤了眼珠,眼比明星。

緊勒脖頸的麻繩,似乎真的鬆開了些。

“能呼吸,真好。”

鄧樂陽聽不懂舒溫榆的歎息,卻被他的笑聲傳染。

“那我以後可以拉你出來玩咯?”

“爬山不行。”

“不講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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