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老太重生斷親,白眼狼傻眼了 第53章
最後乾脆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
屋外的風吹進來,吹動那繩上的幾件衣服。
布料打在門框上,發出“嘩啦”一聲。
像有人在歎氣,又像在拍肩膀。
第二天早上,沈若棠出門,
看見趙茹安蹲在院口,頭靠著牆,眼睛腫。
沈若棠遞過去一碗豆花,
“吃吧,涼了不好喝。”
趙茹安接過,手還抖。
沈若棠淡淡道:“哭完就得起。
攤子大了,風就擠進來。
你得學會擋風。”
趙茹安抿了口豆花,嗓子一緊,淚又掉下來。
沈若棠沒安慰,隻拍了拍她的肩。
“有一天你不哭,就真能乾了。”
趙茹安點點頭,
眼淚和豆花一塊下去,鹹裡帶甜。
陽光從屋簷照進來,照在衣繩上的幾件亮布上。
布料乾淨,色亮得像新。
趙茹安眯眼看,心口那股壓得疼的東西一點點散了。
……
鎮上的風比去年更冷。
街口的豆腐攤收了,沈若棠新擺的鞋攤就在原地。
一張木桌,幾塊磚墊腳,鞋一雙雙碼整齊。
灰布麵,黑底子,鞋頭圓,針線密。
風一吹,布鞋邊上的線頭飄,
火盆裡的炭一閃一閃,
鞋底冒出的熱氣混著灰,
聞著有點焦,卻暖。
趙茹安抱著布卷過來,眼睛一瞪:“媽,您真改行了啊?”
“豆子凍住了,磨不動。”
沈若棠頭也不抬,一針一線縫著鞋底,“鞋好賣,腳冷的人多。”
“這買鞋的人,也有挑樣子的,您這樣不新。”
“腳暖不挑樣。”
針線一收,動作快得乾淨。
趙茹安噎住,想笑又不敢笑,隻能幫著把鞋拿到前麵去擺。
早市人多,風帶著煤煙味,一股一股鑽鼻子。
有個女人停下腳,看著那幾雙鞋:“沈嫂子,這布鞋你做的?”
“嗯。”
“咋比外麵賣的厚?”
“我這多走一步線。”
“這線多走不就費手嘛。”
“手不動,心就閒。”
女人抿嘴笑,掏了八毛錢,“來雙四十二的。”
沈若棠拿鞋,抖了抖灰,笑:“穿穿看,合腳再拿。”
人一傳十,十傳百。
半天功夫,桌上隻剩兩雙。
趙茹安在後頭收錢,笑得臉都紅。
“媽,您這攤行啊。”
“行不行看天。風一大,人就少。”
沈若棠抬頭,遠處天灰。
那灰壓得低,像要落雪。
“冬天不怕風大,就怕沒火。”
下午風更猛,鞋攤邊的火盆裡炭火被吹得直冒煙。
沈若棠伸手一撥,煙嗆進喉嚨,
她沒咳,抬頭看天邊那團灰。
有個男人踩著腳印走來,衣服結了霜。
“沈嫂子,這鞋結實不?”
“穿壞了拿來補。”
“補要錢?”
“不收。”
那人笑,“那我買倆。”
她一邊裝袋一邊說:“鞋能補,臉補不回。”
那人一愣,沒明白,笑著走。
趙茹安抬頭:“媽,您這話咋聽著怪?”
“怪啥,人得留點臉。”
她說完,又低頭縫鞋。
夜裡攤收得慢。
街上風小了,地麵結霜。
沈若棠提著鞋袋往家走,腳底“咯吱”一聲一聲。
她走到巷口,看見有個小子赤腳蹲牆角。
腳趾凍得紫。
她皺眉,走過去,把鞋袋放在地上,
翻出一雙小號的,塞過去。
那孩子瞪眼:“我沒錢。”
“腳有就行。”
說完轉身走。
回到家,屋裡火還亮。
趙茹安趴在桌上,賬本攤開,手上是筆印。
沈若棠把袋子放下,“今天賣完。”
“這麼快?”
“人腳多。”
趙茹安笑出聲,抬頭道:“媽,您是不是也該歇歇?”
沈若棠搖頭,坐下,火光照在她臉上,
“歇早了,手就生。”
“您就不能鬆口氣?”
“我這人啊,一鬆口氣就喘不上氣。”
鎮上這年冬天格外冷。
早上五點鐘天還黑,街燈亮一半,風把塵土刮成灰帶。
沈若棠推著小車去集上,鞋攤擺在鐵匠鋪旁邊。
鐵匠一錘下去,火星一閃,鐵味混著煤煙。
她腳底踩著一攤冰,咯吱作響,鞋攤的布被風吹起,打在腿上生疼。
她手上全是凍痕,針一紮一針都帶血。
可每穿一線,線就暖一點。
“鞋底厚點,人心就不怕涼。”
她低聲念著,就像對自己說。
上午人來得慢。
太陽剛露頭,街上才熱鬨。
一個穿呢大衣的男人從人堆裡擠出來,手上戴著皮手套,一看就不是鎮上人。
“沈嫂子吧?聽說你鞋賣得好。”
沈若棠抬頭,打量他一眼,沒笑:“聽誰說的?”
“供銷行的人。”那人笑得客氣,“我在城裡做鞋行的,打算收點手工貨,掛我們店鋪裡賣。您這鞋底厚、線密、活兒細,我一眼就看出來是老手。”
“您要多少?”
“先來五十雙。價您開。”
沈若棠手一停,針頭在布麵上閃了光:“五十雙?我一雙一雙做的。”
“所以我才來談長期的。”那人從懷裡掏出本子,利落翻頁,“我給您八毛一雙,量大、結算快。”
沈若棠沒動。
那價比她賣給老百姓的便宜整整兩毛。
那人見她不吭聲,又笑:“您算算,八毛五十雙,一天就能出四十塊。鎮上誰能有這錢?”
沈若棠抬頭,眼裡一點笑意都沒有:“八毛一雙,您還得掙錢,那顧客買的時候花幾塊?
我這鞋子是給腳穿的,不是給人掙皮子的。”
那人一愣,笑意微僵:“沈嫂子,您也太守舊。現在講的是規模,不是手藝。”
沈若棠慢條斯理地把針線收緊,“手藝慢,腳底不漏風;錢來急,心先破。”
“啥意思?”
“意思是——我針腳慢,錢來急不乾。”
她抬起頭,目光冷靜得讓人不敢接。
那人笑不出來了,訕訕合上本子:“沈嫂子,這世道變了。”
“世道變就讓它變,我這手沒變。”
沈若棠頭也不抬,繼續縫鞋。
針進布、出布的聲音一下一下,像火裡的鐵聲。
中午風大,街口的雪被捲上天。
那男人走遠了,攤前的顧客又圍上來。
“沈嫂子,今天還有四十碼的嗎?”
“有,剛縫的。”
“您這鞋貴兩毛,可穿得實。”
“鞋貴不貴,看走路疼不疼。”
有人笑著接話,“還是沈嫂子說話有理。”
一陣笑聲散開。
她沒笑,隻抬頭看那一圈腳印,深淺不一,全印在攤前的雪上。
她心裡踏實。
下午,趙茹安提著飯盒來。
“媽,您那鞋行的事我聽說了,他跑供銷行抱怨,說您死腦筋。”
沈若棠淡淡:“那就讓他死嘴。”
“要是彆人,也許就答應了。”
“答應了就得改手法。鞋底變薄,線少兩針,省工就多賺。
賺快了,腳就疼。”
她說著,又拿起鞋底,針線穿過。
火盆的光映在她指尖,線一亮一亮。
趙茹安看著那手,半天沒說話。
風從門口鑽進來,帶著雪的味道。
早市的風颳得人睜不開眼。
沈若棠照舊在那條老巷口擺攤,
桌子上放滿了她新縫的鞋子。
今天擺的花樣多,有黑底紅邊的,也有灰布藍口的。
旁邊火盆的炭紅著,火星時不時跳。
趙茹安幫她把布攤鋪平,一邊喊:“媽,您看這天還陰著,要不要把攤往裡挪?”
“挪啥,人都走這頭。”沈若棠低著頭縫鞋,“風大就裹緊點。”
頭一撥顧客來了,是個大嗓門女人,
嘴裡叼著根蔥,一邊嚼一邊看鞋。
“沈嫂子,你這鞋子咋賣的?”
“八毛。”
“八毛?廠裡才賣七毛五。”
“那廠裡的你穿兩天就塌,我這針腳厚,走泥地都不怕。”
女人“嘖”了一聲,摸了摸鞋底,“你這底子是真厚。”
“厚了腳暖。”
“腳暖不腳暖我不管,我就是想少花五分錢。”
“那你就去廠裡買。”
沈若棠沒抬頭,針走得穩。
女人噎了下,哼笑一聲,“算了算了,給我拿雙四十的。”
“拿鞋得自己挑,腳合纔算買。”
她這一句平平淡淡,可有種不容商量的硬。
女人抿嘴笑:“沈嫂子,人都怕您這脾氣。”
“怕就對了,不怕就欺。”
周圍攤販全笑。
趙茹安在旁邊忙著收錢,忍不住偷笑。
快晌午,來了個年輕媳婦,抱著孩子,
腳邊還有個三歲的小丫頭。
“沈嬸,我聽說您這鞋穿不壞,我婆婆那雙穿一年底都不漏。”
“那是線密。”
媳婦掏口袋,掏了半天,
“我這錢不太夠,能不能便宜點?”
“差多少?”
“差三分錢。”
沈若棠沒吭聲,把鞋拿起來在手裡掂了掂。
“你孩子穿?”
“嗯,小的這雙,腳還沒定型。”
沈若棠看了眼那孩子,腳丫凍得通紅,指頭都蜷著。
她歎了口氣,把鞋放她懷裡。
“算了,三分錢給你省了。孩子穿腳彆冷。”
媳婦眼眶紅了,連聲道謝。
她邊走邊嘟囔,“還是沈嬸厚道。”
趙茹安看著那背影,笑了笑,“媽,您這心太軟。”
“軟點也沒啥,針硬了鞋就紮腳。”
下午天晴,太陽一露麵,攤子前的人更多。
有人挑,有人砍價。
一個老漢站了半天,摸一雙,歎一聲。
“沈嫂子,真想買,就是兜裡錢不夠。”
沈若棠笑,“那您留名,明兒有了錢再來。”
“我怕明兒鞋沒了。”
“沒了我給您留。”
“留得住?”
“留不住也得留。”
老漢樂嗬嗬地掏出零錢,
數來數去湊齊八毛,硬幣叮當響。
“行,您這人講理。”
“講理不多,講鞋。”
一句話惹得旁邊幾個顧客都笑。
夕陽往下落,攤子邊的火盆快熄了。
趙茹安靠著牆,手上滿是黑灰。
“媽,您這攤子比賣豆腐還熱鬨。”
“豆腐冷天凍,鞋冷天熱。”
“那要不要多做幾雙?”
“得慢。多了線亂,腳就磨。”
“媽,您這人啊,做啥都磨嘰。”
沈若棠抬頭,笑了一下,
“磨嘰點,東西才結實。”
她說完,用鉗子夾了塊炭壓到盆底,
火又亮了,
紅光映在鞋麵上,一層一層亮。
趙茹安看著那火,忍不住笑:“媽,您這是生意越乾越有樣。”
沈若棠手上一抹,線收進鞋底,針也紮緊。
“樣子是給人看的,活得實在才叫日子。”
風從街口過來,吹得布鞋輕輕晃,
鞋底厚,線緊,火穩。
她抬頭望天,輕聲道:
“做買賣就跟縫鞋一樣,一鬆就散,一緊就活。”
沈若棠照常擺攤,攤布一鋪,鞋一排。
火盆的炭剛燒開,噗噗地響,熱氣烘在臉上,
她手上還縫著一雙男鞋,底厚得能踩泥。
對麵賣布的梁翠花已經吆喝半天了。
“看一看瞧一瞧,純棉的!新花樣的!穿身上比臉還亮!”
嗓門大,嘴快,手也麻利。
看她攤前人多,趙茹安在一旁小聲笑:“媽,人家會喊,咱這攤安靜。”
沈若棠淡淡回一句:“喊得多,心就空。”
“那您也學學啊。”
“我學不來。”
她說完就繼續低頭穿線。
線頭從針眼裡過去,亮亮的。
到了快晌午,梁翠花提著兩匹布走了過來。
“沈嫂子,我瞧您這鞋賣得快,不如咱倆搭一塊?
我有布,您有手。
我出布,您出針,咱一人一半。”
沈若棠沒抬頭,針線一進一出:“出布的賺布,出針的賺繭。”
梁翠花笑,“您彆這話,合夥纔有錢。”
“合夥的錢快,散夥的賬更快。”
“那我可不是那種人,我嘴甜,可心實。”
“嘴太甜,線不牢。”
梁翠花一愣,“啥意思?”
“意思是甜話不能當線使,斷得快。”
她這話一出,攤前幾個買鞋的女人都笑。
梁翠花尷尬地抿嘴:“沈嫂子,您這人咋老這麼衝?”
沈若棠頭也沒抬:“我說話直,鞋底厚。”
趙茹安在旁邊忍笑,
“翠花姐,您彆跟我媽計較,她這嘴沒壞心。”
梁翠花笑了兩聲,提著布回攤。
下午有風,攤布被吹起一角,鞋子邊上的線頭被風掀。
沈若棠拿銅鉗壓布,嘴裡叼著針頭,
趙茹安在後麵數錢,小聲嘀咕:“媽,要真合夥,其實也不是壞事。”
“我不怕壞事,我怕算不清。”
“那人家出布,您省料。”
“料省了,心不省。
鞋縫歪了,是誰的錯?鞋塌底了,是誰的鍋?
人一合夥,就得有明有暗。”
趙茹安想了想,沒再說。
她媽說話從來不高,卻句句穩。
手上那根線,像心一樣,一拉就緊。
到了傍晚,梁翠花又走過來。
這回換了臉色,笑得真誠。
“沈嫂子,您不搭也成,咱就做鄰居。
您這鞋真好,我也買雙。”
“腳多大?”
“三十八。”
“這雙剛好。”
“多少錢?”
“八毛。”
梁翠花遞過去一塊錢,“不用找了。”
沈若棠抬頭看她一眼,把零錢塞回去,
“多收的錢,我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