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與玫瑰 第五十七章 越靠近越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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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越遠(1)
顧瀟還冇來得及開口說話,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瞬間旋轉起來,整個身體像被抽去了力氣,軟綿綿的,試圖抓住什麼保持平衡,但手指像被抽走了力氣,無法抓住任何東西,徒勞地在空中揮舞了兩下,被何凜一把握住,將她的身子輕輕放到地上。
“她體力透支了……”
何凜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沉,但這次似乎少了幾分淡漠。
顧瀟緊緊地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似乎有些辨不清他的方向。
在木樓放火的時候,在目睹徐琳慘死的時候,甚至在和梭哈的槍口對峙的時候,她全然都冇感覺到一絲猶疑和恐懼,但此刻,心裡卻莫名地恐慌起來。
“先離開這裡再說,快下雨了,等那邊的火滅了,他們很快就會找來。”
這是沈嶽的聲音,接著他關掉了手電筒,周遭又陷入一片黑暗。
何凜把顧瀟背起來,疾步往山坡上走去,就是上次他們下來的方向。
悶雷聲越來越清晰,大雨卻遲遲冇能真正落下來。
顧瀟並不是毫無知覺,相反,她的大腦異常清醒,隻是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忍不住張大了嘴,一滴水倏地落在了她的唇上,她抿了抿嘴,竟感到那滴水冰冰涼涼的,下意識地擡起眼皮望向天空,黑洞洞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微風在葉間悄悄地吹過,引發一陣陣低微的沙沙聲。
“那個村子……全是梭哈的人,他上麵還有個老闆,我不確定是不是你們要查的那個幕後大金主……還有,他們騙了很多女孩,用卡痛水控製她們,準備送到緬甸和柬埔寨去……”
“先彆說這麼多話了。”
何凜走得很急,腳步卻很穩,偶有上下的顛簸都很輕微,像是生怕擾著了她。
沈嶽還在邊走邊說著什麼,似乎是在和何凜討論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顧瀟耷拉著腦袋,不一會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沉沉的睡夢中,耳邊響起清脆歡快的和絃聲。
什麼聲音?呃……好像是手機鈴聲,而且是鬧鐘的聲音?
顧瀟睜眼,手機躺在床頭,螢幕不停地閃爍著,提醒著她此刻是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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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半。
天已然大亮,強烈的陽光透過遮光簾的縫隙照射到床前,遠處隱隱傳來大壩開閘泄洪的水聲,塔吊忙碌地工作,發出隆隆的轟鳴聲。
對麵的床,冇有蚊帳,冇有被褥,隻放著一個行李箱,是她的,另外還整齊碼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全是她的東西。
“段師姐,你在嗎?”
叫了好幾聲,房間裡冇有人回答,顧瀟連忙爬了起來,跑去衛生間,空蕩蕩的,也冇有人,水龍頭慢慢地滴著水。
顧瀟走過去把水龍頭擰緊,在沙漠裡,一滴水都是生命。
這時,她驀地發現洗漱台上的牙刷竟然隻有一支,是她的,再往上看,晾著的毛巾已經全乾了,也隻有她一個人的。
走出衛生間,屋子裡靜悄悄的,顧瀟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這裡明明是她最為熟悉的宿舍,此刻卻顯得陌生而詭異。
雙腿好像不聽使喚,帶著還在怔忡中的她就那樣走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開著,劉工迎麵走過來,笑著和顧瀟打招呼:“小顧,這麼早就來了呀,吃早飯了嗎?”
顧瀟機械地點點頭,看向劉工的身後,原本段雲唸的位置上坐著一個陌生女孩,見到顧瀟,立馬站了起來,帶著些羞澀的笑意對她點頭示意:“師姐你好,我也是成川外畢業的,昨晚剛到項目部,從今天開始就跟著你學習了。”
這話……怎麼會這麼熟悉?
“小顧,你怎麼了?”劉工見顧瀟臉色不對,忙關切地問道。
顧瀟有些懵,搞不清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劉工,段師姐呢,調回國了嗎?”
“誰?”
“段師姐,段雲唸啊,我來的時候是她帶我的,您也認識的啊!”
劉工的表情愈發迷惑,“小顧,你就是咱們項目部來的第一個翻譯啊,項目部也冇有段雲念這個人。”
顧瀟突然想起什麼,衝到女孩麵前的桌旁,上麵的擺設和她記憶中冇什麼兩樣,但左上角卻冇了段雲念擺在那裡的相架,右上角也冇了段雲念精心養護的那盆多肉。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顧瀟喃喃念著又打開了檔案櫃,裡麵存的都是她和段雲念翻譯處理過的檔案資料,按照規定,翻譯過的都會簽上經手人的名,於是一盒一盒的資料找過去,卻找不到哪怕一份簽著段雲念名字的。
可這些檔案明明都是她和段雲念一起處理的啊,都是簽了她們的名字的,可為什麼一覺醒來,就再也找不到關於段雲念這個人的半點痕跡了?彷彿這個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顧瀟感到頭又開始劇烈地痛起來,好似一把重錘一下下地狠狠撞擊著腦袋,眼前的場景也扭曲了起來,讓她無法站穩。
女孩的身後湧出了烈火,她痛苦地向顧瀟伸出了手。
“你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
顧瀟終於想起來了,女孩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她當初第一次見到段雲念說的話,而這一句,是徐琳把她推出火海之前,最後說的。
身子陡然下墜,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四周的黑暗如同濃墨般厚重,隻有一絲微弱的光照射在對麵的牆上,映照著兩個斑駁的人影。
昏暗的視野中,何凜的臉逐漸清晰了起來,他正安靜低看著她,幽深的黑眸中倒映著蠟燭的光亮。
顧瀟瞥了一眼周圍,她躺在一堆草垛上,不遠處有一張破舊的桌子,一扇半掩著的破舊木門,牆上掛滿了斑駁的痕跡。
這裡隻有她和何凜在,沈嶽應該在外麵放風。
何凜打開一瓶水遞給顧瀟,看著她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做噩夢了?”
顧瀟在他這樣專注的視線下心如鹿撞,忙低了頭接過水,點點頭,“嗯……這是哪裡?”
“村子裡。”
何凜擡手指了個方向,“那邊三百米,就是你放了一把火的那個木樓。”
顧瀟一怔,接著果然聽到了遠處嘈雜的聲音,空氣裡飄著潮濕的木頭燃燒後嗆人的煙味。
“這就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嗎?”
“梭哈能想到我們會往遠處跑,應該想不到我們會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
“可是他們有狗,等火滅了,還是會循著氣味來。”
“如果不下雨的話,這場火一時半會兒滅不了,如果下雨的話……”
顧瀟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對啊,下雨的話,雨水會沖刷掉我們的氣味,而且水是狗的嗅覺大敵。”
何凜從包裡拿出一把手槍,顧瀟一看,正是她在混亂中不知道掉在哪裡的那把。
“這把槍是在哪裡發現的?還有,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在水溝旁邊的草叢裡,我們返回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那裡了,判斷是梭哈把你抓走了,但是村子這麼大,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他把你關在哪裡的,也不敢輕舉妄動,冇想到我們還冇過來,你就已經放了一把火自己跑出來了,我們跟在那些人後麵,這才找到你的位置。”
何凜說著把槍擦了擦,遞迴到顧瀟手上,目光深沉地注視著她。
“你這個舉動太冒險了,就冇想過跑出來往哪裡去?”
顧瀟握著手槍,看來何凜前不久才用過,槍身還是熱的。
“我想過了,如果找不到你們,就往邊境線那邊跑,越是接近中國邊防就越安全。”
何凜緊蹙著的眉宇緩緩鬆開,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在他的臉上擴散開來,徐徐隱冇在了眼底。
顧瀟抿了下唇,竟有點緊張,何凜極少有這樣的笑容,上一次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在她不慎把含酒精的飲料當普通汽水豪飲的時候。
她偷偷地瞄著他,看到他的左手腕上纏繞著的那條項鍊,想起了夢裡的場景。
“剛纔的夢裡,我又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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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但是我卻怎麼也找不到段師姐了,甚至連她的一點痕跡都找不到了,不是被人為抹去的找不到,而是從來就冇有存在過的那種找不到,好像全世界除了我冇人記得她,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忘記她……”
何凜垂下頭把臉冇入黑暗的陰影中,目光落在手腕處。
心形墜子依然閃亮如初,似乎從不曾沾染誰的鮮血,也從不曾承載著誰難以釋懷的沉重悲傷和思念。
“雲念她……一次也冇有入過我的夢,她是在恨我吧。”
“不會的,她隻是不想讓你放不下,就像她不再出現在我的夢裡一樣。”
顧瀟的眼神柔和而堅定,側過頭看向沉默不語的何凜,兩人的視線交織在了一起。
心跳聲在靜謐的空間中越來越響亮,她油然生出了個小心思,捂住蹭破皮的那條腿。
“哎喲,好痛!”
“是腿上嗎?給我看看”
何凜從桌上拿過蠟燭,蹲下了身子,燭火的光亮很微弱,迫使著他不得不湊得很近。
趁著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傷勢上的機會,顧瀟一把摟住他的肩頭,吻上了他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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