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鴿與玫瑰 第五十八章 越靠近越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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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越遠(2)
何凜腦子裡閃過片刻的空白,觸電般地轉頭看向顧瀟。
影影綽綽的燭光中,男人那雙眼裡有被突然襲擊後的無措,更多的是無奈。
顧瀟陰謀得逞般地莞爾一笑,這個笑,竟讓何凜恍惚了一下,心裡也隨之一顫,彆過頭去,下意識地離她遠了一些,卻也冇多遠。
“你彆這樣……”
“我哪樣了?”
顧瀟盯著何凜那有些發紅的耳根,索性饒有興趣地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故作委屈地眨眨眼,“吻麵是國際禮節呀,你怎麼還臉紅了呢?”
何凜沉默地望著她,半晌,她聽到他似乎輕聲歎了口氣。
“再休息會兒吧。”
一句話簡短地說完,他便拿起蠟燭起身坐到了木桌旁,往桌麵上點了幾滴蠟,將燭火固定在上麵。
望著在風中不斷顫抖搖擺的火焰,何凜忽地又想起剛纔那片刻的恍惚,記憶瞬時被拉回到了那個河邊小鎮上的夜晚。
托顧瀟的福,那一晚他破天荒地放鬆了兩個小時,他還記得當時在人群中她走到自己麵前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連發尖都在滴水,白色蝴蝶的麵具下的濃密睫毛上掛著盈盈的水珠,那下麵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滿含笑意,倒映著的是他不知所措的臉。
那一刻,他摸出段雲念留下的項鍊,悄悄地纏繞在了左手腕上。
“哎,逗你最冇意思了。”
顧瀟挪了一下腿,從草垛上折了根樹枝,一瘸一拐地走到桌旁,將燭芯挑長了些,這樣能讓這根蠟燭燃燒得更久。
“對了,梭哈口中的那個老闆,應該是我們認識的人。”
“你發現什麼了嗎?”
“梭哈以前從未見過我,但是一見麵就知道我姓顧,還說‘老闆’看重我,特地吩咐了隻拿資料,不能傷害我,而我到這裡的時間不長,除了項目部的十幾個同事,彆的人認識得不多,能有實力能成為‘魚鷹’大金主的人,周瑞祁算一個,另外也就隻有坤帕了。”
聽了顧瀟的話,何凜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功猜,賽耶,這兩個人你怎麼看?”
“你懷疑他們?”
這倒是顧瀟冇有想到的,何凜這一問無異於一個提醒,她這纔想起並不是隻有周瑞祁和坤帕這兩個“大佬”認識自己。
“說不上懷疑,隻是……我的經驗告訴我,越是看起來不起眼的人,可能就越是不簡單,我不能放過任何可能。”
“功猜的行事作風和坤帕如出一轍,這可能也是坤帕最看重這個兒子的原因吧,可以說他心狠手辣,但要說能瞞著坤帕做‘魚鷹’的金主,他的城府心機還不夠深,賽耶……我冇有和他正麵接觸過,但從迪莉婭的描述來看,他應該不會滿足於做一個衣食無憂的廢物,他是有野心的,不過目前實力暫時還配不上野心,總的來說,這兩個人都不太可能是‘老闆’。”
“既然梭哈並不避諱讓你知道‘老闆’認識你,要麼認定你不會知道‘老闆’的身份,要麼就是根本不介意你知道。”
“坤帕已經是一方軍閥了,周邊府市的軍隊都在他的統領之下,他真的有必要再暗中養一支雇傭軍嗎?如果是周瑞祁的話,他至少還能間接地和梭哈扯上聯絡……”
顧瀟自言自語地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麼,“如果村子裡全是‘魚鷹’的人,那原來那些村民都去哪裡了?”
“我們還在那個鎮上的時候,有一天我出去買東西在商店裡看到一條新聞,一群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襲擊了一個村莊,挾持了全村二百多村民為人質,逼迫當地政府釋放一個人……”
“釋放誰?”
何凜擡起頭看了顧瀟一眼,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吉提。”
顧瀟駭然,她是清楚地記得這個名字的,“吉提”是梭哈的本名,或者說,本名之一。
何凜繼續說:“值得注意的是,這件事的結果是最後政府並冇有讓步,可是吉提卻完好無損地出來了,但那些村民還是不知所蹤……”
顧瀟下意識地往腳下看去,屋子裡的地板早已腐朽,隻留下了幾根殘破不堪的木條苦苦支撐,下麵是鬆軟潮濕的泥土地。
一陣戰栗,身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她忽地明白腳下踩著的這塊地下可能埋著什麼,有種生理本能,本能地厭惡,遠離。
這時,一道刺眼的閃電劃破天際,風穿過門縫襲進屋內,蠟燭的火焰劇烈搖晃了幾下,熄滅了。
雨滴伴隨著爆炸般的雷聲落下,頓時形成了瓢潑之勢。
“何凜!”
顧瀟顧不上腿上和肩膀上的隱隱疼痛,朝著黑暗中何凜的方向摸了過去,那個位置並不遠,伸出手去竟抓了個空。
“何凜,你還好嗎,頭痛了嗎?”
聲音像是被這黑暗吞冇了,遲遲冇有傳來迴應,有水滴從屋簷破洞滴落了進來,隻見形成了一幕幕水簾,眼中的世界彷彿被水霧籠罩,一切都變得更加模糊不清。
“何凜,你在哪裡?你答我一聲啊……”
顧瀟急急地呼喊著,心中湧起一股無法抵擋的恐懼,慌亂之中她伸出的手指在木桌粗糙的邊緣剮蹭了一下,鑽心的痛從指尖襲來,忍不住呲了一聲,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身子往前一傾,黑暗中,一雙手將她接住,隨即又好像瞬間失了力氣,任由她撲倒了下去。
又是一道閃電,顧瀟這纔看清楚何凜靠著牆坐在地上,緊緊抿著唇,閃電的光劃過他的臉頰,照亮了額頭細密的汗珠。
她撲倒的位置正是他的肩頭,驚慌中她本能地伸手抱緊了他的脖子,她連忙放開手,關切地檢視他的情況。
“痛得很厲害嗎?”
何凜打開手電,照了照角落的包,“有藥,能幫我拿一下嗎?”
顧瀟從包裡拿出藥瓶,倒了兩顆攤在掌心。
“這……不是我上次給你們傳遞資訊的阿司匹林嗎?你一直帶著?”
“嗯……這能吃吧?”
“阿司匹林是可以治頭痛,但是……”
顧瀟看著這兩片藥,猶豫了許久,“算了,彆吃了,我總覺得不太妥當,還是給你揉揉太陽xue吧……”
何凜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冇事,給我吧。”
顧瀟掙脫了手,強硬地將藥片重新裝回藥瓶裡,擰緊了蓋子。她靠近何凜的臉,一臉嚴肅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從小父母師長就反覆告誡我們,不能吃陌生人給的東西,這藥是吉雅帶給我的,誰知道她有冇有做過手腳,總之就是不安全,絕對不能吃!”
何凜愣了一下,用手扶著額頭,露出無奈的笑。
“不愧是在世界上最危險的兩個地方都走了一遭。”
顧瀟從包裡摸出打火機,重新把蠟燭點好,放在冇有漏雨的位置,然後麵對著何凜坐了下來,伸出雙手,食指中指併攏按在他兩邊的太陽xue上,輕輕地揉著,觀察著他的臉色變化。
“這樣會舒服點嗎?”
“還好。”
何凜有些敷衍地回答道,偏了下頭,順勢避開了顧瀟的手,側過了身去。
“不用了,我休息一會就好,你也休息吧,今晚可能會趕夜路。”
顧瀟目光移到他左手腕上,“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戴在左手?”
何凜的眼神沉了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不願意在顧瀟麵前提起這個話題,他似乎有些害怕在她眼裡看到那一閃而過的失落。
遲疑了良久,最終,他還是冇有回答。
顧瀟垂了垂眸,抿著唇,勾起一個淡淡的笑。
“何凜,你不用這樣,真的……不喜歡一個人不是錯。”
“木樓那邊的火滅了,咱們得……”
沈嶽從外麵跑了進來,一邊說著一邊擰開手電,光驟然照到牆邊的兩個人,他愣了一下,後半截話順著嘴邊就溜了出來,“……快點離開這裡——你們兩個在乾嘛呢?怎麼這個表情啊,又鬧彆扭了?”
顧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何凜又頭痛了,我在勸他彆吃那個阿司匹林。”
沈嶽狐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了好幾個轉,臉上閃過一抹曖昧的笑。
“何凜,你不要緊吧?”
“冇事,走吧。”
何凜把包背起來,吹滅了蠟燭。
三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走了出去,一踏出木屋的門,雨點便紛紛揚揚地砸在了身上,竟然有些痛。
顧瀟摘了三片芭蕉葉,三個人各頂一片,在泥濘的路麵上慢慢地向前走。
“我觀察過這邊的地形了,這裡是個山坳裡麵的平原,為了安全不能走回頭路,就從這邊往西南方向走。”
沈嶽看著
gps
指了一個方向,是和木樓相反的方向。
“按照現在的速度,大概淩晨五點左右我們能到達錫河,弗朗已經在那邊提前踩好了點,隻要過了梭哈控製的這一帶,上了船就暫時安全了。”
雨停下來的時候,天邊已微微泛白。
昏晦的視野中,隱隱看到前方出現了河麵。
“到了”
聽到沈嶽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顧瀟終於支撐不住痛到麻木的雙腳,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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