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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地玫瑰的資訊素情緣 第57章 日記 人間就是地獄,我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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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記
人間就是地獄,我留不住了

閣樓是藏匿心事的地方,
陽光斜斜地從小方格間溜進來,照出一條若隱若現的光柱,細小的灰塵自由地浮動著,
像是蕩漾在水波裡。

窗前是原木色的書桌、椅子,
一張木板床分毫不差地嵌在房間最深處,正對著門,除此以外沒有多餘的裝飾,都搬空了,隻是那種溫馨的味道卻留了下來,
想必曾經的主人很認真地對待這個小小的天地。

這個地方尹姝藝曾無數次地到來,
她和羽蘅一起寫作業、窩在被子裡偷偷看小說、鋪上小地毯兩人一起做精美的手工藝品還有描繪那些對未來浮想聯翩的美麗圖景。

尹姝藝看著這個熟悉的地方,
心倏忽刺痛不已,
這種疼痛極其具有滯後性,隔著光陰穿透而來,
將當時看似無感漠然的心殼敲得粉碎。

她抱膝蹲下,沉重而緩慢地呼吸著,試圖抑製眼淚。

夏筱沒有打擾她,
專注地打量著羽蘅母女的住處,
上下仔細搜尋了一番,
犯了難,
這間屋子顯然已經搬空,關於羽蘅的物品,周晴能帶走的肯定都帶走了,他們又能搜尋到什麼呢?

見到高伊的時候,
夏筱全身心都是興奮的,他覺得冥冥中有條隱線可以把所有的人物都串聯起來,而他隻有全力以赴找到那根線頭,
一切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可是到目前為止,線索還是寥寥無幾,如果羽蘅的住處裡還是一無所獲,那他們的調查將會陷入停滯

連日來的見麵和奔波耗費了大量的心神,此時又感覺到功虧一簣,夏筱的疲倦後知後覺地湧來,灌滿全身。

他歎了口氣,“怎麼辦姝藝,我感覺我們又要一無所獲了,這裡根本找不到任何跟羽蘅有關的遺留物品。”

尹姝藝看著眼前縱橫延伸的地板線條,忽然福至心靈:“對了,有個地方還沒有被發現!”她一躍而起,連跨梯子上了樓。夏筱緊跟其後,他探出腦袋,看到尹姝藝半趴在地板上,分辨著木板格的顏色,“時間長有點記不清了,但應該是這一塊才對。”

她摸到一塊方格,俯下耳朵,用手指敲了敲,果然聲音質地有些不一樣,“筱筱,你有沒有帶尺子或者鑰匙之類的東西?我要把這塊方格撬開。”

“有!我來。”夏筱迅速拿出鑰匙,利用鋒利地鐵鏽邊緣沿著方格縫隙劃開,試著在頂角處用力一撬。“誒,還真能撬開。姝藝你怎麼知道這裡能開啟?”

尹姝藝微微彎了彎嘴角,笑得有些傷感,“這裡曾經可是我和羽蘅的秘密基地,好多事情都是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大人自然是不清楚的。當初我們突發奇想,若是有什麼想說的秘密,那就寫在一個本子上,每次我來找她玩的時候就把本子放進去,下次來的時候,裡麵就有她的回複了。這種交換心事的感覺無與倫比地美妙,就好像天地間隻有你們兩個人存在,又安全又寧靜。”

夏筱點點頭,這種美好的感覺他也在許泳言的身上體會過。“我們來看看裡麵會不會有什麼。”

這片地區常年潮濕,這個秘密方格因常年無人開啟,板縫之間粘作一團,兩人合力往上才終於撼動。夏筱跌坐在地上,心疼地摸了摸指甲,“好險好險,指甲蓋差點都劈叉了!”

尹姝藝瞥見裡麵的東西,立刻撲上前,激動萬分又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本日記,大氣也不敢喘,像是生怕把這意外發現的珍寶吹跑了似的。“就是這個!我和羽蘅的日記本,這個和之前周阿姨給我的還不是一個。”她把棕色軟牛皮上的灰塵用衣服抹去,仔細擦拭,側麵看了看,裡麵的紙頁已經泛了黃,硬硬的。

夏筱眼睛也亮了,方纔的沮喪一掃而空。“太好了,這肯定是一個重要線索!”

但很快,空氣中的興奮散去,兩人詭異地同時沉默了,他們似乎都沒有做好看到這本日記內容的心理準備。

“筱筱,要不,你先看吧。”尹姝藝歎了口氣,把日記本遞給了夏筱。

“好。”夏筱遞給她一個理解的目光。

“這是我和姝藝的秘密花園,隻有我們倆的世界。”

扉頁已經染上了斑駁的水漬,勾勒出浪花一樣的形狀,“浪花”的邊緣處,就寫著這麼一句話。

夏筱翻得很輕,像是一個誤入花叢的外來客,小心又慌張,驚擾了時光,引起了陣陣漣漪。

寫在第一麵的字跡一筆一畫,刻意顯示出莊重,但仍然難掩青澀稚嫩。尹姝藝在一旁回憶道:“這是我們小學五年級的暑假開始寫的,那時候還真是無憂無慮,完全不知道未來的艱難。”

“羽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跟你互傳日記本的?”

尹姝藝思索道:“大概是初二寒假前,那個時候我們就沒怎麼說話,我也沒主動來找她了。”

夏筱匆匆翻過幾頁,乾脆直接來到了羽蘅離世前不久的筆記部分,似乎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如果不去看那些單純美好的時光,那麼後麵的故事也就不會顯得過於殘忍。終於,夏筱的目光落到了那關鍵的一頁,那字跡是出奇的顫抖:

“11月19日星期五,陰

我現在好冷、渾身都冷,還很痛,我把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連著苦澀膽汁一起。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丁嶼家裡回來的,他好像說了很多話,可我一句也不記得。我真的還在這個世界上嗎?

他對我說,他太喜歡我了,喜歡到不擁有就無法活下去。可我呢,我要怎麼活下去?我不相信真正喜歡一個人會以如此野蠻的方式剝奪她的尊嚴,我隻覺得一切都完了,都完了。母親怎麼辦?姝藝呢,她會怎麼看待我?

我知道,以後我再也不會做任何美夢了,留給我的隻有連綿不絕的噩夢。”

“11月20日星期六

果然做噩夢了。

一間光線昏黃的屋子裡,我和丁嶼,還有一堆警員圍著一張長桌就坐。投影幕布上麵一片灰白,風一吹,陰影像是暗夜裡掠過的海浪,浮動一瞬後消失。忽然,一張充斥著濃烈紅白的照片赫然展現在我們麵前,房間內瞬間鴉雀無聲,本就寂靜的空間更添了一絲恐怖。

隻見那張落地長的幕布上,潑滿了暗紅的血,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學生赤身裸體並列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兩人的頭部正中間赫然插著一把菜刀,筆直地刀鋒切下,不明液體和白花花的肉流了一地,像是仍在桌板上垂死掙紮的金魚,身板僵硬地挺直,玻璃球樣的眼珠控訴著憤怒的不甘。

我的脊背也僵硬起來,骨頭一寸一寸地變涼,胃裡有什麼東西似乎在不可抑製地往上湧。

警長手撐著桌子,望進我們兩個人的眼睛,死神一般的口吻道:“看到了,這就是乾見不得光事情的下場。”

我沒聽完,跑出去吐了。外麵正在下著毛毛細雨,空氣濕潤,雨絲在路燈昏黃的照耀下,飄灑著纖維。除了眼前的燈光籠罩的一小片區域,其餘的方向漆黑一片,似乎隱藏著可以吞噬一切的巨獸,蟄伏在不遠處。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了死亡。”

“11月25日星期四小雨,冷風

這幾天一直都在下雨,下個不停,心情很壞。我走在路上,看著天上灰黑色的雲,我自傷自虐地在心裡不斷刻下又洗刷掉那些痛苦

真的很痛苦,內心就像醞釀著一場火山爆發一樣,火山最終爆發的波及之處皆成一片廢墟,我在灰燼上迷惘,以為造成這一切的,都是自己的錯。”

“11月26日星期五

時間過得又慢又快,又到了星期五,我渴求世界在這一天到來之前徹底毀滅。可我終究還是去了,進門的時候,丁嶼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那使我更加屈辱。可我看出他享受折磨我的自尊,因此我決計不肯讓他發現我內心的崩潰,我還有家人和朋友,隻要他們好好的,什麼我都可以忍受下去,能對他遊刃有餘的笑也是強大的一種表現。我要做一個強大的人強大的人是不會在意這些的吧?”

“12月1日星期三暴雨

身體像浸在泥潭裡一樣,怎麼掙紮都出不來,情緒也很壞,充滿破壞欲,成績出來了,試卷被我撕得粉碎,它好像在向我挑釁,如果沒有丁嶼的幫助,我無路可走。

我也想撕碎自己,因為我已經被撕碎了,再粘回去就太難了。”

“12月3日星期五

我逼迫自己追尋智慧和美德,是因為對於我而言這是一種解脫,因為我太明白,我無法對抗人性的深淵。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人性失望的呢?大概是認同拉羅什福科《道德箴言錄》裡的那句,人總會對他人的痛苦感到並非輕微的快感。那一刻我悟了,在惡毒的人麵前痛哭流涕是沒有用的,我還不夠強大的時候,非常可悲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此我受到了羞辱。所以就像某位文學家說過,自從他瞭解了人類,他就愛上了動物。我大概是一種心情。”

“12月5日星期日

姝藝最終還是離開了我,是我推開了她,我傷害了她的感情,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實在是太痛苦了。

我的心,與這萬籟的稀落一齊悲鳴,我隻不知如何麵對這洶湧的悲哀,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就好了,誰能解救我?沒有人能解救我。”

夏筱死死地盯著羽蘅寫下地每一個字,翻頁的指尖不住地發抖,他被撲麵而來的絕望氣息包裹著,羽蘅的掙紮、痛苦、呐喊然後漸漸無力地枯萎下去,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

夏筱看得出來,儘管羽蘅十分自相矛盾地留下了這本日記,希望有人能讀到她所經曆地痛苦的一切,可她還是刻意迴避了發生的細節,直到離開這個世界,羽蘅離自我和解的距離還是太過遙遠。

“12月14日,晴

三島由紀夫的文字很美,有種誘人的氣質,他說得真好啊,‘當世界接近沒落與終結時,時間就猶如指縫漏掉的沙子,實實在在地時時刻刻掉落下去。意識到這一點,也就失去了對生的焦灼,逝去的每一天都變得非常愉快。’

我越來越感受到一種臨近解脫的快感,我是一個懦夫,也許承認這一點,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好處。”

“12月24日,冷風

腳凍的像冰一樣,手指也漸漸失去知覺,冰涼的空氣隨著蒼白的天空和流動的風一起,刺得人發冷。青翠的樹木輕輕地搖著,烏鴉扯著嗓子嚎叫得頗為難聽。

我要走了,我寧可冷死也不想回去。

媽媽,對不起,但人間就是地獄,我留不住了。

永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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