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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大祭師 第132章 入京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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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元二年十一月的朔風,裹著碎雪抽打在長安城的朱雀門上,鎏金銅釘在鉛灰色天幕下泛著冷硬的光。班哲勒住胯下烏騅馬的韁繩,玄鐵打造的鎮嶽刀懸在腰側,刀鞘上雕刻的雲紋被風雪浸得發黑,他抬頭望向那座巍峨的城門,簷角垂落的鐵馬在風中發出單調的碰撞聲,竟比白馬山寨的寒鴉啼叫更顯蕭索。

“這長安的風,倒比北地的還烈些。”阿彪策馬跟在身側,他背後斜挎著聖靈寺玄鐵弓,箭囊裡插著十二支淬了銀紋的箭,指節分明的手正攏了攏身上的錦袍——那還是出發前白馬祭師團特意為他們縫製的,此刻卻擋不住這透骨的寒意。他目光掃過城門口排隊入城的人群,忽然皺起眉,“師兄你看,那隊人怎的這般陣仗?”

班哲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一隊身著紫色袍服的宦官正簇擁著一頂鎏金轎子從城內出來,前後各有二十名佩刀衛士開路,馬蹄踏過青石板路時,濺起的雪水直往路邊流民身上潑去。有個衣衫襤褸的老婦抱著奄奄一息的孩童,躲閃不及被馬蹄蹭到,踉蹌著摔在雪地裡,懷裡的孩子發出微弱的啼哭,那隊宦官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轎子繼續往前,轎簾縫隙裡隱約能看到一隻戴著玉扳指的手正把玩著佛珠。

“宦官出行,竟比三品朝臣的儀仗還盛。”馬澤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今年三十五歲,麵容溫和,頜下留著短須,身上背著的藥箱用牛皮繩仔細捆著,裡麵裝著他特意從白馬山寨帶來的草藥。他勒住馬,目光落在那摔倒的老婦身上,眉頭擰成了川字,“這雪天裡,流民本就難捱,這般作威作福,哪裡有半點天子腳下的樣子。”

說話間,馬澤已翻身下馬,快步走到老婦身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又伸手探了探那孩童的脈搏。孩子的手凍得發紫,呼吸微弱,嘴唇乾裂起皮,馬澤從藥箱裡取出一個陶瓶,倒出半盞溫熱的蜜水,用銀勺一點點喂進孩子嘴裡,又解開自己的外袍,將孩子裹在裡麵。

“老人家,這孩子是凍著了,還有些發熱,得找個暖和地方歇著。”馬澤的聲音很輕,帶著醫者特有的耐心,他又從藥箱裡拿出一包曬乾的艾草和生薑,遞到老婦手裡,“回去用開水煮了,給孩子泡腳,能驅寒。”

老婦顫巍巍地接過草藥,淚水順著滿是皺紋的臉往下淌,混著雪水落在衣襟上:“多謝先生,多謝先生……隻是我們這些流民,連個遮風的地方都沒有,哪裡能煮藥啊……”

馬澤還想再說些什麼,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伴隨著尖利的嗬斥:“哪來的野醫,敢在此地逗留?京兆尹大人有令,流民皆需遷往城外收容所,閒雜人等不得妨礙公務!”

班哲和阿彪立刻翻身下馬,擋在馬澤身前。來的是京兆尹府的捕快,為首的捕頭穿著青色公服,腰間佩著長刀,臉上帶著倨傲的神色,目光掃過班哲三人時,落在了他們腰間的兵器和身上的錦袍上,眼神裡多了幾分審視,卻依舊沒什麼敬意:“你們是何人?可知這長安城的規矩?”

“我們是白馬祭師團的祭師,奉陛下旨意入京。”班哲上前一步,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腰間的鎮嶽刀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微微震顫了一下,“這位是我們的祭醫馬澤,隻是見孩童可憐,施以援手,何談妨礙公務?”

那捕頭聽到“白馬祭師團”四個字時,眼神微變,最近京城裡確實在傳,陛下要召幾位邊疆的祭師入京受封,但他見班哲三人雖衣著整齊,卻沒有隨從護衛,心裡又生出幾分輕視:“就算是祭師,也得守長安的規矩。京兆尹大人說了,近日流民增多,恐生疫病,必須儘快遷往城外,你們若是再在此地耽擱,休怪我們不客氣!”

馬澤抱著孩子站起身,眉頭緊鎖:“城外雪更大,收容所若是缺醫少藥,這些流民怕是熬不過今夜。我乃醫者,豈能坐視不管?”

“你倒會說大話!”捕頭冷笑一聲,揮手示意身後的捕快上前,“京兆尹大人的命令,豈容你一個外地來的野醫置喙?再不讓開,就彆怪我們動手了!”

阿彪見狀,手已經按在了背後的玄鐵弓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剛想開口,卻被班哲抬手攔住。班哲看著那捕頭,目光冷了幾分:“我們奉旨入京,若是在此地被京兆尹的人攔著,耽誤了麵聖的時辰,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這話一出,捕頭的動作頓住了。他雖然倨傲,但也知道“奉旨入京”這四個字的分量,若是真耽誤了陛下的事,彆說他一個捕頭,就是京兆尹也吃罪不起。他猶豫了片刻,狠狠瞪了馬澤一眼,又上下打量了班哲三人一番,最終咬牙道:“算你們運氣好!但這流民必須帶走,你們也趕緊入城,彆在這兒惹麻煩!”

說罷,他揮了揮手,讓捕快將老婦和孩子扶上一輛簡陋的板車,跟著其他流民往城外走去。馬澤站在原地,看著板車消失在風雪中,臉上滿是擔憂,他攥緊了手裡的藥箱,低聲道:“這般下去,不知還要有多少人送命。”

班哲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長安城深處,那裡的宮殿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長安並非我們想象中的盛世模樣,接下來的路,怕是不好走。我們先入城,找到驛館安頓下來,再做打算。”

三人重新上馬,沿著朱雀大街往裡走。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關著門,偶爾有幾家開著的,也隻是匆匆營業,店裡的夥計縮著脖子,臉上滿是愁容。路上的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衣著光鮮的權貴子弟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往外看時,眼神裡滿是漠然,對路邊凍得瑟瑟發抖的流民視而不見。

阿彪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歎氣:“我以前聽寨裡的老人說,長安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遍地是黃金,人人都能吃飽穿暖,可如今看來,竟是這般景象。”

“戰亂剛過,百姓本就困苦,若是朝堂清明,尚可休養生息,可看方纔那宦官的陣仗,怕是……”馬澤話說到一半,又嚥了回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他行醫多年,走過不少地方,深知百姓的疾苦往往與朝堂的風氣息息相關,宦官專權,官員腐敗,最終受苦的還是普通百姓。

走到驛館門口時,天已經擦黑了。驛館的驛丞聽說他們是奉旨入京的白馬祭師團祭師,連忙親自出來迎接,態度恭敬得很,將他們引到後院的上等客房安頓。房間裡生著炭火,暖意融融,與外麵的冰天雪地判若兩重天。驛丞送來了熱水和點心,又說了些“陛下明日便會召見”之類的話,才躬身退了出去。

馬澤坐在桌邊,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眉頭依舊沒有舒展:“今日在城門口遇到的那孩子,若是不能及時得到救治,恐怕活不過三天。我這裡還有些草藥,明日若是得空,我想去城外的收容所看看。”

班哲坐在他對麵,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深邃:“城外收容所歸京兆尹管轄,今日我們已經與他們起了衝突,你若是再去,怕是會惹來麻煩。”

“可我是醫者,見死不救,我做不到。”馬澤抬起頭,眼神堅定,“若是因為怕惹麻煩而眼睜睜看著人死去,那我這個祭醫,還有什麼意義?”

阿彪坐在一旁,放下手裡的點心,甕聲甕氣地說:“馬澤師兄說得對!若是那京兆尹的人敢為難你,我就用玄鐵弓射穿他們的箭樓!大不了我們不在這長安待了,回白馬山寨去!”

班哲看著兩人,嘴角露出一絲淺笑。他知道,馬澤的醫者仁心和阿彪的直率勇猛,都是白馬祭師團最寶貴的東西。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明日陛下召見,我們先見過陛下再說。若是陛下問及民間疾苦,我們便可趁機提及流民之事,或許能讓陛下下令改善收容所的情況。至於今日之事,我們暫且忍一忍,畢竟剛到長安,不宜多生事端。”

馬澤點了點頭,他知道班哲說得有道理,如今他們初來乍到,在長安沒有根基,若是貿然與京兆尹作對,隻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他拿起桌上的點心,遞給阿彪一塊:“先吃點東西吧,明日見陛下,還得養足精神。”

阿彪接過點心,大口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說:“等明日受了封,我倒要看看,那些宦官和官員還敢不敢像今日這般囂張!”

班哲看著窗外的風雪,心裡卻沒有阿彪那般樂觀。今日在城門口看到的景象,已經讓他隱隱察覺到,這長安城的水,比白馬山寨的黑水河還要深,而他們這一次入京,恐怕不僅僅是受封那麼簡單。夜色漸深,驛館裡的炭火劈啪作響,卻驅不散班哲心中的一絲寒意。他知道,從踏入這座城池的那一刻起,一場看不見的風暴,已經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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