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白夜蝕痕 > 第2章 舊紙餘燼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白夜蝕痕 第2章 舊紙餘燼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市局檔案室深處,彌漫著舊紙張、灰塵與歲月混合的獨特氣味。陽光透過高窗,在密集的檔案架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域。

陸延昭站在一架標有「未結懸案」的灰色鐵櫃前,指尖拂過卷宗側脊上模糊的墨水日期。他的動作精準而克製,很快便抽出了一份紙質已然泛黃發脆的檔案袋。袋麵上,用遒勁的鋼筆字寫著:「0-「小醜微笑」連環殺人案」。

沈墨池靜立在一旁,目光跟隨著陸延昭的每一個動作,鏡片後的眼神沉靜,彷彿在等待一個早已預知的答案。

檔案在鋪著綠色絨布的舊桌上展開。首先滑出的是一疊黑白現場照片。即使年代久遠,成像粗糙,那照片上死者臉上凝固的、咧到極致的不自然笑容,依然帶著穿透時光的邪異力量,與幾個小時前趙快樂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

陸延昭的指尖在照片上停頓了一瞬。無需閉眼,那熟悉的、被扭曲的歡愉與冰冷的操控感,便如潮水般隱隱漫上心頭,與他在趙快樂死亡現場感受到的,同源同質。

「二十年前,」陸延昭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檔案室裡顯得格外清晰,「三個月內,三名受害者。皆是獨居男性,社會背景各異。死亡現場整潔,無暴力侵入,無財物損失。死因均判定為心臟驟停,誘因不明。」

他翻動著報告,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

「唯一共同點,就是死者臉上這極致的『笑容』。當年技術有限,未檢測出任何已知毒素。凶手作案三起後,銷聲匿跡,案件懸置。」

沈墨池微微傾身,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一張照片角落,那是當年法醫報告的附錄,一份關於死者體表微量物質的初步分析,結論是「無明確指向性」。

「當年的痕檢技術,無法識彆我找到的那種礦物顏料和特殊木質。」沈墨池的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但描述中存在『異常纖維殘留』和『未知有色微粒』。現在看來,指向性已經很明確了。」

不是模仿。

是重現。

是同一個凶手,或同一脈傳承的犯罪手法,在沉寂二十年後,再度張開了它詭異的笑口。

法醫中心,痕檢實驗室。

這裡是與檔案室截然不同的世界,充滿了精密儀器的低鳴、化學試劑的清冷氣味和無影燈下絕對理性的光。

那幾絲深褐色的木質纖維和鮮紅的顏料顆粒,被置於高倍電子顯微鏡下。沈墨池坐在顯示屏前,神情專注,彷彿整個世界都凝聚在那一方微小的視野裡。

陸延昭站在他側後方,沉默地看著。他習慣於在喧囂的現場捕捉情緒的漣漪,而這裡,是沈墨池的領域,是物質無聲陳述真相的法庭。

「木質纖維,經結構分析和資料庫比對,確認為黃楊木。」沈墨池開口,目光沒有離開螢幕,「木質堅硬細膩,是製作提線木偶關節和頭部的上佳材料,尤其常用於……傳統戲班。」

螢幕上,纖維的微觀結構清晰展現,年輪緻密,紋理獨特。

「紅色顏料,」他切換了樣本,「主要成分為硃砂,混合了某種特殊的植物膠質,使其附著力極強且色澤持久。這種配方,與現代合成顏料差異很大,更符合早年民間木偶藝人的手工製作習慣。」

他列印出幾張微觀影象,用筆在上麵圈出關鍵特征。

「看這裡,顏料的磨損和分層方式。這並非新刮擦下來的,而是經過了長期使用、反複摩擦後殘留的『舊屑』。」沈墨池抬起眼,看向陸延昭,「來自一個存在了不短時間的、經常被使用的老物件。」

一個經常被使用的、黃楊木製作的、塗著傳統硃砂顏料的……木偶。

線索從虛無的「感覺」,被沈墨池用無可辯駁的科學證據,錨定在了具體而微的物質世界上。

調查方向瞬間清晰。

有能力、有動機以這種特定方式作案的,極有可能與二十年前的「小醜微笑」案直接相關,或是其狂熱的追隨者。而木偶線索,將目光引向了幾乎被時代遺忘的角落。

回到刑偵隊辦公室,陸延昭立刻調派人力。

「重點排查本市及周邊地區,二十年前至今,所有登記在冊或已知的木偶戲班、劇團,以及相關的傳承人、老藝人。特彆是那些可能與二十年前案件產生過交集的。」

命令下達,機器開動。

效率出乎意料的高。不過半日,一份簡短的名單放在了陸延昭桌上。

大部分戲班早已解散,藝人改行,線索寥寥。唯有一個名字,引起了陸延昭和沈墨池的注意。

「『春風木偶劇團』,」小李彙報著,「二十多年前曾是小有名氣的民營劇團,大概在『小醜微笑』案發後不久,就突然解散了。當年的卷宗裡,有記錄顯示警方曾例行詢問過該團成員,但未發現嫌疑。」

「劇團解散後,成員下落?」陸延昭問。

「大部分都聯係不上了。唯一能找到的,是劇團當年的道具師,王德發。他就住在城西的老城區。」

陸延昭與沈墨池對視一眼。

「去找他。」

第四節:空屋與凝視

城西的老城區,街道狹窄,牆壁斑駁,彌漫著一種被時光放緩的陳舊感。

王德發登記的住址,是一棟牆皮剝落的筒子樓。樓道裡光線昏暗,堆滿雜物,空氣中漂浮著飯菜與潮濕混合的氣味。

找到門牌號,陸延昭抬手敲門。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樓道裡回蕩。

無人應聲。

他又敲了幾次,力度加重。門內依舊死寂。

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纏上陸延昭的心頭。他對身後的警員使了個眼色,兩人默契地左右散開,手按上了腰間的配槍。

沈墨池微微蹙眉,後退半步,目光敏銳地掃過門鎖周圍。

「鎖眼有新的劃痕。」他低聲說。

陸延昭眼神一凜,不再猶豫,示意警員準備破門。

「砰」的一聲,老舊的鎖舌被強行撞開。房門洞開,一股更為濃重的、灰塵與黴變交織的氣息湧出。

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破舊,積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已久無人居。哪裡有什麼王德發的影子?

陸延昭持槍,謹慎地快速檢查了唯一的臥室和狹窄的廚房衛生間。

空無一人。

然而,在客廳那張唯一的、布滿油汙的木桌上,一個東西突兀地立在那裡,與周遭的破敗格格不入。

那是一個小小的、做工粗糙的提線木偶。木偶穿著破舊的小醜服飾,臉上用鮮豔的紅色顏料,畫著一個極其誇張、咧到耳根的笑容。

與趙快樂,與二十年前那些死者臉上的笑容,一模一樣。

木偶的線繩淩亂地散落在桌上,彷彿被隨意丟棄。但它所在的位置,它那詭異的笑容,都像是一個無聲的、充滿惡意的宣告。

陸延昭的通訊器在同一時間響起,是留守警局的小李,聲音帶著急促:

「陸隊!剛查到,王德發……戶籍顯示,他三年前就已經因病去世了!」

線索,在這裡被一刀剪斷。

或者說,被引導向了另一個更深的迷霧。

沈墨池走到桌邊,沒有去碰那個木偶,隻是隔著一段距離,靜靜端詳。他的目光最終落在木偶腳下,那裡,似乎沾著一點不同於桌上灰塵的、細微的暗紅色痕跡。

他沒有說話,但陸延昭已經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空屋,死去的線索,詭異的木偶。

還有那可能存在的、新的痕跡。

凶手不僅重現了舊案,更彷彿在黑暗中,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並提前一步,抹去了他們前行的路標。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