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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是我非我 飽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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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飽餐

竹海翻湧,綠浪映輝。

王瑒還在琢磨如何從京中運送更多糧草物什到西都,渾然不知天色已暗。忽然飄來一股饞人的香氣,勾起食慾,不用想,多半是許明霽又去後山竹林覓食了。

也到了用膳的時辰,王瑒打算去湊湊熱鬨。

“公子!來的正好,就快熟了。”

許明霽言笑晏晏,他個高且寬肩窄腰,愣是把女釵裙撐出了幾分英氣。

“咳。”王瑒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些不自在,“不必時刻如此裝扮,我亦非折辱阿明,隻是權宜之計。”

許明霽歪頭,學著春怡教的禮數款款福身,眼含秋波說:“君可憐我?”

戳著土包的樂安和幾個侍女小廝對上眼,都沒忍住,互相鬨作一團。顯然在竹院上山抓雞下河摸魚這些日子,許明霽已經和他們混熟了。

“胡鬨!”王瑒拉住了上揚的嘴角,隨意叱責一聲。

許明霽這般招蜂引蝶,王瑒暗忖或許自己不應該讓阿明穿成如此招搖過市。

山上的野雞已經練就了新本領,遠遠見到許明霽一夥人就四下逃竄,這些掉毛猴子胃口大得很!

這次能捕到三隻,還是許明霽請五乙提前佈下陷阱抓到的。

樂安看顧的土包裡是荷葉裹著煨烤的山雞,外層糊著的黃泥已經烤乾到一敲就成片脫落,便可以拆吃了。許明霽並不擅長烹飪,調味都是交給正經廚子,他隻負責描述味道。

“我還給公子蒸了蛋羹,還望公子賞臉。”

“阿明一片心意,我當然不會辜負。”

蛋羹嫩滑,加了鮮蝦和一早就泡發的乾貝和海參,鮮香可口,營養又足。許明霽覺得王瑒抱起來太骨感,人還是吃胖點才健康,他又給王瑒拆了隻雞翅。

“每日給公子燉上一盅羹湯,益氣強身纔好。蛋羹好吃嗎?這可是我最拿手的菜色。”許明霽想起今早王瑒的介懷,又道:“我可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昨晚抱著公子入睡,硌我。”

“……”

房中之事,許明霽倒是坦蕩,如同真的顛鸞倒鳳了一般。王瑒笑哼一聲,不與他計較。

“常言道君子遠廚皰,阿明倒是喜歡鑽研吃食,次次野獵烹飪都新鮮。”

“我爸……我爹愛給我娘做飯,有次我孃的胃出了些毛病,他就天天變著花樣做蛋羹做稀飯。家中經商忙得很,我爹來不及做飯就趕我去乾活,說是家裡做的愛心餐不一樣。”想到家裡人,許明霽的笑都更柔和,“明明家裡請了廚子,又有營養師,我爹偏要折騰。”

“令尊與令堂和如琴瑟。”

“說起來除了我爹孃,公子還是第一個讓我費心吃食的人。”

王瑒斂下神情,“阿明不曾有過心儀之人?”

許明霽想起了自己扔掉的捧花,和那幅泛黃的畫卷,有些落寞,他聳聳肩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夕陽拉長著影子,雲淡風亂。王瑒握緊了調羹,一時無話,他心裡有些發悶。

這晚王瑒做了個夢。

夢裡人來人往如潮水般起落,自己卻煢煢一人站在原地,直到周遭什麼人都不在了。一切變得很安靜,哪裡都看不到儘頭,他憤懣,難過,痛苦,最後麻木。什麼都沒有,隻有不時飄來的灰燼似乎帶著些眷戀,縈繞著,飛舞著,然後消失,重歸寂靜。

正是心慌,王瑒忽然聽見許明霽的聲音,許明霽在屋外問。

“公子可醒了?”

王瑒回神寧心,才應聲,許明霽就推門而入。夜未央日未升,屋子裡光線不夠,燭火還在搖搖晃晃,許明霽一身青色釵裙竟有些雌雄莫辨,很是惹眼。

進京需要一個時辰餘,為了趕上京中大集,下人早早做好準備,車馬已在門前備著。

輪椅上轎總是不如跨步方便,許明霽候在一旁,直勾勾的看著王瑒。

“今日多在外人麵前做戲,有勞阿明。”

“樂意之至。”

許明霽開心了,又扶又抱帶著王瑒上轎。周圍人都習慣了這兩人卿卿我我,五乙邊折疊輪椅邊想公子的這出戲演得可真好,公子似是真的找到了意中人。

沿途毫無開發的痕跡,到處是蔥蔥鬱鬱,迎著清早未散儘的霧氣和朝陽,許明霽半倚著想要執鞭趕馬,晃晃悠悠的看什麼都新鮮。

王瑒拿過一頂帷帽,扣在了許明霽腦袋上,他不想讓許明霽被太多無關人等覬覦。

許明霽轉頭看他,偏偏帽紗垂落遮住眉眼,添了幾分欲說還休的風情。王瑒喉結微動,移開視線看向車窗外草木,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這野菜清甜,下次……”

或是想和許明霽說說話,王瑒見道旁幾叢野菜青綠,便隨口聊起,可話未半,許明霽就搖頭。

“不不不,公子我不愛吃。”

彷彿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許明霽目光灼灼的讓王瑒記住他不喜歡這種野菜,還強調哪怕切碎了摻進粥裡也不吃。

“好,我記住了,定不虧待阿明的吃食。”

馬車行至官道,漸漸有了人聲,各家車馬都在往城門去。許明霽還沒看見古時京城的繁華與人間煙火,先看見了成群囁嚅乞討的失鄉人。

他們大多麵痩肌黃,衣著乍一看還算整潔,可細看就不難發現補丁和汙漬隨處可見。車馬經過時他們連目光都不敢看過來,隻是跪著唸叨著些行行好之類的詞。若是擋了路或者有人不喜,車夫不會出言提醒隻會揮鞭就打。

長久的貧窮和饑餓幾乎掏空了他們身心,也隻有個彆孩童睜著過分大的眼睛,無聲透露出濃濃的渴求。

許明霽此前生長在一個富裕的家庭,一個和平的社會,哪裡見過這麼多衣衫襤褸的可憐人。他不自覺直起身,看著一個牢牢抱緊嬰兒繈褓的婦女。

“這幾裡路是流民聚集的地方,阿明想如何?”王瑒看到了許明霽黯然的神情,示意車轎緩行。

徒手攔不住洪水,許明霽深知自己不該多管閒事,若非被王瑒護著,他一個突然出現在古代的人或許不比這些人好到哪去,但他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雖用過早膳,但我記得還備了些乾糧,我可以拿走我的那份嗎?”

“阿明願意去,便去。”

許明霽謝過王瑒,轉身跨下車把白麵餅遞了出去。

那婦女眼裡有了光亮,還沒來得及接過後千恩萬謝,一轉眼,餅子就被旁邊的半大小子衝出來搶走了。

半大小子溜進人群裡飛快地跑,他不敢回頭,他害怕被抓住。

但他又是那麼的高興,是白麵餅子!給阿爸吃了,阿爸的病一定能好起來!妹妹死了,阿媽早就不見了,他和阿爸誰都不能再消失了,他們隻有彼此了,今天還多了一個白麵餅子!那麼大一個白麵餅子!

“天殺的!下賤的東西!為什麼搶我的餅子!給我的!那是我孩子的!……”

婦人頓時聲淚俱下,彷彿那小子搶了她孩子的命,她懷裡越勒勒緊的繈褓卻沒有一聲哭喊,那裡是空的。

有些人聽見了便想去追,那是癆病鬼的兒子,與其浪費在他們身上,還是能搶來喂飽自己家的康健小孩好。

許明霽看到了那個搶東西的小孩,不及他腰高,瘦骨嶙峋,居然也能跑這麼快,他哪裡來的力氣啊,要是他能長大,一定能為他自己謀條出路。

婦人忽然哄起了孩子,輕輕搖晃空落落的繈褓,見身前衣著華貴的許明霽還呆站著,又連忙磕頭。

“謝謝善心的小姐!你是菩薩降世呐!求求你給我孩子一口吃的,以後菩薩必定保佑你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許明霽避開了婦人的跪拜,旁的人卻也紛紛跟著求施捨,磕頭能換來糧食的話磕多少次都行。

“菩薩小姐!我家那口子剛生完,和孩子連床都不曾下過……”

“菩薩再發發善心,我老母連日未曾吃過東西……”

“我弟弟病了,他沒有……求你……”

四麵八方湧過來的哀求,像張密不透風網罩住了無能為力的許明霽,他無能為力,張了張嘴一個音都發不出。

“阿明,回來。”

王瑒見流民似有一擁而上的姿態,讓騎馬開路的五甲上前揚鞭示警,護著自己人要緊。

這裡的騷亂沒有引來官道上各家車馬的關注,各家車夫視若無睹,甚至趕著牲畜走快些,可彆讓這些不乾不淨的東西衝撞了自家主子。

許明霽默默坐上車,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如今他隻能做到這地步,要是他還像現實一樣家財萬貫,還能為他們做些什麼。

帶在車上的乾糧,王瑒讓下人全分給了路旁的百姓。這幾裡路沒走多久,流民慢慢淡出了視野。

許明霽像被打蔫的野草一樣,把臉藏在帷帽下,悶悶不樂。

“我阿姐心善,總是拿出體己錢讓我替她去郊外佈施,下次帶上阿明一起去。”

“好多沒有家的人,好多。”

一國之都,流離失所的百姓竟然這麼多。越想越無力,許明霽嘟嘟囔囔著,乾脆摘下帷帽靠在王瑒肩上,心情不好他就想要和親近之人抱抱,就像是在無線充電。

“阿明隻是長在室內的嬌花,現下雨打風吹歪了。公子憐我,就讓我倚靠會吧。”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王瑒今日算是懂得了這句話,明明應該推開這許明霽的,可這手卻怎麼都舉不起來。罷了,且當做在外人麵前親熱做戲罷了。

可車轎裡,誰是觀眾呢。

“阿明心善,才能感同身受。”

“公子心善,那些吃食都是公子給的。”

前路更多車馬彙集,愈發整潔有序,遠遠地能看見到城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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