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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是我非我 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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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憶

月亮在雲間時隱時現,看不見星辰旋轉。

明明王瑒滴酒未沾,卻比迷迷糊糊的許明霽更加頭腦發熱。

他指尖撚起許明霽一縷頭發,沾著還未乾透的濕意,又伸進發間從頸後往下順到發尾。

“有點癢。”許明霽早卸了力氣,賴在王瑒身上,“一梳梳到尾,這可是結親的唱詞。”

雲影變幻,周遭像墨色暈染般散開。

喵——小黑在問怎麼了,著急的咬著鏈子。

沒人回應,王瑒在最後隻想要和許明霽再靜靜待一會。

“公子,你要多吃點。”稱呼太多,許明霽喊了最順口的一個,“南下過冬也冷,多吃些纔好禦寒。”

繼續替許明霽順著頭發,王瑒啞聲道了句“好”。

許明霽抱著王瑒,很開心。他雙手遊離在王瑒的蝴蝶骨之間,隔著一層單衣,嘀咕著硌手,然後又埋頭在肩頸處蹭蹭。王瑒的哪裡他都很喜歡。

“病從口入,既然南江已有疫症,公子記得外出用棉布覆麵,好擋著些病氣,也不能讓什麼阿貓阿狗都看這張帥臉。”許明霽開始唸叨一些注意事項,“水要喝煮開的,飯食要熱透了才行,要常用艾草熏一熏房間,回家了要用烈酒擦手……”

越說許明霽越不安,萬一真的不幸染病,即使是在小世界裡,疼痛和疾病都是可感的,苦的累的他都不想讓王瑒經受。

“最後南江的災禍平息了嗎?一切都好嗎?”

“嗯,會好的。阿明的以後什麼都好。”

眼皮越來越靠近彼此,許明霽暗忖這酒後勁真大,他現在真的好睏。

許明霽腦子也轉不動了,不然他會發現王瑒溫柔的過於眷戀,他會疑惑為什麼在小世界能回答關於南江的未來。

疏疏殘月光,映得滿地霜。

許明霽下意識想要抱緊王瑒,他拉著王瑒往前一撲,疊在床上,這樣王瑒就不會不見了。

懷裡人安安靜靜的,像隻是夜深睡著了,明日清早,又會黏糊的喊著自己,笑著等一個早安吻。王瑒不捨得,他怎麼捨得。

天幕已然裂開,小世界坍縮,隻剩一片混沌,萬籟俱寂。

陰司四殿閻羅部的辦公室大門緊閉,有黑影虛空而來,交織聚攏成陣。

三生石逐漸聚攏顯形,四殿手中收回了三生石,順帶抓住跑向王瑒身邊的小黑,還下了禁言令。

此事陰司待下了判令,四殿才會放小黑自由。

我們的糾纏就到此為止了,往後的阿明,要順遂一生,王瑒這樣想。

他親了上去,貼在許明霽嘴角,不帶慾念,隻有滿腔情意,滿眼留戀。

四殿走近,伸手施法封存了許明霽關於這裡所有的記憶。

不記得,就好。

天邊已有曙光,小世界裡的一切都匆匆畫上了句號,虛幻終歸於無。

“跟我走,他醒來自在人間。”

“確保他無憂。”

“自然。”

“好。”

小黑目中無神,一句話也說不了。他知道四殿是在保護自己,可卻不想接受。

「讓我先回家吧。」

四殿沒多想應下了,先把小黑送回了陰司自己那一層樓。隻要小黑不來對簿公堂,一切塵埃落定後都好說。

醫院,病房裡,時鐘分分秒秒往後推移,太陽照常升起。

李雅文心裡掛念兒子,催促老公出門訂早餐,她坐在許明霽病床旁削蘋果,想著給兒子和薑序都備上一些好入口的鮮果。

薑序那孩子也是,他在隔壁套房歇著,醫生說是疲勞過度才會暈倒,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蘋果還沒放下,李雅文就聽見一聲媽,轉頭就看見神情恍惚的許明霽。

她直接丟掉手裡的東西,連忙拿手腕替許明霽擦他眼角無聲滑落的淚,一會又手忙腳亂地抽紙巾擦手,一邊按鈴叫醫護一邊抱起兒子。

“怎麼了?我家寶貝哪裡不舒服?媽媽在,說給媽媽聽。”

許明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突然湧上來的淚怎麼也收不回去,他怕嚇到自己媽媽。

“沒事……大概隻是做了個夢。”

是美夢?還是噩夢?許明霽毫無印象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好奇怪。

醫護轉眼就到,好生一番檢查,除了心律有些不明的異常,其餘指標都無礙,建議先觀察一會,他們去安排心電圖。

“媽媽我沒事的。”許明霽努力回想著些什麼,笑著安撫起李雅文,“我隻是,隻是做了個……夢吧。”

“沒事就好。”

知子莫若母,李雅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當媽媽這麼久她第一次看見許明霽這麼難過的笑,牽強得刺眼。

但昨天才摔下山崖,她很擔心兒子腦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還是再去全身檢查一遍妥當。

她倒了溫水給許明霽,又叫護工去重新洗切蘋果,才起身去找醫生聊檢查專案。

許明霽身心俱疲,抿了口水就窩進被子裡,側身蜷著看窗外出神,為什麼自己心裡空落落的?怎麼好像忘了什麼?那個外包攝像被抓了沒?我拉著……拉著誰才失足的?誰在我身邊?

忽然,一隻貓不知從哪躍上的窗台,通體黑色隻有吻部有一塊白斑,少奶多牛。

貓咪甩甩腦袋,好像經曆千辛萬苦一樣,口中銜著一支鋼筆,向許明霽走來。

似是舊識,許明霽覺得這隻貓好熟悉,他坐起身,伸手,試探地叫。

“咪咪?”

[咪咪?叫我小黑大人。]

小黑眼裡透露出濃濃的嫌棄,接著說。

[快點!你給我一滴指尖血,我帶你想起來。]

聲音是直接在許明霽腦海裡響起的,許明霽整個人有點宕機。

傳聞裡黑貓能通靈,但黑白貓要驅魔。

那眼前這隻小黑貓,張嘴說話了算是什麼?妖魔鬼怪上身了?不對這貓都沒張嘴,還是藍芽連線的?不用接觸也能通話?

正當一人一貓溝通不暢時,房門被一把拉開,薑序跌跌撞撞就跑進來了,他很著急。

“怎麼回事!”薑序問,“小黑!你也在。”

許明霽也很疑惑,揉了揉發紅的眼角,他真的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人和貓都莫名其妙的。

薑序還在本來還在打算盤,常子樂最近盤下了一家經營不善的書齋,入不敷出幾無盈利,據說書齋掌櫃年邁去世了常子樂去接手的。

問過藥價回去加班算賬,賬還沒算明白,轉眼間,薑序就在醫院的病房裡醒來了,一切都很突然。

[噓!晚點再敘舊,把王瑒帶回來要緊!]

王瑒?他又是誰?許明霽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名字時心臟像被擰一把,疼。

“王瑒是誰?”許明霽很想找到答案。

“你家公子啊?”

薑序察覺不對,身為愛情小保安迅速地講了一遍小世界的事情。忽然薑序意識到一個問題,常子樂,他也不存在了嗎?

許明霽垂下眼眸,靜靜地想,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有一片空白。

可是王瑒二字卻像咒語,他默唸一次,心裡的荒亂就多一分,他怕記憶裡的空白。

“帶我去,我要見到他。”

非人之事許明霽沒有再多過問,他撕下手背打點滴後留下的醫用膠帶,有針口留下的血,捲了卷遞過去。

“咪咪,給你,上麵有血。”

許明霽一臉認真,薑序也絲毫不覺得有問題。

沒說要新鮮的血,舊的也能用吧。

小黑滿頭黑線,索性放棄溝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對著許明霽的指尖咬上一口,鮮血滴落,沾染到鋼筆之上。

接著一出大變活人,小黑一身利落黑色短打,星目劍眉。他手拿著鋼筆,虛空中落下筆痕,空間便如同墨色暈染,徐徐變幻。

眼前完全昏暗之際,許明霽還抽空對薑序說,彆忘了替他掛個號,自己可能需要破傷風和狂犬疫苗。

時鐘的秒針再次緩緩停下,肉眼看屋外護工削蘋果皮的動作,幾無變化。

再次睜眼已在林間,許明霽像魂魄出竅般半透明,腳離地數尺。

小黑變回咪咪,趴在許明霽頭上,一樣渾身半透明。

“就當看電影吧,我隻能藉助判官筆私翻生死簿,找回一些你和王瑒前生的剪影。借著相似的情景,你快想起來!”

“王瑒在哪?哪個是?我怎麼飄不走?真有生死簿?這麼多人的生生世世,這本書得多大?夠記憶體嗎?”

“……等他出現。”小黑無語,打個哈欠,“生死簿不是一本書,大道無形。”

對話間,有一人憤憤不平地出現了,走路有些著急。

是衣衫不整的許明霽,準確的來說,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許明霽,叫他小許好了。小許和許明霽相貌無二,但神情姿態等細微處全是不同。

小許跋山涉水,懷揣理想進京自薦入仕,幾次三番敲門不得入,今日好不容易得見一位京官,卻在大廳被扯了衣帶,那狗官竟欲行不軌之事,下流!可恥!

他掙紮著離開,慌亂間將所剩無幾的盤纏都落下了,屋漏便逢連夜雨。

彆無他法,小許隻好打算回鄉,入仕不得,能為百姓在田間除除草也是一件善事。

未曾想誤入清理細作的血腥場麵,他臉色發白,正欲轉身改道。

飛刀已至眼前,削斷了發帶。

“何人在此?”

王瑒手刃探子,他正滿手血汙,擡眸遠遠就盯住了小許。

半空,許明霽飄到王瑒身邊,左看右看,繞著圈打量,然後喃喃自語,“我怎麼覺得不是他拿刀來著?是這個侍衛嗎?”

小黑卻說,曾經的小世界是你二人的執念所成,估計王瑒早就把自己覺得不好的一麵全藏起來了吧,清貴公子說不定是他裝的,為了勾搭你。

許明霽點點頭,很滿意為了吸引自己注意的說法。

“他就是王瑒嗎?雖然看起來凶神惡煞,但是長得這麼帥,還願意為了我花心思裝一裝,說到底是為了我,多好一人啊。”

小黑發覺自己多餘說話,翻個身掛在許明霽肩上,懶得再開口。

這邊,五乙已經押著小許過來了。

王瑒想著近來塵囂直上的蜚語流言,讓五乙扛著小許回竹院了。送上門的妓子,收了又如何。

許明霽瞧著小許在床上掙紮,衣不蔽體,末了還要被劍簇傷透肩膀,一臉震驚。

後來小許獨自留在竹院養傷,規矩書生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去後山偷個野雞,還沒吃到嘴裡就被突然到訪的王瑒抓了個正著。

小許一個白淨書生,為自己偷雞摸狗的非聖人行為,急紅了臉,支支吾吾地也說不出什麼。

這倒是引起了王瑒的興趣,上下打量這個撿回來的身世乾淨的書生。

許明霽揉揉小黑腦袋,“王瑒是不是對他見色起意?我也這張臉,但我覺得是我比較好看。”

小黑仰著頭享受被撓下巴,呼嚕呼嚕兩聲以示回應。

“不過這裡居然能住人,又臟又亂又差不說,那些東西像是喂豬拌的糊糊。”

是的,所以小世界裡你吃得最差的是白麵餅子,然後就靠美色讓王瑒縱容,開始吃香喝辣了。小黑這麼說許明霽又開心了,偏愛是屬於他的。

後來王瑒帶著小許到處招搖,滿城皆知王家終於出了個紈絝,玩起不入流的男倌來了。小許卻一直受之有愧,覺得自己在白吃白喝王家的東西,不斷去尋自己能為王瑒做的事。

從清掃院子,到整理書房,一幕幕閃過的畫麵裡,王瑒身邊小許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

藉由鳳山閣,王瑒攢了許多金銀,要送去西都的要緊關口上,卻被南江水患絆住了腳步,朝堂之上,滿朝文武儘是懦夫與蛀蟲。

小許沒被帶上,他獨自倔強地跟著大部隊尾巴,眼瞧著就要掉隊。

王瑒卻不知從哪裡出現,問小許死腦筋的跟著作甚。

小許又急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自己不是斷袖,隻是想為百姓做些什麼。

許明霽遊蕩到小許身邊,嗤之以鼻,喜歡就應該大聲說,扭扭捏捏的做什麼。

他還像個跟屁蟲一樣,又沒什麼用,鳳山閣現成的品牌效應都不懂得用一用,好歹給王瑒賺點錢吧,又洪水又疫病的,哪裡不花錢。

泗州城,小許跟著王瑒忙裡忙外,應付起各路人馬都愈發得心應手。

小許替王瑒去州府送信,意外撞見匆忙見客的杜鑒書,似有端倪。畫麵迅速閃過,後來多方攜手,南江情況總算好轉。

王瑒雷厲風行,卻也已經習慣了小許在自己身邊。小許跟在王瑒身後,滿眼欣喜卻不自知,等王瑒轉頭,他又看花去了。

好景不長,還未離開南江一帶,王瑒先遇刺殺,後遭家中巨變,連番打擊,冬夜裡枯坐整晚,帶著傷病的膝蓋徹底涼透。

偏院,小許深感主仆有彆,又不明己心,隻是在房裡遙望王瑒的房屋,深深擔憂。

許明霽看不下去了,他想點亮屋裡的蠟燭,想替王瑒續上暖爐,想伸手把王瑒抱進懷裡。

但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隻是飄在王瑒身邊,心想這一幕快點過去吧。

這裡太冷了,人怎麼受得住,王瑒的膝蓋還有舊傷,怎麼沒有人來給他一個護膝,以後要落下病根的。

轉眼,納喇最美麗的公主竟然主動來京和親,還是在他們攻破了西都關口的情形下。有人鬆了一口氣,也有人在為南王朝的最後一口氣掙紮。

王瑒近來對小許避而不見,小許的目光太**。如此動蕩的家國,王瑒選擇假裝不知,兩人一直平淡相處,以至於算得上陌生客氣。

納喇的公主身死,王瑒就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將侄子和小許都托付給宮裡的王蘇宜,隻身奔赴西都。

許明霽還在期待一場勝利,一場重逢,目光牢牢追隨強撐著上馬的王瑒。下一幕入目的卻是國破家亡。

草原的鐵蹄踏破了這個外強中乾的南王朝,邊軍所有戰士,無一生還。

京城也好不到哪去,死的死,走的走。

帝王用一根白綾結束了荒謬的一生,隻有一個妃子在大殿之上守著他的屍骨,妃子手裡拽著一個破舊的香囊,無人理睬。

城牆之上,王蘇宜久違地束起長發,不戴任何首飾,著一件盔甲,手刃了好幾個蠻人。倒下前,她望向手腕的紅繩,這是她唯一留下的,常子平送的東西。

小許抱著王歲淮,王家滿門忠烈,唯一留下的孩子,他拿命護著逃到了南江某地。

一座小村子,傍依著一座無名山,山腰有座無名的小廟。

有個書生在這教養一個孩子,也守著一個空墳。

畫麵漸漸熄了,人的一輩子也沒多長。

許明霽半空中的身形愈發透明,他不發一言,隻是眼眶通紅。

“王瑒呢?最後他在哪?”

小黑默然,過了一會他說許明霽已經見過了,那片戰場之上,王瑒就在那裡結束了他的一生。

“我還想看看他。”

小黑再次揮動筆,周遭再次亮起,眼前是可怖的戰場,屍橫遍野,都是血汙,幾乎分不清殘肢是從誰身上掉下來的。

許明霽深呼吸好幾次,仔細辨認,直到找到了耳垂那一顆小痣。

他飄得近了,說不清懷著怎樣的心情,一遍又一遍,徒勞地抹去王瑒臉上的血痕,他明明什麼都觸碰不到。

眨眼睛淚水會模糊視線,但許明霽不想看不清眼前人,淚流滿麵也全然不覺。

[每次人間兵刃相接,死傷甚眾,陰司都會很忙,兩界來回渡魂。]

小黑在回憶王瑒化作半神半鬼的機緣。

[我趁著他們忙溜到人間玩,遇見成了地縛靈的王瑒,本來他這種因執念不肯離去的魂靈是要被強行捆走的。可王瑒身負信仰,雖微弱,可香火未曾斷,按理可為一方小神。但生前殺生過多,陰司最終讓他去到那座小廟,不死不滅,不入輪回,不見世人,來抵罪。]

世間滄海桑田,永遠一個人,孤寂得可怕。

墨色聚了又散,自遠方消散於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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