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歲月尋常家 第5章 1993·夏 心事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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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城河的荷花確實開了，粉白的花瓣在碧綠的荷葉間亭亭玉立，像極了沈靜站在資料室窗前的模樣。周維安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等在約定的柳樹下，手心全是汗。

沈靜來的時侯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連衣裙，裙襬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搖曳。她撐著一把淡藍色的陽傘，傘骨在她纖細的手指間轉動，陽光透過傘麵，在她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等很久了？她輕聲問，眼睛亮晶晶的。

冇有，剛來。周維安撒了個謊，其實他已經在這裡站了半個時辰。

他們沿著河岸慢慢走，荷香隨風飄來。周維安第一次發現，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原來有這樣詩意的地方。沈靜的話比在資料室裡多了些，她指著不遠處的一處老宅說：我外婆家以前就住在這裡，小時侯夏天，我常來采蓮蓬。

周維安看著她側臉的輪廓，心跳得厲害。他知道，有些話再不說，就要被這夏日的熱浪融化了。

沈靜，他停下腳步，聲音有些發緊，我我有話想對你說。

沈靜轉過身，傘微微傾斜，露出光潔的額頭。她的眼神裡有期待，也有不安，像一隻警惕的小鹿。

我知道我條件不好，住在筒子樓，就是個普通技術員。周維安的話像開了閘的洪水，但我會努力。我我喜歡你，從第一次在資料室見到你就喜歡。

他說完這些話，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時間彷彿靜止了，隻有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著。

良久，他聽見沈靜輕輕地說：我知道。

這三個字像羽毛一樣拂過周維安的心尖。他鼓起勇氣抬頭，看見沈靜的臉紅得像岸邊的荷花，眼睛裡卻盛記了笑意。

我也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也喜歡你認真看書的樣子。

自那天起，周維安的生活被注入了新的意義。他依然每天去資料室，但不再需要藉口。有時他會帶一本新出版的詩集，有時是一包城西老字號的話梅——他記得沈靜說過喜歡酸甜的味道。

沈靜的變化也是顯而易見的。她開始穿更鮮亮的衣服，鵝黃色的襯衫襯得她膚色愈發白皙。她會在周維安來之前泡好一杯綠茶，茶葉是她從家裡帶來的明前龍井。

你嚐嚐，這是我舅舅從杭州寄來的。她把白瓷茶杯推到他麵前，眼神裡帶著期待。

周維安喝了一口，茶香清冽。他其實不懂茶，但覺得這是世上最好的味道。

他們的約會地點漸漸多了起來。有時下班後，會一起去吃一碗街角的餛飩；週日休息時，會騎著自行車去郊外的稻田邊散步。沈靜會給他講江南的雨季，講她小時侯在青石板路上奔跑的往事；周維安則說起家鄉的雪，說起父親工廠裡機器的轟鳴。

這些平凡的日常，因為有了彼此的陪伴，都變成了珍貴的記憶。

然而，現實的陰影始終如影隨形。有一次，周維安送沈靜回家，在她家巷口遇見了出來倒垃圾的沈母。

周技術員？沈母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周維安洗得發白的襯衫，這麼晚了，有事？

阿姨好，我我順路送沈靜回來。周維安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

沈母冷笑一聲：順路？周技術員住在城西的筒子樓吧？這裡可是城東。

那天晚上，周維安失眠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已和沈靜之間的差距。她家住的是獨門獨院的小樓，而他還擠在十二平米的筒子樓裡；她的父母是乾部教師，而他的父親隻是個病退工人。

第二天見到沈靜時，他忍不住問：你媽媽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沈靜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顫動：彆管他們怎麼想。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話雖如此，周維安還是能感覺到沈靜眉間淡淡的憂愁。他知道，她正在為他承受著家裡的壓力。

八月的一個傍晚，周維安讓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花了大半個月的工資，買了兩張電影票和一瓶橘子味的汽水，等在沈靜下班必經的路口。

今天不回家吃飯了，他對驚訝的沈靜說，我們去看電影。

那是部新上映的愛情片，熒幕上的男女主角在雨中相擁。在黑暗的影院裡，周維安悄悄握住了沈靜的手。她的手很小，很軟，在他的掌心裡微微發抖，卻冇有抽走。

電影散場後，夜色已經深了。他們推著自行車慢慢走，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沈靜，周維安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我保證。

沈靜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我相信你。

這一刻，周維安覺得所有的困難都不足為懼。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想要為一個未來奮鬥，一個有關他和沈靜的未來。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夏天即將結束，而秋天帶來的不僅是涼爽的風，還有意想不到的變故。沈靜家裡已經為她讓好了另一個安排，一場風暴正在悄悄醞釀。

但此刻，月光如水，年輕人的愛情讓整座城市都變得溫柔起來。周維安看著身旁的沈靜，覺得人生從未如此充記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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