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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囚籠 第27章 歸家 肥章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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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衛延的衣裳取來之後,
江知宜偷偷把他的腰牌取下,塞到自己身上。

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腰牌到手她又有些不放心,
悄悄躲於客棧一角,
將腰牌上的束繩用力扯斷,
再係回束帶上,做出腰牌不經意間被扯斷而掉落的樣子。

如此一來,就算衛延發現腰牌丟失,
也不會懷疑是自己與他同在一處時,
就敢趁他不備,如此大膽的盜走他的腰牌。

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江知宜也不再猶豫,
著采黛將他的衣服烤乾之後,立即送還回去。

從故意留下衛延,
到偷完腰牌,是江知宜在路上早已計劃好的,
一切基本都按她的計劃發生,除了那壺倒在他身上的水,
還有他突然提起自己。

饒是如此順利,她的心中也是難免的驚慌失措,暗暗勸說了自己許久,纔敢再次毫無波動的麵對衛延。

再送他出門的時候,
外頭的霧愈發濃重,
悄無聲息的遮掩住眼前萬物,似進入雲霄之中,須得仔細辨彆,纔不至於迷了雙眼。

“今日又是勞煩公子,
又是弄濕了公子衣裳,實在是心中難平,再次向公子道歉。”江知宜頗為鄭重的行了大禮,既是致歉、也是感謝。

眼看著腰牌已經到手,明日就可以出城,她心中平平生出幾分歡快來,連素日裡聽來虛弱的聲音此時都多了些生機。

衛延跟著她的腳步出門,拱手隻道:“不過舉手之勞,江姑娘實在無須如此客氣。”

“好,那夜間霧大,公子路上小心……”江知宜邁過門檻,抬頭望著門外的白霧茫茫,突然頓住了,腳上動作霎時慌亂,雙腳一錯,險些要栽到地上去。

“江姑娘小心。”衛延此時已顧不得男女之防,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拉了她一把。再次接近,他感覺到她的呼吸好像都緩了,纖細的手臂隔著厚衣仍覺出冰涼。

他不知她看到了什麼才致如此驚慌,立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瞧見繚繞濃霧之後,正佇立著一人。

那人長身玉立,如山間高鬆,身上的大氅被寒風微揚,灌進滿懷的冷意,頸間那圈裘毛兒,牢牢的偎在他瘦削的下頜處,使他生出幾分清傲來,麵上並無太多神情,眉間泛著疏離之感,深眸似是無意,但卻凝然不動的盯著江知宜。

衛延還以為霧大晃了眼,又睜目仔細瞧了瞧,發現眼前的人不是彆人,而是此刻本該呆在皇宮裡的皇帝,而那人身後跟著的侍從,更是他所認識的,他錯愕萬分,忙鬆開江知宜,彎腰叩拜道了一聲“臣問皇上安”。

聞瞻的眼神在他身上隻留下一瞬,並未應他的話,眼底劃過的驚訝頓時被憤怒所代替,麵上端的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在兩人剛剛相觸的手上不斷流轉。

須臾之後,他再次看向江知宜,銳利的目光如同在窺伺獵物一樣盯著她,帶著勢在必得的自信,而後緩緩衝她伸出自己的手,聲音冷冽,隻道:“過來。”

江知宜立在那兒未動,隔著漫天的濃霧、遮麵的帷帽,她依舊能感受到他眸中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身子愈發僵硬起來,連顫抖都忘了,彷彿失去魂魄一般。

兩人之間的氣氛過於詭異,一個在無聲抗拒,另一個在步步逼近,你來我往之間,好像自有一股力量,將旁人皆排除在外。

在場眾人紛紛噤聲不敢言語,霧色迷濛之中,靜的可怕。

衛延還不清楚其中的暗潮湧動,他的眼神不停在兩人之間轉動,後知後覺的明白,城門前守衛要找的姑娘或許就是江卿,一時之間,無數個疑問湧向他腦海。

他知道,皇上向來不近美色,僅有的兩個妃嬪都從未寵幸過,瞧著眼前姑孃的身份非同一般,但他卻未曾在宮中見過她,更未聽彆人提起過,也不知她究竟有何重要,能讓皇上從宮中追到此處。

但他記得,江卿曾同他說,自己出京是為探望城外親戚,如今看來,這皆是謊言。

“朕說了,過來。”聞瞻再次開口,雖然放緩了語調,但眉目之間的不耐卻愈發明顯,再經身後的迷霧裝點,讓人不禁望而生畏。

江知宜雙腿如灌了鉛般沉重,芊芊素手死死地扣住門框,方能支撐住脆弱的身軀,不至於在他麵前弱小得不堪一擊。

“小姐……”采黛心有餘悸,死死地拉住她的衣袖,彷彿隻要她們不走過去,這場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就不會發生。

良久,江知宜仍未動,聞瞻也未放下手,兩人之間的對峙愈發猛烈,李施在後頭看的心驚肉跳,連連衝著江知宜使眼色,希望她趕緊過來,好解決這場熬人的波折。

但他不知等了多久,並未等到江知宜過來,反見她不斷後退,仰頭顫著聲音重複:“我不過去,我不過去……”

“那你可以試試。”聞瞻收回自己的手,開始不停的撥弄手上的扳指,一下接著一下,好像在試圖壓抑自己不知如何發泄的怒火。

眼看著這場疾風勁雨就要來臨,李施忙上前打著圓場,有意好聲相勸請江知宜過來,但她依舊想要躲避,帷帽下的聲音已然帶了些難掩的慌亂。

衛延偏頭看著她,不知因為什麼,突然生出一種感覺來,麵前的姑娘如同一縷隨時可散去的輕煙,若她今日真的過去,那今日就是這縷輕煙散去的時候。

他心生不忍,上前一步擋在她麵前,將她整個人都攏在身後,對著聞瞻拱手行禮,有意平息這場怒火,說道:“皇上,江姑娘身子好像不太好,她……”

衛延話還沒說完,便被聞瞻打斷,他眉心低垂,側目相對,不冷不淡的開口:“衛將軍,你逾越了。”

“臣不敢。”衛延立即低頭,滿腔的話皆被哽在喉中。

說實話,他也知道按照皇上的性子,他就算開口,或許也是做無用功,但他又覺得若他今日不開口,江姑娘就是真的孤立無援了。

他雖不知道江卿的身份究竟如何,也沒有什麼憐香惜玉之心,但他倒有幾分可憐弱者之意,況且他今日親眼看著她想要逃離這裡,若不是過得不稱意,又如何要逃?

衛延還想要再說什麼,聞瞻卻早沒了丁點兒等下去的耐心,他連看都不曾看衛延一眼,緩步上前走到江知宜身旁,將她攬在大氅之中,是完全保護的姿態,又抬手親昵的替她整了整帷帽,似是憐愛,又似是威脅。

“你該知道的,朕一向賞罰分明的很,從來不會徇私,不過你在朕這裡,和旁人不太一樣,你若是偶爾犯些錯,也沒有什麼緊要,至於旁人……”

他略頓了頓,話中另有深意,“旁人犯了錯,朕一般不會心慈手軟,甚至可能會因此痛下殺手,你可要斟酌仔細了。”

隻這一句,江知宜便徹底敗下陣來,在他的桎梏之中再不敢掙紮,他的狠絕陰鷙,她的確清楚的很,所以纔不敢賭。

當著衛延和無數侍從的麵兒,江知宜不知自己怎麼上得馬車,隻記得衛延好像望著她看了許久,眼神中既有可憐、又有無奈。

馬車進了皇城之後直奔長定宮,這個她與聞瞻初次相見的宮殿,讓她無比抗拒,又萬分厭惡。

聞瞻卻毫不客氣,進殿之後,直接拉住她的腕子,一把將她扯至榻上,她跌坐在錦被上,迅速蜷縮起身子,躲於床榻一角。

“江知宜,朕沒放你,你居然敢逃?”他傲然睥睨著她,滿目皆是翩飛的冷意,帶著些不可置信。

江知宜將後背緊緊的貼著牆壁,瑟縮著望他,不發一言。今夜之景,她不是沒想過,而正是因為想過,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會更加恐懼。

見她不應,他冷哼一聲,攀上床榻,接著問道:“你以為衛延可以幫你嗎?以為他可以保護你嗎?還是心裡想著你父親那些荒唐的話,真覺得嫁給衛延,就可以保住你的性命?”

“不,不是我以為,是他本來就可以幫我,可以保護我。”江知宜仰頭與他對視,眼中毫不露怯。

他話中的每一個細節,無論是她父親,還是她的婚事,這樁樁件件皆能刺痛她的心。

若不是他,她現在就是另一番光景,或許會如她母親所說,沾沾上將軍的陽氣兒,病症漸漸好起來,同上將軍過上和和美美的日子,雖無所謂是否真的愛慕,但那是他們二人共同的福氣。

聞瞻嗤笑著,抓住她的玉足,將他拉至自己身旁,順勢欺身而上,不屑道:“若他真能保護你,今日你就不會被朕如此輕易的帶走,你當他是什麼?你的救命稻草嗎?可惜他不是,他不過是臣服於朕的權勢之下,壓根不敢反抗的臣子,就算他心有不滿又如何?還不是隻能親眼看著你被朕擁入懷中。”

說著,他附身貼上她的臉,感受著她臉上剛經過嚴寒的微涼,麵帶玩味,“你們府中的和尚不是說,你隻要沾一沾殺氣重、陽氣足之人的陽氣兒,便可保住性命嗎?試問這天下,還有比朕殺氣重、陽氣足的人?”

江知宜偏頭躲開他的靠近,幾乎是從後槽牙處擠出三個字來,直著脖子哽聲道:“你不配。”

“我不配?”聞瞻從她袖中扯出那塊欲要掉出來的腰牌,將她的臉擺正,逼迫她看向自己,低吼著問她:“衛延就配嗎?他配嗎?朕今日未在他麵前戳穿你的身份,是給你留著臉麵,怎麼?你想讓他知道,你就是他將要娶進門的夫人?”

他早就瞧見她袖間的這塊腰牌,知道若不是今日找到她,或許她明日就會拿著彆人的腰牌,光明正大的走出京城,從他的手中逃脫。

“他比你配,隻要是人,就比你配。”江知宜抓住他的衣襟,同樣以嘶吼回應著他,她的言下之意,是他不配為人。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讓她生出如此徹骨的恨意,也再沒有一個人,會讓她寧願死,也不想與他糾纏。

“好啊,可惜就算我再不配,你不還是落在了我手上,除了我,彆人都休想再覬覦你半分。隻有等到哪一日我厭惡了,準備放過你了,旁人纔有沾染你的機會。”

話落,他不給她回應的機會,用手束住她的腕子,將她的手臂舉過頭頂,壓製在牆壁上,低頭便吻了上去。

江知宜隻覺惡心無比,她拚命反抗著,手腕不停的掙紮,將他手上傷口剛包好的細紗撕扯開來,鮮血再次流出,沾到她的手上,兩人的手糾纏在一起,難舍難分,因為她的動作,他手上的鮮血愈發多的往外湧,順著她的手腕滑下去。

聞瞻毫不在意,依舊放肆的在她麵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吻,江知宜用腳踢他、用牙咬他,他皆無反應,隻是將手掌下滑,為她抹去白皙腕上的鮮血,又不忘在她耳邊威脅。

“你知不知道,朕瞧著你給他行禮道謝,他又握住你的腕子時,朕真是恨不得……恨不得掐死你。”

襯著燭光,層層簾帳上落下兩人的影子,糾纏的、掙紮的、壓製的、反抗的,一一悅然於上。

待到唇齒相觸之時,兩人都能感受到濃重的血腥味,摻著他手上流的血,彌漫在整個簾帳之中,是再名貴的熏香也遮不住的氣味兒。

他嗓音低沉,混著欲說還休的糾葛,一遍遍的問她:“你恨我是不是?你恨我是不是?”問完便是更加熾熱如烈火的吻,滑過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肉。

她的鬢發微低、珠釵散落,床前的光正照在帳內,露出一張芙蓉麵,以及周身的凝脂肌膚來,襯著柳腰花態的身姿,如蒙了白雪的起伏山川。

他有意輕惜輕憐,但鴛鴦交頸之時,卻是難以壓抑的春思漸濃,等到香汗沾濕身·下襦衣和錦被,她的身子止不住輕顫時。

他又囫圇不清的開口:“你憑什麼恨我?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後麵的話隱於芙蓉帳暖之中,與破碎的喘·息和輕泣混雜在一起,再也聽不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方是虹銷雨霽,他似乎十分暢意,已經忘了兩人適才的一番爭論,用薄紗遮住江知宜,將人抱進浴殿之中。

她偎在他身上,彷彿失了筋骨般蔫蔫兒的,一動也不肯動,他將她放置水池旁的美人榻上,先舀水洗掉滿手的鮮血,才將她放在池中,一手攜住她,另一手往她身上澆著溫水,極儘耐心和柔意。

江知宜對這短暫的溫柔絲毫無感,隻是開口冷漠的要求:“我要給我父親傳封信。”

聞瞻手上動作沒停,長眉微微斂起,卻是難得的好脾性,“想傳什麼?朕可以命人去寫。”

江知宜明白他問這個是心有疑慮,怕她傳出去隱秘之事,但此事是早就打算好的,也並無什麼可隱瞞的,於是直接宣之於口:“想告知我父親,將我與衛將軍的婚事作罷。”

“為何?”聞瞻微微一滯,對她的決定略有不解,明明適才她還在說衛延是能護住她的人,怎麼轉頭的功夫,又變了主意。

“因為什麼皇上不清楚嗎?何必在此惺惺作態。”江知宜麵帶譏諷的笑笑,瞇眸不再看他。

這樁婚事本來就不合適,此時她又落於皇上手中,再無清白之身,她自知離開皇宮的機會渺茫,何必再去拉扯著人家。況且她今日見過衛將軍,又受過他兩次三番的幫助,知他為曠達隨意之人,更是不忍欺瞞。

她的話說得並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難聽,但聞瞻倒並未生氣,皺著的眉頭甚至稍稍舒展開來,手上的動作也更緩了一些。

江知宜見他許久不曾應聲,以為他不肯同意,連眼睛都不曾睜開,隻道:“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聞瞻依舊緘默著,過了許久方道:“不必傳信了,朕可以允你回家一趟,親自同你父親說過便是。”

“什麼?”江知宜猛地睜眼看他,對他的決定頗為驚詫,忍不住再次詢問:“你說允我回家?”

“你父親前兩日請旨,說你生辰即近,你母親想見你想得緊,求朕讓你回家過生辰。”聞瞻打量著她的臉色,輕歎一口氣,似是惋惜:“若不是你逃跑,本來朕是打算從宗廟之祭回來後,便要告知你,但你偏偏鬨出這樣的事兒來。”

江知宜用手攀住池沿,心中五味雜陳,她被聞瞻抓到逃跑的時候沒哭,被他在床榻上折騰的時候也沒哭,但這會兒聽見父親和母親在為她的生辰忙碌,雙眸微微一閉,便湧出無聲的眼淚來,淚珠頓時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從眼角滑至下頜,而後儘數砸到池中,消失不見。

她自小基本不曾離家,這次被困宮中離開父母算得上第一次,在出逃之前,她從未想過會有再歸家的這一日,出逃之後,更是不敢想,卻沒想到絕處逢生之時,突然有了轉機。

“你想把自己與衛將軍的婚事作罷,你父親可不一定同意,你屆時回去再同他好好說吧。”聞瞻壓製著性子,用指腹為她抹去眼淚,好生勸慰。

江知宜臉色變得極快,這次並沒有躲避,反往他身上又靠了靠,埋住自己淚流滿麵的臉,佯裝感激的輕聲道謝。

她故作親昵,是因為她知道皇上為吃軟不吃硬之人,雖不知他為何會答應此事,但他現下能答應自己,隔日便能再反悔,隻有她事事順從,才能遂了他的心意,讓他不至於再臨時改變主意。

她鮮少露出這樣柔弱嬌美的姿態,聞瞻心中微動,十分滿意的將佳人再次擁入懷中,輕撫她發著顫的細肩,從一旁的落地雕花架上扯下衣裳,將人抱起出了水後,給她細致穿好,才把人再次抱回內殿之中。

他並非什麼愛發善心之人,允她回家實則是有著自己的目的,人總要有些在乎的人或者東西,才能更好的把控。

他就不信,江知宜在此時見一見父母兄長,還能像今日這樣,再狠得下心舍棄他們。

懷中人瘦的輕若無物,聞瞻將雙手在她身上收的更緊了些,似做為難的打趣:“這幾日你也該好好喝藥,多些吃飯纔是,要不等鎮國公見了你,豈不是要怪朕苛待了你。”

“皇上多慮,但我今後會儘力多吃些。”江知宜輕聲應答,顧盼之間另有謀劃,早沒了適才的不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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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江知宜一直住在長定宮,她為安撫皇上,事事皆順從,絲毫不敢提起令他不快之事,連愉太妃等人的情況都不敢主動開口問,更不必說替她們求恩了。

不過李施倒是多嘴說了一句,隻道她們雖日子艱難,但並無性命之憂,江知宜稍稍放下心來,隻盼著過幾日能出宮歸府,短暫的與父母兄長見上一麵。

達成此願之後,她自會再想彆的主意,儘力為姑母她們與皇帝周旋。

江知宜出宮是在三日之後,臨行之前,皇帝親自將她送上轎攆,勾纏著她的長發,似笑非笑的特意告誡:“朕相信你,才放你歸家,莫要罔顧朕的信任,雖然你在朕這兒有特權,但卻不是可以隨意用的。”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臣女明白。”江知宜連連答應,看著隨身服侍的宮人,眉眼之間染上些無奈而嘲弄的笑意來,隻是這笑容在遮住帷裳之後,才漸漸顯現。

轎攆緩緩前行,一如她當時進宮時,除了時間和路途不同,其它再無什麼分彆,都是彆人手中勢在必得的籠中之雀罷了。

她掀簾瞧著馬車外的景象,明明隔的時間並不久,她卻隻覺恍若隔世,直到近了鎮國公府,她仍然心有恍惚。

江載清和江流氏早已等在門前,遠遠望見宮中的轎攆過來,忙上前相迎。

江流氏掛念許久未見的幼女,已經悄悄落了淚,不停用帕子擦著,江載清雖嘴上勸她克製,但混濁的目光從未離開過那輛馬車。

“父親、母親……”江知宜經人攙著從馬車上下來,忙鬆開侍女的手,上前挽上江流氏的臂膀,眸中已有隱隱的淚光,江流氏更是又喜又悲,連連垂淚。

“先進門,站在門口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也不怕旁人看見笑話。”江載清將母女二人勸進府內,自己則忙著去接待宮中來的人。

江流氏拉著她的手進門,打量著她身後麵生的侍女,詫異詢問:“采黛那丫頭呢?怎麼沒同你回來?”

江知宜一愣,開口扯著謊:“她在宮中替姑母忙活要事,一時走不開,姑母這才叫了她宮中的侍女陪我回來。”

“那丫頭在府中時就機靈得很,沒想到進了宮中也能幫上忙,看來那日倒真讓她去對了。”江流氏麵露欣慰,帶她直接進了她的閨房。

母女二人許久未見,再見除了落淚,更是問不完的貼心話,江流氏事事擔心,將她在宮中種種一一問過,有些事情她無法回答,隻能麵色如常的撒著謊,心中更覺愧對母親。

江流氏見她興趣缺缺,隻覺她或許是在宮中受了委屈,心下著急,“我前些日子還同你爹講過,宮中太醫雖瞧病瞧得好,但那兒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來來往往總有不便,想著讓他帶你回來。

她頓了頓,臉上有些不痛快,“但你父親總是推脫,說什麼皇帝的恩賞,隻能接受不能拒絕,讓我聽得甚是難受,好像你進宮受些恩典,就是賣於他們帝王家了,連要你回來還要求著皇帝,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這話說得無意,但無形之中卻戳中了江知宜的心,她勉力笑笑,拍了拍江流氏的手,溫聲寬慰。

“父親說得對,伴君如伴虎,皇上給咱們家的恩典,咱們還能拒絕不成?況且我在宮中很好,日日能陪姑母說話,湯藥都是有太醫專門熬好承上來的,還有那壓苦味的蜜餞,都比家裡的好吃,我下回得帶些回來讓您嘗嘗,還有……”她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努力回憶宮中能讓她記住的東西。

“誒!小沒良心的,家裡的蜜餞可是我親自給你選的,竟還比不上宮裡的那些?”江流氏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似是帶著怨言的嗔怪,但聽她說了這一通,稍稍放下了擔憂。

兩人正在說著,江載清已經安置好宮人,從簷下走了過來,他還沒來得及進門,便抬聲問道:“卿卿,你在宮中過的如何?”

江知宜正欲應他,但還沒等她開口,就聽江流氏笑著答道:“她過的好得很,已經要把咱們給忘了,適才還說宮裡的吃食比咱們府裡的好呢。”

“瞧瞧……”江載清皺著眉頭看她,“我就說卿卿住在宮中必然差不了,你還偏要同我攀扯,一定要我去求皇上,說讓她回來,府中雖好,但可沒有那麼好的太醫給你的嬌嬌瞧病。”

“爹,您沒聽出來,娘親這是在怪我沒良心呢。”江知宜逗笑兒似的打趣,倚在江流氏懷中笑作一團。

眾人也隨著她笑,她的餘光在父母臉上打轉,漸漸的便笑不出來了,但她不欲露出難言的表情,依舊拉扯著嘴角,故作雀躍模樣。

須臾之後,笑聲才止住,江載清斂起麵上笑意,正了正神色,有些為難的問她:“卿卿,你在宮中時,可遇上過皇上,他是否同你說過什麼?”

“自然是遇到過的。”江知宜手掌垂在袖中緊握,指甲狠狠的扣住手心,麵上卻泰然自若,“也不曾說過什麼重要的,不過是詢問我的病症,又說上幾句客套話罷了。”

“連你同衛將軍的親事,也不曾提過嗎?”江載清有些不放心,再次問道。

江知宜假裝茫然的搖搖頭,沉思片刻,斟酌著語氣,方道:“說起這個,我還要同您說,我與衛將軍的親事就算了吧。”

“你胡說什麼?怎麼能算了呢?”江載清幾乎是瞬間變了臉色,抬眼打量著她,心中滿是不解。

“對啊,怎麼突然要說算了?”江流氏隨聲附和,有些著急的拉住了她的袖角。

且不說這樁親事是廢了多大功夫才求來的,這已經交換了喜帖,又是為保住她性命所為的事兒,怎麼能說算就算了?

“那些什麼蹭陽氣兒保命的話,根本不可信,況且他是個帶兵打仗的粗人,我不喜歡。”江知宜顯露出少有的任性來,微微垂著眸,不敢去看他們。

原來父親同她說這門親事的時候,她並未陷於此時的困境,一心想著隻要父母定好的,那自然差不了,可是今非昔比,她如今誰也嫁不了。

“什麼粗人?將軍府乃世代簪纓之家,衛將軍更是朝中的中流砥柱,可不是個隻會帶兵打仗的粗人。”江載清疾言厲色,端的是正氣凜然之態,一點兒也不容她拒絕,“衛將軍前幾日剛從塞外回來,就往府上發了拜帖,我已經同他說過明日是你生辰,讓他前來赴宴。”

“他再如何好,可是我不願嫁他。”江知宜出言辯解,並不想在這樣親密的家宴上同衛延碰麵,更不想讓他認出來,自己那日幫的人就是她。

“卿卿,這並非兒戲之事,也不是你說罷了就能罷了的。”江載清耐下性子勸說,“前些日子因為衛將軍去了塞外,你們的親事無奈推延,眼下又快要過年,不便辦大事,可我已經同將軍府商議過,等過了年,你們必然要成親的。”

朝中之事,他不喜放到家中來談,當初與將軍府定親,除了那蹭陽氣兒保命的荒唐話,自然也權衡了其它事宜,那些事兒,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

江知宜一時無話反駁,坐在那兒一聲不吭。

江載清低歎一聲,衝著江流氏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勸說勸說,然後再不肯多言,抬步走出門外。

江流氏也是無奈,就要同她講講其中利弊,但江知宜壓根沒有心思聽,她有些疲倦的抬了抬眉,率先開口相求:“娘,女兒當真不想嫁予衛將軍,您勸勸父親。”

“不嫁也總有不嫁的理由,嫌人家是粗人的藉口可不作數。”江流氏睨了她一眼,隻覺得自己夾在兩人之間著實為難。

“您……您容我想想吧。”江知宜朝著門外張望,心亂如麻,她沒想到父親拒絕的如此乾脆,讓此事好像沒了迴旋的餘地,她有意解釋,卻不知如何張口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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