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星不落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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濱城有家麵館,隻在中午營業,每天隻賣一百碗陽春麵。
老闆是個沉默的男人,據說已經在這裡守了十幾年。
有人問他,為什麼隻賣陽一碗最簡單的麵,有什麼講究嗎?
他總是笑笑,擦著桌子說:「等一個不愛吃蔥花的故人。」
十五年後,我提前結束科考任務回到濱城,走進這家店,點了一碗麵。
我告訴服務員:「我的麵不要蔥花,謝謝。」
那一刻,我感覺後廚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像是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
我二十三歲生日那天,陸澤言為我包下了濱城最頂樓的旋轉餐廳。
水晶燈璀璨,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璀璨燈火,每一盞都像是為我點亮的星星。
我的閨蜜,林晚晴,穿著一身漂亮的香檳色長裙,笑著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我,「念念,生日快樂!願我的小公主永遠被愛包圍。」
陸澤言則從身後擁住我,下巴輕輕擱在我的肩窩,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蘇念,我的女孩,生日快樂。」
我被幸福包圍得幾乎要暈眩過去。
我叫蘇念,一個從小在泥濘裡掙紮長大的野草。母親早逝,我跟著她改嫁,在繼父的白眼和打罵下活到十五歲。
也是那一年,我遇到了陸澤言和林晚晴。
是林晚晴,在我被繼父關在門外凍得瑟瑟發抖的冬夜,把我帶回她溫暖的公主房,給我換上乾淨的衣服,告訴我:「念念,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
是陸澤言,在學校的小混混堵住我要錢時,像天神一樣降臨,一拳一個把他們打跑,然後把我護在身後,對我說:「彆怕,以後我保護你。」
他們是我生命裡唯一的光,是我從深淵裡爬出來的全部理由。
八年了,從十五歲到二十三歲,他們把我寵成了一個真正的公主。
陸澤言會在我生理期的時候,淩晨三點跑遍半個城市給我買熱乎乎的紅糖薑茶;林晚晴會記得我所有喜歡的和不喜歡的,為我挑選最適合我的衣服和口紅。
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愛人,一個是摯友。
我以為,這樣的幸福會持續到永遠。
生日宴的氣氛很好,朋友們唱著生日歌,我閉上眼,在燭光中許下了一個虔誠的願望,願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
切完蛋糕,我感覺有些悶,想去露台透透氣。
旋轉餐廳的露台種滿了綠植,晚風清涼。
我剛推開玻璃門,就聽到了裡麵傳來的對話聲。
是林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脆弱和哭腔:「澤言,我們……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這對念念太不公平了。」
我的腳步,瞬間被釘在了原地。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停滯了。
然後,我聽到了陸澤言的聲音,那個總是溫柔地叫我念唸的聲音,此刻卻充滿了疲憊和掙紮。
「晚晴,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愛她,但我……」
他頓了頓,那短暫的沉默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然後他用一種近乎歎息的語氣說完了後半句,「……我好像,也愛上你了。」
轟——
我的世界裡,一聲驚雷炸響。
不是好像。
他說的是,愛上你了。
「可是念念怎麼辦?」林晚晴的聲音裡帶著絕望,「她那麼依賴我們,她隻有我們了。我們怎麼能這麼對她?」
「我知道。」陸澤言的聲音低沉而痛苦,「是我混蛋。一開始,我看到她,就像看到小時候那隻沒能救活的流浪貓,我隻想保護她,給她一個家。我以為那就是愛。可和你在一起,那種輕鬆,那種心動……晚晴,我分不清了,我真的分不清了。」
流浪貓……
原來,我隻是他童年遺憾的一個投射品。
他對我八年的好,源於一場錯位的同情。
原來,我自以為是的曠世絕戀,隻是一個笑話。
我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痛,四肢百骸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麻木。
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一寸寸碎裂成冰碴的聲音。
我沒有勇氣再聽下去,也沒有力氣推開那扇門去質問他們。
我像個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退了回去,重新融入宴會的喧囂。
陸澤言和林晚晴很快也回來了,臉上帶著些許不自然,但很快就被笑容掩蓋。
陸澤言走到我身邊,攬住我的腰,柔聲問:「去哪了?臉怎麼這麼白?」
我抬起頭,看著他英俊的眉眼,那裡曾經是我全部的安全感來源。
我笑了笑,搖搖頭:「沒什麼,可能有點累了。」
他沒有懷疑,隻是心疼地揉了揉我的頭發:「那我們早點結束,送你回家休息。」
那晚,我像一個完美的提線木偶,笑著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笑著和他們碰杯,笑著說謝謝。
沒有人發現,我的靈魂,已經在那個露台上,被晚風吹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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