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星不落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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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和陸澤言一起住的公寓，他像往常一樣給我放好了熱水，在床頭溫好了一杯牛奶。

「念念，快去洗個熱水澡，彆著涼了。」他吻了吻我的額頭，眼神裡滿是寵溺。

如果是在一小時前，我會被這份溫柔融化。

但現在，我隻覺得刺骨的冰冷。

我順從地點點頭，走進浴室，將門反鎖。

花灑開啟，溫熱的水流兜頭而下，我卻感覺自己像置身於冰窖。

我蹲下身，任由水流衝刷著我的身體，終於忍不住，將臉埋在膝蓋裡，發出了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眼淚和熱水混在一起，滾燙地灼燒著我的麵板。

怎麼辦？

衝出去，撕破他們偽善的麵具，質問他們為什麼這麼對我？

我做不到。

我十五歲那年，被繼父打得遍體鱗傷，是他們把我從那個地獄裡拉出來的。

我所有的學費，生活費，都是陸澤言和林晚晴想辦法湊的。他們給了我新生，給了我一個家。

我怎麼能，怎麼忍心，去指責我的恩人，我的救贖者？

他們相愛了。

或許，這纔是對的。陸澤言家世優渥，林晚晴也是書香門第，他們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我，不過是他們善良光環下，一個恰好被照亮的幸運兒。

現在，光要回到它應該在的地方了。

我不能成為他們的阻礙，不能讓他們因為我而背上道德的枷鎖，不能讓我曾經最美的回憶變得如此不堪。

成全他們。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瘋狂地在我腦海裡滋長。

我要離開。

一個讓他們永遠找不到，永遠不會感到為難的地方。

那一夜，我睜著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樣起床，吃陸澤言做的早餐。

他對我說，他下午要去鄰市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可能要兩天才能回來。

我笑著說好，讓他注意安全。

他走後，我開啟了電腦。

鬼使神差地，我在搜尋欄裡輸入了「世界上最遙遠的地方」。

螢幕上跳出了一個詞條：【華國北極黃河站】。

下麵有一行小字：華國在北極建立的第一個科學考察站，位於挪威斯瓦爾巴群島的新奧爾鬆。

我點了進去，看到了科考站的照片。

那是一片無垠的純白世界，冰川、雪山、孤零零的科考站，美得不真實，也冷得不真實。

頁麵上，一則招聘啟事吸引了我的目光。

【國家海洋局極地考察辦公室招聘環境學研究員，派駐北極黃河站，合同期最低十五年，可續簽至二十年。】

要求：環境科學或相關專業博士學曆，具備獨立科研能力，身體健康，能適應極端環境……

我是環境科學在讀博士，還有一年畢業。所有的條件，我都符合。

二十年。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

等我回來，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他們或許已經兒女成群，幸福美滿。

而我，也將我欠他們的，連本帶利地還清了。

我的手指懸在滑鼠上，微微顫抖。

我想起了陸澤言曾對我說：「念念，你就像一株需要溫室的菟絲子，離了我，你可怎麼辦？」

我想起了林晚晴抱著我說：「念念，彆怕，天塌下來，有我們給你頂著。」

他們把我保護得太好了，好到讓我忘了，在遇見他們之前，我本就是一株在任何環境下都能活下去的野草。

現在，隻是回到我應該去的地方而已。

我的心臟傳來一陣尖銳的抽痛，但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點下了申請按鈕。

我將我的所有資料、論文、獲獎證書，一一上傳。

在申請理由那一欄，我隻寫了一句話：

「我願將我的一生，奉獻給祖國最北端的冰川與星辰。」

提交成功的那一刻，我彷彿聽到了自己身上某種枷鎖碎裂的聲音。

這是我的贖罪，也是我的新生。

一場長達二十年的，自我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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