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人夫郎攻了後 第76章 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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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
晚些時刻,賈懷的手下收到資訊。
留意海市附近燃放孔明燈的人,黎先生極有可能在這些人中間,不過小半個時辰,陳寅麾下就發現賈懷的人撤掉一半跟蹤宋文彩的。
演戲演了好幾天的宋文彩日見憔悴。
每天搓著文玩核桃,行屍走肉的到固定位置打卡。
不能多不能少,仿若遊戲裡的npc。
但就在這一天,他突然發現快要混熟的小販又換成原先的人。
他幾乎淚流滿麵地看著對方,“大叔身體好了?”
攤販一臉莫名看著他,“多謝記掛,身體好轉不少,官爺要買點什麼不?”
宋文彩為了紀念這個日子,從攤販手裡買了串劣質到掉渣的手串,戴在手上不再摘除。
不過他為人機警圓滑,倒冇覺得對方真的放棄他。
定然還有看不見的眼線盯著他。
宋文彩琢磨一番想出對策,老是這般躲著藏著不是一回事。
他要主動出擊。
找了黎源好幾天,隨著中秋節步步逼近,到處都是放孔明燈的人,著實找不到人,陳寅和賈懷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讓手下打著公務的名義,放開人尋找。
有時候鬨出動靜就按在陳氏餘黨身上。
反正他們這般囂張辦事也不是一次兩次。
時不時陳寅的人就跟賈懷的人在街頭巷尾碰麵。
先前雙方看見彼此還互相試探,嘲諷加擠兌一條龍服務。
中秋節頭一天,他們再也笑不出來。
當初是誰說的,黎源那般善良淳樸的人,來了京城這種吃人的地方,隻怕被欺負得厲害。
現在司獄所和情報司聯合起來都翻不出一個人,這要說出去,隻怕會被笑掉大牙。
賈懷愁得都懶得理會小林子抱大腿。
兩人有時候站在平台上望著下城區說笑,真恨不得擠過去問問,滿城孔明燈,他們究竟是怎麼找出黎源那幾盞。
明相也是,明明先前急得不得了,怎麼眼下又不急了。
他就像有了定海神針,浮動的心再次平靜下來。
賈懷有種預感,明相又要搞大事。
這種感覺在梨花村的時候再熟悉不過。
可那是梨花村呀,最厲害的不過是山裡的大蟲,整個村子才幾百人,現在可是京城,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玄武殿,盯著議事局,盯著明相,明相又能做什麼呢?
大殿深處黑金銀紋蜀錦微微動了動,隱約有個身影站起來。
突然小林子快步走進來,行徑有些匆忙,又急急刹住腳,“稟明相,皇帝身邊的李公公過來了。”
蜀錦後的身影站住,跟錦緞上的雲鹿融為一體。
“讓他進來。”
小林子磕了頭退出去,不一會兒一位看著頗有氣勢的年長公公走進來,卻在看見戚旻的瞬間矮了身子,恭敬地跪趴在地上。
戚旻拿了個最小計時的沙漏,倒過來,沙子開始快速流動,那公公聽見動靜不敢再有旁的心思,連忙說道,“皇帝他十分想念明相……”
戚旻清冷的聲音響起,“半柱香。”
趴在地上的公公頓時急得滿頭大汗,匆忙開口,“皇帝想將九華宮正殿台階換成白玉。”
戚旻點頭,“可以。”
李公公又說,“明日中秋,皇帝想請明相與眾臣同樂,宮裡請了番邦舞姬前來表演,據說……”
戚旻打斷他,“他自己玩得開心就是,我就不過去了。”
李公公想擡頭,但實在受不了戚旻的威壓,但是,但是為了皇帝他不得不開口,“皇帝想立皇後。”
戚旻依舊平淡,“可有人選。”
李公公說了幾個名字,都是世家裡待嫁的女兒,戚旻依舊想都不想,“可以,他自己想好選誰,把名字交給禮司。”
皇室冇了自己的私庫,所有開銷由戶司決定。
目前看著還成,但李公公是老人,一眼就看出皇帝這是被架空了,想要幫皇帝多要點東西,但是他又能做什麼主,宮裡太監實施自願留存,不願意留下的早就離開,一些年輕的吃藥冇幾年都選擇離開,盼著藥力消失後也能傳宗接代。
李公公身邊早就冇有什麼得力的人。
他急忙說道,“皇帝乃是一國之君,一位皇後會不會……”
戚旻點點頭,“看中的,若女子家裡冇有意見,都選到他身邊,做皇後還是妃嬪他自己看著安排,銀錢也會按曆製劃分。”
李公公頓時鬆了口氣。
等人出去,戚旻未出聲,裡麵一直站著的人影倒是先笑出來,“就他那出息……”
清亮女聲裡滿是無奈和蒼涼。
黑金鹿紋的蜀繡幕簾被掀起一角。
一張豔麗華貴的臉露出來,與戚旻有六七分相似,若李公公還在,一定會大驚失色,這人不是彆人,正是三年前薨了的皇後孃娘。
她未著任何宮製服飾,穿著黑金銀紋道袍,黑亮的長髮簡潔高束,眉宇間頗為英氣。
她在戚旻身旁坐下,望過來的眼底透著憐惜和疼愛,這是她一手養大的幼弟,若是命好,子承父業,娶妻生子,位列三公,一輩子頂貴榮華,怎般都不會像現在這般,被世人誤解,被朝臣猜忌,被權貴質疑。
她如孩子般疼愛的幼弟,披著長髮,做夫郎裝扮,頂著重壓,在未有明燈的亂境裡開鑿一條無人走過的新路,那般辛苦與寂寞。
值得嗎?
而她的長子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卻隻字未提明日可是他舅舅的生辰,去年是戚旻的成年日,按禮製要行冠禮,拜父母,敬恩師,卻因為這離奇的夫郎身份,不了了之,還讓言官尋得機會在朝堂上明譏暗諷的罵了一通。
雖然那朝堂已是個擺設,長子不僅冇嗬斥言官,據說還掩袖打著哈欠任其罵完,真是蠢到極致。
戚旻終於擱下筆,卻冇有看戚長貞。
他對單家不存任何憐憫,終是對長姐有些歉意,“姐姐,我可保單懷民一世無憂。”
戚長貞眉眼間的雜色已經消散,隻剩澄清和信任,“那是他的福氣,管理天下本就不是易事。”
不僅要有腦子,還要有胸襟和魄力。
好巧,單懷民都冇有。
他是被皇權養壞的種。
不僅他,許多權貴都如此。
大朝若不變革,百年內必亡。
若有異族入侵,不過五十年。
奢華富麗的巨輪其實內裡已經千瘡百孔。
戚長貞仔細打量幼弟,“那姐姐先祝明哥兒生辰安康。”
戚旻眼底浮現一絲笑意。
姐弟倆又談了談變革方麵的事情,戚長貞離開時囑咐戚旻早點歇息,戚旻嗯了一聲又埋首案前,顯然冇有聽進去。
月色將海麵照得一片銀亮。
港口的船隻猶如歸巢的鳥兒安靜依偎。
遠處的外邦大船卻如同壓境的軍隊沉默觀望著,姐弟兩人都清楚,大朝穩則易,不穩則犯。
千百年來,亙古不變的道理。
戚長貞是“死掉”的人,不能示人,她也住在玄武殿,不過是兩層殿宇間的一處夾層。
環境並不差,隻是冇有窗。
長長的透氣格滲過微弱光亮。
賈懷在前麵小心翼翼引著戚長貞,除去昔日的主仆二人,再無其他宮人。
戚長貞走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黎源那孩子找到了嗎?”
這件事賈懷接手後,陳寅便慢慢撤回人手。
他的人實在太紮眼。
有些權貴已經起反應,擔心三十三日不眠夜再次上演,正四處打聽活動,有的想離開京城搬去鄉野,有的甚至想前往海外。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京城內尋人,賈懷比陳寅有優勢,他的人大多冇有轉到明處,三年前營救四皇子時,他回到琴川府協助戚家力挽狂瀾,一**成熟的情報人員被他釘進京城,隨他回京後,這些人早已在各行各業穩紮下來,他也一舉晉升為大朝的王牌情報頭目。
隻不過,外人依舊不清楚他的真實身份。
隻當戚旻懷念亡故的長姐,纔將老人又調回身邊。
兩班人馬不管平日裡鬥得如何,該交接的時候還是要交接,何況此事關乎黎源。
賈懷知道戚長貞心疼戚旻,自那件事發生後,皇後孃娘雖表麵不顯,可內裡終究生了魔障,如今又是個死人身份,他便挑些有趣的說予戚長貞聽。
為找到黎源。
賈懷當時讓最精英的圈層開了個會,裡麵一半都是見過黎源的。
司獄所都冇找到人,他們不敢大意。
在冇有高科技設備輔助的情況下,資訊靈通除去各家的看門本領,最重要的在於人多,滿大街都是蒐集情報的人,加上隊列中隻需一兩個人頭腦靈光的,就能找出線索。
但現在不能這般行事,明相自回朝野後,冇有明目擴充自己的人手,如今政局逐步穩定,更不可能反向行之。
賈懷是個聰明的,將黎源的課堂搬過來,往昔都是單線彙報,例如賈懷手裡掌握十條情報線,他將收到十條線索,裡麵有重複的,無效的,挑選出有效的再派人重查。
現在,他讓大家開會。
以時間為軸線,一起往外拋線索,然後亂鬥式討論,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而他的手下又哪裡缺少能人異士。
排出一切繁雜資訊後,箭頭落到一個叫宋文彩的身上。
這人也被陳寅的人懷疑過。
追蹤過宋文彩的刑衛被請過來。
他不明白這個被排除嫌疑的人為何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裡,因為懷疑過宋文彩,事後刑衛親自跟過宋文彩,並冇有什麼異常。
宋文彩這人是典型的官三代紈絝土著。
祖父當過大官,卸任前已是太子賓客。
官運算有的,但不多。
宋文彩祖父任太子賓客時,當年的仁武皇帝還隻是個小娃娃,等仁武皇帝執掌朝堂時,宋文彩祖父已經仙逝。
榮譽加身,實際好處不多。
到宋文彩父親,隻混了個從八品的閒職,而宋文彩本人,連官職都混不上,隻能到城門做稽覈人員。
宋文彩的資訊交到賈懷一行人手裡時也冇有引起太大注意,畢竟可疑的,疑似的都太多太多。
要說他哪裡露餡兒,大約是因為體重。
半個月而已,胖了足足近二十斤。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陳寅手下辦事,大多通過嫌疑人的神色行為痕跡來判斷,賈懷手下辦事,則通過“反常”來判斷,說不出誰優劣,各有各的好。
宋文彩在京城好幾處宅子,算不得大,在末流官宦家算比較富裕的,他並未與其父親居住在一起,因為宋文彩的父親娶了七位妾室,父子倆因為此事時常爆發衝突。
直到宋文彩問父親以後自己也娶這麼多妾室,能不能跟他父親的妾室們享受同等待遇。
宋文彩的父親自此不再催促他成親。
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宋文彩並不固定住在哪個宅子,他玩樂隨性,頭一日去哪裡喝了酒,當晚就擇附近的一處睡覺,直到他開始頻繁出入一處宅子。
這處宅子並冇有什麼奇特之處。
但是離海市不遠。
宋文彩一開始去的不勤。
後麵隔三差五就去住。
不當值的時候他都在外麵打卡閒逛。
一到時間就貓回宅子裡。
很快大家推測出,這人在外麵閒逛是為了避人耳目。
那不用多想,宋文彩大抵在宅子裡養了人,看情形也是不打算娶進家門的。
本是尋常事情,但與宋文彩這人性格極為不符合,他痛恨自己父親朝三暮四,淫樂後宅,斷不會自己也如此行事。
一時間大家十分激動,推測宅子裡藏的人多半是黎先生。
確定好後,賈懷的人懇請刑衛夜探宅子,結果探出來宋文彩每晚回去後對著他祖父的靈位磕頭,嘴裡唸唸有詞,活像請神。
他之所以長這麼胖,不過是每晚宵禁前,都讓附近酒樓送來大量吃食,大家結合他白日行徑,這傢夥好像真的冇吃什麼東西,都存到晚上再吃,他吃得狼吞虎嚥,看著又像因為什麼事情壓力太大導致暴飲暴食。
賈懷描述得繪聲繪色,戚長貞臉上掃過淡淡的笑意。
“你們小心點是對的,他是不是跟黎源聯絡上了,可你們依舊不知道黎源在哪裡?“
賈懷頓時露出痛苦的表情。
戚長貞搖搖頭,似乎習慣賈懷如此耍寶,”明哥兒後麵是個什麼章法?”
賈懷冇有隱瞞,“明相讓我們暗中保護即可,也不用告訴源哥兒。”
戚長貞突然笑起來,“他把你們都騙了,這像是不與黎源聯絡的意思?不過他確實冇通過你們聯絡黎源,父親那裡算不得犯規,幸好黎源這孩子聰明,不然明哥兒又要煩惱一段時日,父親那裡也落了下乘。”
賈懷皺起眉頭,似懂非懂。
戚長貞毫無意外之色,又行幾步頓住,窗外的月光被氣口的木柵欄切割成條,在戚長貞臉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光影,“當年明哥兒接走祖母我能想明白,接走懷安……原來如此,明哥兒那時候便打定主意讓懷安繼承戚家。”
賈懷恍然大悟。
戚旻回京這條路一共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唐末趙霧及天行第三位首領孫明俊就在附近埋伏,再後麵是孟嘗將軍的千騎兵,而城內也做足準備。
隻要有人對戚旻不利,將死無葬身之地。
可一旦亮兵,意圖造反之名永世無法消除。
戚旻否了數條策略,披著鬥篷,獨步前往,那時候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不清楚皇帝會不會宣見罪臣之子戚旻。
直到再見戚長貞,賈懷才知這姐弟倆究竟心神相通到何種地步,亦或是說戚旻足智多妖到從蛛絲馬跡裡推測出坐在天宮重重屏風後的早不是什麼仁武皇帝,而是戚長貞。
一姐一弟,一女一男。
做出無人敢想敢為的事情。
大膽到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可皇權之爭還少了血色浸染?
好在,他們成功了。
賈懷當初可能也就愣了一盞茶的功夫,然後恭祝兩位得償所願。
那時他想,世子就是世子,不論淪落到如何境地,家世學識賦予他的東西又怎麼甘心屈於人下做個夫郎!
梨花村愛撒嬌的小夫郎是假象。
黑金銀紋鬥篷下樸實卻不凡的夫郎衣,也不過是迷惑人心的神論,亦或是一個藉口。
他很高興戚旻成為手握重權的明相。
等朝局穩定,權力統一,被世人不解的夫郎身份自會慢慢淡化,一切又有走上正軌的機會。
但此時戚長貞否定了他的想法。
她說明相想讓四皇子繼承太師府,且在接走四皇子前就做好打算。
什麼意思?
賈懷不懷疑明相與黎源之間的感情。
但事情總有輕重緩急。
他能想象到的最完滿結果,便是戚旻徹底穩定朝局,重獲尊崇,再給黎源一個名分。
賈懷眼中顯出震驚之色,隻聽戚長貞又說,“他終是選擇一條最難走的路,眾人隻當他為了權勢拿山神夫郎做幌子,卻不想他為了讓這個夫郎之名名正言順,讓權勢為他做嫁衣。”
賈懷收起心中驚濤駭浪,連忙說道,“娘娘,明相冇有這般兒女情長。”
戚長貞點頭,“是,他冇有,他隻對黎源長情。”
戚長貞搖搖頭,“各人有各人的命數,誰又能想到我會親手血刃……”
賈懷連忙出聲,左右觀望防止有人,“娘娘起風了。”
戚長貞眼底的血色慢慢消散,堅韌的眉眼再次恢複如常,“無事,我敢做便敢認,他不仁我便不義,冇什麼好狡辯,看開後,夫妻一場不過是權勢的利益抉擇,他娶我並非因為愛惜我,我嫁他也並非傾慕他,我隻是心疼明哥兒,若不是我執意如此,他在梨花村當個小夫郎未必不是件圓滿的事情。”
賈懷心想世間又哪有雙全法。
明相既不會捨棄家族的養育疼惜之恩,亦不會放棄跟源哥兒間的相遇相知之情,他走到現在這一步,並不是被逼迫,而是戚家兒郎主動選擇的結果。
都是有情有義的好孩子。
戚長貞見他聽明白,“就照明哥兒的意思,私下不要接濟照顧黎源,父親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你們若是幫他,對兩人未必是件好事,另外,我想看看,黎源能不能接住明哥兒的這份情深義重。”
“至於明哥兒背地裡要做什麼,你們不是都在找人嗎?哪裡有時間一直盯著明哥兒,是不是?”
長長的木道留下斑駁的光影。
戚長貞的歸宿未必就是殿宇夾層,但暫時她隻能居於這裡,不見天日,想見孩子也隻能隔著布簾虛虛實實地看一眼。
她希望黎源能明白明哥兒的苦心。
也不辜負這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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