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人夫郎攻了後 第89章 三十三日
-
三十三日
花三看出黎源情緒不好,但又不知緣由,與宋官爺的爭執嗎?
他覺得不可能,那是天家的事情,與他們百姓有什麼關係!
就這麼走了一路,黎源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沉悶,“三十三日不眠夜你可在京城?”
花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黎源這句話問出口,周圍的空氣都冷了幾分,他朝四周看了看,雖然有路燈,但燈火昏暗,映得路麵影影倬倬。
他縮了縮頭回答道,“我當時在的。”
那日天不亮,花三一貫勤快,早早起來做豆花,基本上裝擔挑出去售賣能趕上第一波上工的人。
他挑著豆花剛出巷口就被攔了回去,隻見每條主街的路口都站著黑金銀紋服飾的官差,嚴陣以待地巡著四周。
有與他一般被攔回去的百姓,官差隻讓他們趕緊回坊內,無故不得外出。
花三算機靈的,看著不對勁就往回走。
他剛走到坊門口,便聽見淒厲的慘叫聲和血液飛濺到地麵的聲音。
他不知道官差們殺的誰。
回到家好一會兒還能聽見陸陸續續跑回來的腳步聲,密集雜亂,有的人還帶著□□聲,不多時,他租住的屋子外麵就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
他以為朝廷捉拿什麼要犯。
興許第二天就正常了。
誰知道這纔剛剛開始。
起先他們這個坊的動靜不大,到夜間時,就不斷有慘叫聲傳來,花三不敢點燈,透過窗戶遙遙看見遠處有火光,有時候火光很大,像是整條街市都燒起來,有時候又很微弱,像是密集的點,一個接一個在牆麵上跳躍。
再後麵慘叫聲越來越密集。
一直持續到清晨。
等到連續一個時辰不再有動靜,坊內有膽大的人試探著出去看看。
花三依舊不敢出去。
但很快,出去的人驚魂失魄地跑回來,把坊內的路麵踩出一個個血腳印,有的人再也冇有回來,至此,坊內再無人敢出去。
等到晚上,當火光再次亮起,停歇一整日的慘叫再次響起,不過這次再也冇有停歇,整整持續三十多日……
花三靠著自己做的一桶豆花活下來。
後麵慘叫聲越來越頻繁,有時候近到就在耳邊,花三已經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真實的,迷迷糊糊中,他甚至看見一名官差闖進來。
他覺得對方不是官差,而是地府勾魂使。
那人全身都在滴血,連眼睛都在滴血。
對方似乎問了他什麼,花三早嚇得魂飛魄散,隻當有人屠城,抱著腦袋直喊饒命。
那人什麼時候走的他不清楚。
回過神時,他的鄰居正被拖著朝外走,那是一名婦人,平日裡十分和善,她的丈夫在陳氏的船隊裡做事。
婦人身上全是血,一邊慘叫一邊嚎哭,“我們不是陳氏餘黨,我們不是,啊……”
血液濺在牆壁的聲音,又順著牆壁流淌下來,婦人睜著不甘的眼睛,血淋淋盯著花三。
花三帶著哭腔,“黎大哥,能不能換個話題,我感覺好多孤魂野鬼圍在四周。”
黎源雙拳緊握在側,原來三十三日不眠夜是這般血腥殘忍,這與屠城又有什麼區彆?
隻要跟陳氏有關,一律屠殺。
他知道權勢爭鬥最是無情,但冇想到會牽連無辜的人,“你那個坊死了多少人?”
這不算秘密,事後司獄所張貼所有死亡人數及戶籍文書,大有證明這些人並非被亂殺,亦有震懾的意圖。
“我住的那間坊一共四萬人左右,死了三千八百五十一人,但聽說有的坊隻剩一半不到。”
難怪宋文彩會說鞋底都被染紅。
原先隻當他去了現場。
黎源眉頭深蹙,“就冇有一個人反對他嗎?”
花三呆愣住,許久才說,“那些人都是陳氏餘黨,亂臣賊子,不該殺嗎?”
黎源很難接受,他活在法律健全的時代,就連死刑犯也有上訴的權利,像花三口裡的那名婦人,甚至隻因丈夫在陳氏船隊做事就被殺,這完全就是寧願錯殺不放走一個的歹毒手段。
像這種大屠殺,黎源身處的年代隻有國外纔會發生,真的太殘忍了!
“那你的鄰居有錯嗎?”
花三回答不上來。
他沉默片刻像是妥協,又像是解釋,“陳氏在的時候我們的日子很不好過,但現在我們的日子好過起來,黎大哥,那你說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黎源也回答不上來。
他早過了以黑白認知世界的年齡。
但他清楚大朝如今的清明確實建立在一場屠殺上,且中間一定不少怨魂,那要如何評判下達命令的人?
黎源依舊隻擔心珍珠。
與這麼一個亦正亦邪,或者說為了達到自己政治目的而枉顧人命的人為伍,珍珠真的能全身而退?
花三再次開口,“黎大哥,我不知你為什麼事而煩惱,你若是陳氏的人就趕緊離開京城,你這輩子也報不了仇的。”
黎源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安撫眼前緊張到害怕的少年人,“你瞎想什麼,我跟陳氏冇有關係,隻是第一次聽說三十三日不眠夜的事情,有些難以接受。”
花三果然輕鬆起來,“那我們就不要管那些事情,本來與我們也無關,我倒覺得死的人並不無辜,要是那位真的亂殺,大朝那麼多權貴,上麵還有皇帝,怎麼不吭聲。”
這也是黎源冇弄清的地方。
皇權,從古至今高高在上的皇權就像被架空一般。
架空!
新的尚未明示卻隱見雛形的新政體。
黎源搓了把臉,他突然想知道珍珠在裡麵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究竟是被迫,還是脅從。
黎源一路將花三送回家,花三不明所以還是感激萬分,一路的光線都看著鬼魅叢生,他也好久不想起兩年前的事情,本來正害怕,又不好意思張口。
黎源一路疾行回家,臨到家門口他突然停下腳步,本遙遙墜在他身後的兩人,相視一眼,一人隱藏身影,一人揹著包袱從他身旁經過。
路過的人大約覺得他奇怪,還看了一眼。
等那人走出去數十步,黎源突然說道,“出來!”
那人腳步微頓,繼續前行。
黎源擡起眼睛看著那人,眼底懷疑越來越深。
突然一人擋住黎源的視線。
黎源臉上露出驚訝神色,“唐先生?”
黎源緊走幾步上下打量,臉上露出笑容,“原來是你跟著我,你怎不出來說一聲。”
他正欲拉住唐末,“先去我家坐坐。”
唐末輕輕一躍,已經後退十來步。
黎源知曉他功夫俊,隻是奇怪唐末突然冷冰冰的態度,便站在原地盯著唐末。
黎源本不想問唐末,他與珍珠有默契,什麼事情直接問對方便好,但此時不同,如果珍珠是為了兩人的事情而置身危險之地,他要另想辦法。
“珍珠可有危險?”
唐末抱臂立於空蕩蕩的巷道中央,明明那麼明顯的一個人,卻像要與黑暗融為一體般容易被人忽視。
唐末極少說話,但一旦開口就不會拐彎抹角,“從未安全過。”
黎源的指尖陷入皮膚,帶來尖銳的疼痛,“與那位妖相有關?”
唐末擡起頭看了黎源一眼。
黎源覺得那一眼很深很沉。
唐末不回答,那就是有些事情不能說。
黎源有些著急,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似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卻遲遲找不到入口。
唐末突然拔出背上的雁翎刀,隱藏的那位頓時汗毛豎立,他們本為唐末現身打掩護而感激,若唐末是來殺黎先生,那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希望黎先生警惕一點。
至少給他們一點點救護的機會。
雖然那並無可能。
唐末想殺人,冇有殺不了的人。
揹著包袱的情報司的人在唐末現身時已經快速離開,隻要唐末顯身,他們都得快速把訊息傳遞出去,無人敢大意。
再給一點點時間,救援就能趕到。
司獄所的額頭佈滿汗水。
他隻能拖延幾秒,用自己的命。
可黎先生毫無警惕之心。
月光下,唐末的刀刃冒著寒光。
“黎先生,你可知我的刀為何從來不偏?”
黎源皺眉,不解何意。
唐末似乎露出一抹淺笑,很淡,像風吹過湖麵,轉瞬即逝,“因為我從不懷疑跟隨的人。”
無論對與錯!
黎源不是死侍,他理解不到。
但他儘力去理解。
所以唐末告誡他,不管如何,都應該相信珍珠?
他從未懷疑過珍珠,他隻是擔心珍珠。
黎源再擡頭,唐末已經不見蹤影。
黎源疾行幾步又停下,初秋的京城有些涼,他仰望天宮的方向,那裡燈火璀璨,其中一處突出的殿宇最為顯眼,黎源打聽過,知曉那裡是玄武殿,是議事局辦公的地方。
那裡原屬皇家最佳觀海點。
妖相把控朝廷的意圖冇有瞞著任何人。
黎源收回目光走進院子。
他照舊燃起幾盞孔明燈,黎源有種預感,珍珠的父親暫時不會找他了。
橫亙在他和珍珠之間的,也遠不止門第之見。
燃燈時,黎源紛雜的腦子漸漸清明,他什麼都冇想。
隻是通過幾盞明燈告訴珍珠,他的思念和擔憂。
今夜有風,孔明燈慢悠悠朝著天宮的方向飄去。
宛如連接兩端的一串信號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