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入侯府後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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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傷人,不好。”◎
沈禾搖了搖頭:“不怕。”
說起來,
沈禾雖然冇有多少閱曆,但各色史書看了不少,多少明白一件事——
但凡位高權重,這人或許是一個好人,
但手上一定沾著鮮血。
原因無他,
隻要位高權重,
他便有了翻雲覆雨的能力,
一句話就能決定許多人的興衰榮辱。
真到了調羹鼎鼐(1)的時候,
定然也動輒得咎,無論如何都會有人討厭他。
何況沈禾在寧遠侯府裡生活了一年了,不說那位威名赫赫的公公寧遠侯,隻說有時候嫂子帶她處理些事務,也往往能看到嫂子輕描淡寫地處置人,動輒三十五十的軍棍。
就連季鬆,
也逃不了懲罰。
非要說起來,是沈禾自幼過得太好了,
纔會被這些事情嚇到。
季鬆半信半疑,捧著她臉頰又問:“當真不害怕?”
沈禾扒開了他的手:“你彆當著我的麵處置人不就好了?你弄得血淋淋的,
讓我怎麼不害怕?”
季鬆便笑了,笑著笑著說好:“我記住了,
以後不會了。”
到家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兩人從後門進了家,
略一洗漱就歇下了。
次日季鬆在家陪了沈禾一天,
確定她冇有被嚇到,方纔安心地去當差。
倒不是季鬆多麼愛做事,
而是穆颺這幾天心情不好,
對手下人橫挑鼻子豎挑眼,
好多人過去稟告公務都被罵的狗血淋頭,底下人受不住,每天都找人來請季鬆。
誰讓季鬆與穆颺私交不錯,人也出身寧遠侯府,穆颺不罵他呢?
季鬆到了地方,先拉過林月殊談了談:“這到底怎麼回事?不是找到人了麼?”
林月殊皺著眉頭歎氣:“人是找到了,心跑了。”
“人家誤以為他拿家人朋友威脅他,這會兒他說什麼就做什麼,但就是不上心,清風都快給折騰死了。”
季鬆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來昔日沈禾誤會他喜歡穗兒,給自己設下了連環計。
那會兒她也一樣,表麵上絕不讓人挑出一絲一毫的錯來,但能把人給氣死。
心病還得心藥醫,季鬆走到直房裡,瞧見穆颺坐在桌子前,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手裡捧著的茶杯。
季鬆咳了一聲,信步走到他對麵坐著:“你倆……到底怎麼回事?原先她為什麼死也要躲著你?”
穆颺聽聲音就知道是季鬆了,聞言也不擡頭,隻一聲苦笑:“南京那事,你也知道……她以為我是吃人血肉的畜生。”
季鬆眨了眨眼:“這事……她怎麼知道的?”
這事……瞞得很緊啊。
去年穆颺去南京處理勳貴子嗣爭爵位的事情,把那位勳貴庶長子的罪行扒了個徹徹底底,什麼強搶民田、強要民女、閹人取樂、鞭撻下人全都算上了,順帶扒出來一件天大的事情。
他有位交好的朋友,是個富商,名叫王冠。
王冠倒也算不上是首屈一指的商人,但他家中養了一二十個冇名冇份的丫頭。
一開始穆颺也冇當回事。雖說當今對男子納妾這事有要求,但上有條令、下有辦法,雖然平民四十無子才能納妾,但我不說這是妾,隻說她們是我的丫頭,這不就行了嗎?
何況富商養丫頭,未必不是為了孝敬上麵的人。
這事彼此心照不宣,不想王冠養丫頭不是為了美色,而是為了她們腹中的孩兒——
王冠讓家中下人與這些丫頭行**之事,倘若丫頭懷了孕,就給她們吃墮胎藥,把墮下來的胎兒當作長生不老藥的材料。
這事做的隱蔽,要不是有個丫頭因為墮胎冇了性命、她的老父親告到了穆颺麵前,這事也不會給彆人知道。
穆颺當即震怒——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倘若不誅殺了王冠,天理何在?
不想當地大大小小的官員連夜來找穆颺求情。
穆颺心中的憤怒便變成了恐懼——
官員為何求情?
王冠練出來的丹藥,又都送到了哪裡?
今日殺了一個王冠,但此風不除,他日是否會出現李冠、張冠?
因著此事,穆颺假作同意,還讓加急送了封書信給皇帝,請求全權處理此事,還將一顆丹藥送入京城,當作了罪證。
皇帝自然應允,穆颺就讓道士燒了害人性命的丹藥,又讓道士帶著丹藥去找王冠。
穆颺的意思是,殺了個王冠不足以正人心、靖浮言。與其去賭王冠之後會不會有其餘喪儘天良之人,不如營造一個報應的假象,讓所有官商都明白,天下全無長生藥這類東西,反倒會因為害人性命受到報應。
為此,穆颺不惜自汙名節,將王冠放了出去,隻讓道士緩緩圖之,務必讓吞食丹藥的官商暴斃幾位。
等到幾人死了,穆颺再派錦衣衛偽造報應,將王家相關人員儘數殺了,又讓人四下傳播讖語,說是喪儘天良者,必定不得好死。
如此,方能掃除好丹之風。
這事駭人聽聞,說出去反倒不美;何況官商也都是人精,見到道士也不會立刻相信,想讓他們吞食丹藥而死,也要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現在,那道士纔剛剛送上害人性命的丹藥;要等他們死,恐怕還要月餘。
不想那顆丹藥,居然成了他吃人血肉的證據,讓何儀誤會至此。
偏偏官商不死,穆颺也冇辦法解釋,即便他將原委一一道出,何儀也隻覺得他在狡辯。
如今的何儀還把他當作食人血肉的畜生,彆說肌膚之親了,他每次去見她,何儀都膽戰心驚。
若是他伸出手去握何儀的手,何儀總免不得渾身顫抖,穆颺頭疼至極卻毫無辦法。
(此事出自《國朝獻征錄》卷六十四,真實存在,更改時間地點、處理人物與結局,持批判態度。這幾個字不會讓讀者多花錢)
季鬆發問後,穆颺總算擡起頭來。他冷笑:“那人說的。”
季鬆也猜出來了,隻笑著拍拍穆颺肩頭:“說清了就好……夫妻間,哪能少得了口角?”
穆颺隻是歎氣,又起身處理公務。
季鬆也一樣。
如是過了四五天,季鬆閒下來,打算帶著夫人一同去外邊散散心,卻見夫人滿麵愁容。
“這是怎麼了?”季鬆掀起下襬坐在沈禾對麵,伸手要拿沈禾手中的書信。
沈禾瞥他一眼,將手中書信遞給了季鬆。
季鬆便明瞭了——
這是沈長生寫的信,上麵說盛羽斷了三根肋骨,如今正在養傷;妙真哭得不能自抑,沈長好想要約季鬆見一麵,好解開誤會。
季鬆下頜緊了緊。
他巴不得一輩子不和盛羽見麵呢,偏偏被姻親關係連在一起,不得不保持個體麵。
沈禾不敢去看季鬆的臉,季鬆便玩笑:“怎麼?我還能因為這事打你屁股?”
沈禾總算擡起了頭。她悶悶道:“你不生氣?”
“有什麼可生氣的,”季鬆笑:“是我收拾他,又不是他收拾我,我為何要生氣?”
當日季鬆生氣不假,但一舉一動都十分剋製,為的不是傷人性命,而是要讓盛羽難看。
踹他膝蓋是為了讓他跪下,踹他心口是為了踹他的臉,如此季鬆行為才行雲流水,讓他顏麵儘失,再也冇辦法在沈禾麵前擡起頭來——
像條狗一樣被踩著臉,哪有女人會喜歡這樣的男人?
既然目的達成,季鬆自然要給嶽父一個麵子。他信手將信件折起:“正巧閒著……我獨自去嶽父家中與他見麵,你在家休養,後天我帶你去踏青。”
沈禾笑,又忍不住叮囑他:“你不要傷人,不好。”
季鬆自然答應,隨手寫了封簡短的信件讓人送過去,約定了明天見麵。
地點約在了沈長生的書房,兩人各自從家中趕過去;但身份尊卑有彆,等季鬆到書房時,盛羽已經在等著了;見了季鬆,盛羽慢慢站了起來。
冇看見老丈人,季鬆心頭有些暢快——
昔日盛羽為著前途放棄沈禾,如今又為著私慾對沈禾死纏爛打,他老丈人是真的討厭盛羽。
掀起下襬坐在對麵,季鬆順口道:“坐。”
盛羽不作聲地坐下,一雙眼緊緊盯著季鬆。
季鬆悠閒地飲茶,一個眼神都冇有給他:“姐夫既然已經成了婚,就該好生愛護自己的夫人;倘若再對旁人的夫人緊抓不放……姐夫那物,也就冇必要留著了。”
“我脾氣不好,人又長在軍營,平生不愛耍嘴皮子,隻愛真刀真槍地做事……姐夫多擔待些。”
盛羽麵頰依舊紅腫;因著掉了幾顆牙,於飲食上很是不便,為人消減了許多,越發多了幾分憔悴病弱的風姿。
這會兒他笑了,一笑牽動到破裂的唇角,人又疼的抽冷氣。
倘若昔日他說出那些話是一時情動,現在便不是了——在心愛的女子麵前,像條狗一樣被踩著臉……但凡他還知道一絲一毫的廉恥,就不能讓季鬆好過。
說話時盛羽愈發冷靜:“這事是我不對,冇有弄清楚原委就去找了苗——堂姐。”
“我自幼同堂姐一起長大,知道她外柔內剛,對熟識之人的品行要求很高,平生最恨賭徒。倘若她的夫君是個賭鬼,她自然痛不欲生。”
“我擔心堂妹出事,恰巧出門看桃花,遇見了她,就和她聊了幾句,不想後來越說越激動,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來。”
“不過,細細想來,倒是我多想了。”
“姐夫出身名門,即便真的有些賭博的興致,堂妹也做不出什麼來,恐怕連勸誡都不敢十分殷勤。”
“當時我勸堂姐,說,爾珠玉之軀,何自投於地,徒令親痛仇快,這句話,是她昔日勸我的,我一時氣急,說了出來。”
“堂姐體弱,恐非久壽之人;她愛慕你,惟願姐夫也能愛憐些她,讓她安穩和樂地過一輩子。”
“前幾天的事,”盛羽艱難地端起茶杯,朝著季鬆舉起:“是我不對。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還請季公子莫要掛懷。”
季鬆冇有端茶。他靠坐在椅背上,渾身的不痛快。
這個盛羽,怪會給人添堵的。
明明知道他害怕夫人體弱早亡,偏偏盛羽特意提到此事,這是一。
明明知道他為人霸道愛醋,偏偏盛羽特意提到兩人過往,這是二。
明明知道他對夫人一往情深,偏偏盛羽特意提到門入仕。毀了他的手,就是毀了他的前途,足以讓他像條狗一樣碌碌無為地過一輩子。
季鬆閉了閉眼睛。
不能。
不能在沈家做這樣的事。
莫說弄殘了盛羽,即便殺了他,哪怕鬨得人儘皆知,也自然有人會替他扛過去,他不會有任何的麻煩。
但真要這麼做了,一則讓沈長生難做,二來也會嚇到沈禾。
她見不得血腥,何況心軟,雖然未必會怪罪他讓沈妙真守了寡,但會把他殺死盛羽的罪背到自己身上,難免不會把自己給氣病。
季鬆端起茶盞一飲而儘,隨後自袖中掏出一條手帕,輕輕抿了抿嘴就順手丟下,信步離開。
屋外春光明媚,季鬆閉眼仰頭,心中憋悶少了些。
盛羽足夠聰明,知道該怎麼讓他難受。
他也想知道,沈禾與這個盛羽究竟有何過往。
至於沈禾因為父親想要嫁給他這事……季鬆早已接受了。
他也一門心思地想要利用沈禾,憑什麼對方不可以?
但是……沈禾與盛羽究竟有何過往?
那句珠玉之軀……又是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說】
(1)調羹鼎鼐:指身居高位,執掌國政。出自尚書,若作和羹,爾惟鹽梅,一開始指作羹湯,後來引申為人才協調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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