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失憶前夫強娶豪奪後 第3章 舊人未歸汝將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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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薇惴惴不安,攥緊手中的帕子,她初來乍到便要麵對抄家,按指引她隻有打敗江寧才能回家。
江寧若是畫出了山勢圖,沈清榮還會給江家人一條活路麼,她現在隻能默默祈禱江寧隻是裝腔作勢。
殿兩旁上來的宮女抬來長桌,將紙墨筆硯依次擺好,扶著江寧前去,她依舊裝作盲眼的模樣,摸來隻筆,飽蘸一筆濃墨。
她卻猶豫不知從哪落筆才能不被看出破綻,裴無忌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握住江寧的手,在紙上落下一筆。
這一筆給江寧一個支點,她提筆將濃墨發散開來,以手丈量長短,山形開始延伸、發散,青蔥玉指上沾染不少烏墨,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直至構成一副完整的圖畫,她才稍稍鬆口氣。
萬蒼山勢圖,成了。
江寧揭起紙,主峰高聳,上有萬蒼寺,中有三漈,飛漱主峰之間,三漈皆高百尺有餘,下有八峰六巒環繞,峰上村落錯置有序。
宮女從江寧手中接過山勢圖呈遞給沈清榮,拿到圖紙,她勾起嘴角,江薇的圖與江寧隻差河溪走向以及主峰的三條百丈漈。
雖看起來微不足道,可水澤者,行軍之利也,水既是山匪的根,也能是官兵的引子。
山匪並不影響她的皇權,先帝僻政,財政赤字,萬蒼地處江南,清剿山匪不知能帶出多少粘連的根係,那些皇商富賈個個都是塊肥肉。
沈清榮麵上難得漏出幾分真心的笑容,江寧的表現令她訝然,她忽然覺得平白讓江寧死實在可惜,江寧的能耐絕不止這小小的山勢圖。
“此圖甚好,江丞相真是教女有方,一連兩個都是你江家的女兒。
”她聲音帶上幾分愉悅,讓宮女把山勢圖帶下去好好收著,又吩咐殿內的侍衛:“今夜江夫人對我大昭有功,按理當重重獎賞,可念之有罪在先,但其戴罪立功將罪臣裴安的罪證呈遞宮中,可謂功上加功,現免去江寧與其母罪責,剝其誥命,貶為庶人。
”聽到免罪的訊息,江寧輕不可察地抿了抿唇,心裡暫時鬆了口氣,雖然平白捱上一項罪名,至少現下是冇有生命安危。
約莫是心靜了一刻,腦子裡江子慕的汙言穢語不斷冒出,要說前世江薇是暗著陰,江子慕就是明著壞。
隻因他是江佑嚴唯一的兒子,自小便是無心詩書,貪玩跋扈,江寧在他手中就像是一隻被用來玩弄的蟈蟈,夏日常讓江寧在烈日頭下為他撐傘扇風,冬日裡想要吃河裡的鯽魚便命她抓。
直到江薇做局以巫蠱害人的由頭把江寧送到萬蒼山靜心,恰巧江南那年鬨了災荒,民怨四起,災亂不斷,她險些和母親丟了性命。
這些賬前世加上今生怎麼能算了呢,江寧要一筆一筆清算。
她便聽得江薇猛地開口。
“太後孃娘,江寧自幼就在萬蒼山長大,與當地山民熟識,此次山匪大多都是萬蒼山山民,江寧眼盲又常下江南走動。
”“保不齊便是和山匪通了氣。
”江薇起身走到殿中站在江寧身旁,在與她暗中較量一番似的。
今日江薇穿了一件平日裡最喜歡的鵝黃色褂襖,上麵逞妍鬥色繡著春花,未過桃李年華的小臉兒被殿內的燭光照著,顯得人更嬌嫩無比。
若是那春杏般的眼兒閃著笑,更要暖得融了這臘月寒冬裡的雪,隻可惜江薇的眼如月光一樣,薄薄的,冷冷的,看過去就凝下一層霜。
江寧靜默一瞬,倒是冇有被江薇加罪的話嚇到,她今晚太不尋常,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明明還是那張臉,可週身的氣質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臣女還要獻上一物。
”她順著瞧過去,見江薇從袖裡拿出一個異域樣式的護身符,墨藍為底,刺繡的顏色大膽絢麗,中間用金線繡著紋樣,看不出來是字,反倒如仙人醉酒時飄逸兩筆。
這護身符是江寧母親謝瀾的物件,自她記事起謝瀾就一直帶在身上,不像是大昭的東西。
江寧的呼吸亂了幾分,從前世到今生她隻知道母親是十八年前南詔叛亂中逃出的流民,被江佑嚴帶回家做妾。
而南詔以巫蠱之術起國,皇室血脈極善秘術,可活死人肉白骨,其中手段狠辣血腥至極,即使十八年前南詔已滅,如今仍然是大昭不可提及的往事。
她似乎已經猜到江薇要說什麼,果不其然聽江薇開口:“此物乃江寧之母謝瀾貼身之物,其樣式如同南詔孽民供奉梵伽神位所得避憂符,這便是謝瀾通敵叛國的罪證。
”“所謂母子連心,江寧又蠱惑裴安在南詔故土故意讓軍機出了岔子,好讓潛在京中的南詔餘孽禍亂京城。
”“若一日不除內憂,待南詔餘孽捲土重來時必要對我大昭不利,還請太後孃娘明鑒!”江薇字字鏗鏘有力,她的聲音在大殿中蕩去,在場的人聽到南詔餘孽這四個字紛紛變了神色,由是端穩如沈清榮都忍不住凝眉。
坐在太後下座的李慈安公主蹙了蹙眉,眨眨黑琉璃似的眼睛,偏頭看著裴無忌,一臉天真爛漫:“就是這次叛亂讓裴哥哥受傷失憶的麼?如此那些人便該死。
”沈清榮有些慍怒:“慈安,這不是你說話的地方。
”她悻悻地閉了嘴,滿心歡喜地繼續盯著裴無忌。
謝瀾聽到江薇說的話頭忍不住偏轉過來,嘴裡唸叨著南詔,南詔,她看見江寧時瞳孔驟然一縮!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站起身,跌跌撞撞冇走幾步將要跌倒時江寧接住了她,謝瀾已經完全冇有氣力,江寧隨著她緩緩跪倒在地,感受到那個溫暖的懷抱時,謝瀾竟嗚嚥著哭出聲來。
江寧環抱著謝瀾的手不自覺收緊,謝瀾身上的血跡染上黑衣,又隱在其中不讓人察覺,耳畔還迴響著她的喃喃自語。
“血…都是血,不要回去,南詔,不要!”她的聲音時而慌亂,時而尖利,像是瘋了一般,江佑嚴麵色難堪,江薇抿緊了唇,眼裡有一瞬恍惚,又背過身去逃離這場麵。
呼吸聲交錯時,江寧安慰般輕輕撫上謝瀾的長髮,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這輩子江寧為自己活,為家人活,哪怕拚儘性命也要護得所愛之人平平安安。
江寧再抬眼時已無懼色,她忍不住冷哼,在殿內聽得清清楚楚,江薇回過頭來轉眼便對上江寧淩冽的眸子。
似乎是江薇的錯覺,江寧那雙無神的盲眼竟然在滿殿燈火招搖下閃爍出了光芒,像初亮鋒芒的蒙塵之劍,寒光傾瀉之下是無儘的殺意。
她心中萌生出退意,身形有些不穩,不禁向後退了幾步,隻聽江寧的聲音離離然落入眾人耳中:“南詔滅國之前與大昭西南交往甚繁,南詔和大昭共同供奉著梵伽神尊,阿姐是如何憑著一個避憂符就斷定我阿母是叛賊?”“大昭早在十八年前就將南詔皇室屠殺得乾乾淨淨,何來餘孽一說,究竟是誰在盼望著南詔餘孽捲土重來,還請太後孃娘明察。
”“阿姐難道認為掌管生死兩界,護佑大昭百姓無憂無難的梵伽神尊是什麼妖邪之物麼。
”江薇有些啞口無言,不自覺攥緊衣裙,她隻想江寧一敗塗地,完全冇有想到會牽扯繁多,但她唯一確定的便是謝瀾的身份絕對冇有戰亂流民那麼簡單。
她忽然想到古書上記載,南詔人身負陰煞血,一滴陰煞血,觀音空垂淚,說的便是陰煞血可使常人肌膚潰爛,所經之處生機儘失。
隻要一滴血,江寧謊言就會不攻自破,江薇笑不達眼底,想要一步一步將江寧逼至絕境:“南詔人的血中天生帶有劇毒,可使白玉肌膚潰爛成破皮爛肉,既然你母親受傷,妹妹不若自傷一試,我們也好消了這個懷疑。
”裴無忌今夜在殿中未曾發過一言,他兀自注視著前方抱著謝瀾的江寧,她生得單薄,說起話來氣勢卻不小,大概是常年被弱症困擾,身上黑色長袍就能將她牢牢裹住,卻隨時好像要從這無邊的墨飄飛出去。
她似乎對活命有很深的執念,甚至說得上不擇手段,從本質上來說,裴無忌發自內心地厭惡江寧。
為活命,江寧可以背叛相濡以沫的夫君,也能踩著母家人的性命獻上山勢圖。
可是能把江寧拉在地上的似乎隻剩這點小小的執念,她本應是天上仙客。
江寧冷眼看著殿內眾人,無論是高居明堂的沈清榮李慈安,還是一旁幸災樂禍的江家人,都在渴盼著她做出答覆。
豺狼環伺,唯有身後那人,從入殿起就保持旁觀者的身份,看著江寧反抗辯駁,卻不盼望著她死。
身旁母親危在旦夕,安靜半刻後,江寧淡淡開口:“若我不是南詔人,就放我走。
”在眾人冇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江寧拔出袖中匕首,開刃狠狠割向手心,在血液噴湧而出前,溫熱的大掌裹住江寧的手。
利刃立刻劃破二人的手,鮮血交融時江寧眼裡一閃而過震驚,她回頭看著裴無忌緊握著她的手,血珠順著江寧的藕臂滴落下來,裴無忌毫不顧忌挽起袖子,將二人混合的鮮血抹在手臂上。
那抹刺眼的鮮紅綻開在眾人眼前,並無江薇所說的肌膚潰爛之像,江薇有些顫抖,驚惶地盯著那道血痕:“這…這怎麼可能呢!”裴無忌一隻手緊抓著江寧不放,一隻手矜貴地整理衣衫,他置身於殿中,深邃的五官被長明宮燈照得多了幾分暖意,玄衣加身,更顯神清骨秀,他斂著眸子,眼中晦暗不明似有萬千思緒。
“臣鬥膽向太後孃娘請賞。
”沈清榮閉上眼,眉頭因鬨劇輕輕皺起,聲音帶了些許不耐:“愛卿說便是,你要什麼哀家自會賞你。
”“臣想請一賜婚。
”話還未完,他拉著江寧一起跪下,鮮血汩汩流下,早已交織在一起不知誰是誰非。
絲竹樂聲戛然而止,燈火葳蕤,華燈綵耀皆在裴無忌眼前,可他的眼中隻倒影出江寧的身影。
“臣裴無忌求娶江寧,望太後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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