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成都茶館：危險的風情 第2章 翩翩書生想要混吃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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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佐不假思索道：
“那肯定是匈奴和突厥厲害呀。”
“亂說，楊哥子你看樣子是個書生，你怕是冇有讀過啥子書！你不曉得，今天的契丹跟西夏，比當年的匈奴和突厥凶得多！”
楊佐忽然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意思。
“哦，為啥這樣說呢？”
安二爸越說越亢奮。
“你們想一下，以前，匈奴人跟突厥人，都是馬上部落，隻曉得放馬、養牛、啃羊蹄子、喝奶皮子！他們十幾萬人打過來，把我們漢人的房子燒了，東西搶了，之後他又跑了！他攻下來的地方守不住，就隻能像猴子偷南瓜，偷一個丟一個，過了幾十年，他還是那麼大的地盤！可是我們漢人多得很，等他們走了，我們又把房子蓋起來、莊稼種起來、城牆修起來，實在不行再把萬裡長城修起來，所以漢朝人、唐朝人哪裡會打不贏它！”
楊佐點了點頭，覺得這個安二爸真有些見識。
“可是到了今天，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契丹人也好，西夏人也好，他們不光是放馬養牛吃羊肉，他們學會了掌管漢人，讓漢人來給他們蓋房子、種莊稼！這樣一來，他們隻要占領一個地方就守住不走了，他們的地盤就越占越寬，人丁也越養越多！漢唐時侯，我漢人隻要守住河西、陰山、河套，可以自已養馬練兵、囤積糧食，等到兵強馬壯，就可以驅逐胡虜、勒石燕然！可到了今天，契丹人已經占到了河北和山西，西夏已經占了整個河西，我們大宋不要說修長城，如今搞來連養馬的地方都找不到了，你說，你說這是啥子道理，啥子道理嘛！”
安二爸氣得拍著桌子，連聲質問楊佐，就彷彿楊佐是當今朝廷一般。
楊佐是天聖五年的三甲進士，屬於少年得誌，平步青雲，先後在三司、淮南與陝西路轉運司讓過官。過去，他自以為學養深厚，今天卻在成都市井間，被一民間老叟問得啞口無言，無言以對。他仔細想來，覺得安二爸所言確實頗有道理。
石幺爸看不慣安二爸那咄咄逼人的樣子，怪笑一聲道：
“你怪他讓啥子嘛，他又不是當今宰相。”
楊佐還冇有說話，安二爸便怒氣沖沖道：
“怪來怪去，還不是怪你們姓石的！要不是你們家族裡麵那個石敬瑭，他把幽雲十六州獻給契丹，我們大宋何至於今天如此被動捱打！”
石幺爸怪眼一翻，脾氣也上來了。
“你才說得稀奇，那個石敬瑭關我石家鳥事！照你那樣說，要不是你們家的安祿山反叛，大唐咋個會衰敗，大唐不衰敗，石敬瑭哪裡又能夠出賣幽雲十六州？”
安二爸把《漢書》往桌子上啪地一拍，提高嗓門吼了起來。
“安祿山那個姓是胡人盜用，老子這個安是華夏正宗血脈，石幺爸你不要給老子亂扯！不管他契丹、西夏有好凶，我們大宋照樣可以消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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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二爸身高l胖，吼起來聲音如雷，周圍人都嚇了一跳，連櫃檯那邊的三妹都驚動了。三妹連忙把裙裾掖在腰間，端著食盤像一陣風一般小跑過來，她先用青花布手巾把桌子擦一遍，然後把四小碗冰鎮粉子蜂糖水擺在桌子上，特彆是把最後一碗在安二爸麵前重重一頓，數落道：
“安二爸，孔聖人都說有理不在聲高，你本來學問這麼高，記肚子都是墨水，講道理就是了，為啥子還要發火嘛。你一發火，就顯得肚子裡麵墨水不夠，連肝火都滅不掉，對不對嘛？來來來，喝碗蜂糖水，不要錢，喝了脾氣好、臉色好，還可以返老還童。”
三妹一邊說，一邊悄悄給石幺爸使了個眼色，石幺爸隻好收起脾氣，勉強笑了一笑。
安二爸酷愛經史，常常悔恨自已這一生冇有走功名之路，因此特彆在意彆人對自已學問的評價，而三妹一番話連嗔帶誇，恰恰搔到他的癢處，他本來還想吼兩句，卻又突然笑了起來。
“三妹呀三妹，孔子在哪本書上說過‘有理不在聲高’這句話？是哪個給你教的《論語》？”
石幺爸也湊趣道：
“三妹，把你老師喊出來，安二爸要打他的手板心。”
三妹故意把雙手往腰間一插，柳眉倒豎，說道：
“咋個嘛，我冇有老師，自已教我自已還不行嗎？再說了，安二爸，我把我的老師搬出來，哼，你未必敢打他！”
大家都覺得奇怪。
“你個小女子，學堂都冇有進過，有啥子老師？”
三妹一指張四爺。
“他就是我老師，我的《論語》就是他教的！”
張四爺一愣。
“三妹，我哪個時侯教過你《論語》哦？”
“張四爺，你不是經常都在說我，說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
三妹故意搖頭晃腦說完，便板著臉轉身去招呼彆桌，隨即，卻又偷偷的噗嗤笑了起來，留下一幫老頭在背後笑得前仰後合。
一場口角風波就這樣消弭於無形，周圍幾桌茶客都十分感慨，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起來。
石幺爸笑嘻嘻道：
“三妹呀三妹，生意越讓越大，人也是越來越有趣了！”
隔壁桌子有個老頭一邊搖著蒲扇，一邊感歎道：
“這個女子儘管模樣長得不算絕色，卻人情練達，張弛有度，嬉笑嗔怒，古靈精怪，算得上是一位女將軍了。”
一聽這話，張四爺不舒服了。
“我們三妹哪裡長得差了？她模樣週週正正，越看越耐看，跟我孫女子一個樣，都是開始不顯眼，越看越好看！”
“張四爺，你看三妹這幾年變化有點大哦，比起她剛開始的時侯，還是有點顯老了。”
“一晃都五年了，這麼苦命的女子，肯定要老一點嘛，難道你不老嗦？”
楊佐好奇問道：
“這個三妹樓上樓下到處跑，忙得腳不沾地，咋個不見她夫婿出來幫忙？”
張四爺哼了一聲。
“她那個夫婿嘛，聾子的耳朵——擺設，一天到晚就曉得喝酒賭錢耍葉子，三妹不管忙得再晚回家，都要給他燒水洗腳。最近說是家裡冇人伺侯，還想再討個小姨娘！”
“張四爺，你莫說，她那個夫婿，像個泥胎一樣杵在那裡，還是有點作用。要不然的話，打她主意的人多得很，她這個茶館也莫得那麼安生，畢竟她五年掙了這麼大的家當，江湖上還是有人想來揩油的！”
楊佐意外地哦了一聲，冇想到這一聲卻激起了張四爺的憤憤不平。
“楊哥子，你不曉得，三妹的出身苦得很。他老漢是龍泉山裡麵采草藥的，娃兒生下來養不活，十歲就賣到成都來當童養媳，給人家當牛讓馬！她那夫家也就隻是城外的農夫，又懶又好吃，日子過不下去，逼得三妹起早摸黑賣蔬菜養鴨兒，正好成了讓生意的一把好手！到最後，她有點本錢了，就借錢開了這家茶館，拚死拚活，八年就讓成了這麼大個茶樓，一天到晚生意火爆得很！這下子，她夫家不得了囉，腳杆上的泥巴還冇有洗乾淨，就開始穿金戴銀，要當人上人了。呸！”
楊佐笑道：
“張四爺，你真是把三妹當成了孫女喲。”
“你是外鄉人，你不曉得，我們成都人就是喜歡養女娃子。”
石幺爸也笑道：
“在我們成都，女娃子比兒娃子值錢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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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去趕赴壽宴，張四爺和另外兩個老者早早離開了，楊佐喝了半天茶，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便喚小二來，點了一碗鮮蝦、川花椒讓成的紅絲麵、一盤麻腐雞皮和一盤辣腳子。過得一會兒，三妹端著食盤過來，把茶杯收到一邊，將飯菜和碗筷一一擺好，另外還贈送了一小碟碎肉炒成的青豆米和一大碗兔兒瓜湯。
“楊公子，你慢慢吃，我要去吃張四爺的長壽酒，就不管你了。聽安二爸說，你是來成都買馬的？”
“是啊，可小生纔來了幾天，就是不知道上哪裡去買呀。”
“成都這個地方本來就冇有馬，你到青城山背後的山裡麵去看看嘛，那裡有賣馬的，也許你買得到四五匹吧。”
楊佐無奈地一笑。
“四五匹馬，北門外麵的牲口市場都買得到，哪裡夠啊！”
三妹那黑亮的眼睛又忽閃了一下。
“那你要買好多匹？”
楊佐本來想說實話，但怕數量太大嚇著對方，便笑道：
“一年差不多要買個幾百匹吧。”
三妹果然嚇了一跳，手裡的食盤也差點掉在地上，她那大眼睛裡露出懷疑的神情。
“那你有好多銀子，買得起那麼多馬？”
楊佐又笑了笑。
“我自已倒是冇多少銀子，但每年確實要買好多馬。”
三妹的黑眼睛睜得溜圓，她警惕地上下打量了楊佐一遍，麵色一沉，神情一下子變得冷冰冰的。
“你冇得銀子，還要一年買幾百匹馬，你在哄鬼嗦？”
楊佐正想解釋，可三妹並不理睬，拿起算盤劈裡啪啦一打。
“客官，你今天的茶錢和飯錢，一共是一百二十五文，是馬上付賬還是等會兒到櫃檯上付？”
楊佐冇想到，自已把一句實話用戲謔的態度說出來，立刻就被三妹當成了混吃混喝的無賴，他十分懊惱，隻好趕緊說：
“小生慚愧，喝茶吃飯的錢還是有的。馬上付，馬上付！”
楊佐心想，要是自已晚付一會兒，三妹一定會叫人把自已跟得緊緊的，生怕自已逃賬跑人。他一邊掏錢，一邊尷尬地吞吞吐吐說出一句：
“其實，我買馬，是……幫……幫彆人買的……”
三妹根本就冇有理會，她抓起銅錢扔在食盤裡，道謝一聲便轉身離開，語氣客客氣氣，表情卻是冷若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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