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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帝國興亡史 第79章 精英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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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延州戰敗,無論是延州城裡的知州範雍還是東京城裡的宰相張士遜,也無論是身處局外的前宰相呂夷簡和範仲淹,這些人都感受到了命運的浪潮在將他們無聲無形地托起,而等待他們的也將是各自不同的命運之路的開啟,這裡麵也包括了韓琦,包括了狄青。

作為鄜延路的一號長官和延州的知州,也作為延州之戰整個戰役宋朝方麵的總指揮,範雍在李元昊撤兵之後並沒有感受到絲毫的輕鬆,他反而覺得自己陷入到了更大的麻煩和漩渦之中,延州之戰他範雍無論怎麼說都難逃戰後的追責。宋朝的文官尤其是他範雍這種曾經當過兩府高官的人是沒有死罪的,這一點不假,可如果這一生就要帶著恥辱的光環去見列祖列宗也是他範雍不情願的。為此,在朝廷的處罰決定尚未到來之前,範雍首先上了一道奏疏為自己辯白。

來看看範大人是怎麼給自己喊冤叫屈的:“陛下,臣之前早就說了,延州這個地方就不應該是我該待的地方,這裡太靠近邊境且前麵幾乎沒有任何屏障。我應該向夏竦那樣,他在京兆府待著,同時還有重兵在手,如果前方的涇原路和環慶路有敵入侵就可以馬上發重兵前去支援。而我呢?李元昊隻要選定了我的鄜延路,那他隻需要一個猛子衝下來就能直抵延州城下,我連一點反應和準備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我覺得我的帥府應該設在山西的河中府,這裡遠離邊境,一旦鄜州和延州有警,我也可以從容地調兵遣將。河中府和京兆府作為帥府是最恰當的,前麵的州軍則派一些邊關宿將去鎮守,這樣的配置其實是最恰當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的這個建議一直都沒有得到迴音。如若早這樣的話,說不定也未必就會有延州之敗。另外,我之前曾經數次請求向我這邊增兵,但還是沒有得到任何迴音。如果能夠及時給我增兵,這次延州之戰又豈能讓李元昊一路南下如入無人之境?又豈能出現一萬人對陣十幾萬人的一邊倒局麵?陛下,老臣我真的是太難了……”

客觀地說,範雍說的這些有沒有道理?確實有,可誰叫他點背加倒黴?再者說,追責這種事隻要上麵的人把手指向了你,那你再怎麼掙紮也是徒勞,因為鍋總是需要有人背才行。不出意料的是,朝廷的處罰決定在延州之戰結束的次月就擺到了範雍的麵前:振武軍節度使、知延州範雍貶為吏部侍郎、知安州。

這裡需要補充的一點是,在這個處罰決定到來之前,範雍做了一件對宋朝可謂是功德無量的事——血氣方剛的狄青不知什麼原因在軍中闖下了一個大禍,而這個禍大到足以讓他的腦袋搬家。當案子呈到範雍的辦公桌前,範雍本著人才難得的老好人精神特意赦免了狄青的死罪,而且還讓他繼續留在軍中戴罪立功。

你沒看錯,範雍就是有生殺大權且無需奏報。此時的範雍和夏竦以及不久之後的韓琦和範仲淹,這些人身兼任陝西經略安撫使(副使)之職,而這個朝廷在戰時臨時設定的官職是具有生殺大權的。換言之,宋朝在戰時的經略安撫使其權力幾乎與唐朝時期的節度使彆無二致。

在處理完延州戰敗的主要責任人之後,趙禎的憤怒開始轉向李元昊以及他的西夏國。再沒有比這更氣人的事了,本來是我正在積攢所有的憤怒和力量要狠狠地抽你一巴掌,可就在這個時候你竟然一耳光抽在了我的臉上,接下來我能是什麼反應?隻能是更加怒不可遏並馬上展開報複。可是,打仗畢竟不是打架,一切都得慢慢來。事實就是這樣的讓人感到無奈和抓狂,距離李元昊稱帝已經是一年半了,可宋朝在準備了那麼長的時間之後還是做不到立即發兵對西夏進行軍事報複。

針對當下的嚴峻形勢,趙禎再次下令讓文武百官進言,之前因為範仲淹而特意樹立起來的“嚴禁越職言事”的牌子也被趙禎一手給扔到了一旁,現在的頭等要務就是怎麼收拾李元昊,隻要誰有好的計策和應對方略都可以上疏以聞。可想而知的是,接下來趙禎所要麵對的將是什麼?那將是如雪片一般飛來的各種奏疏以及眾大臣相互間的口水四濺,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宋朝完成了陝西前線新一輪的權力和機構重組。

之前與西夏接壤的陝西四路分彆由夏竦和範雍分管,如今夏守贇以京官空降的形式統領陝西境內的一切軍政事務。看上去夏大人一時間那真叫一個風光無兩,可一個人手裡如果沒有金剛鑽還真的是最好不要去攬那瓷器活兒,夏守贇明明是個打仗的廢物卻不自知,更可笑的是他還非要逞能,這導致的後果就隻能是自取其辱。

出京之後,夏守贇作為陝西的一號大員卻給自己選了個絕對安全舒適的地方作為自己的官衙之地,這裡便是範雍老先生也覬覦良久的山西河中府。單是這一點他就在一瞬間失去了陝西四路的軍心和民心以及官心,眾人無不對其在私下裡鄙視不已。夏守贇怕死就不說了,但隻要你有真本事能夠收拾掉李元昊,那旁人也是可以對你心服口服的,可問題就在於他沒有這個本事。史稱其“性庸怯,寡方略,不為士卒所附”,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個在下屬和將士們眼裡既庸碌無為又膽小怕事的廢物。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本來應該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他竟然在河中府待了好幾個月卻像空氣一般地存在著,身為陝西的最高軍政長官他沒有製定出哪怕是一項針對眼下局勢的應對措施和策略,完全就是一個空氣人。

無比寶貴的時間就這樣被一個廢物給浪費了,在延州之戰結束後的幾個月裡,宋朝對西夏方麵竟然是無所作為,這事不但讓宋朝人感到憤慨,而且就連李元昊也因此而憤怒了。為啥?因為夏大人以樞密院高官的身份空降到陝西讓李元昊誤以為宋朝會馬上向他發起狂風暴雨般的進攻,可事實上宋朝居然連個屁也沒放,這讓李元昊白白地瞎緊張了好幾個月,這能讓他不憤怒嗎?

夏守贇這樣的人竟然能夠成為兩府重臣,如此也就可見澶淵之盟以後的這幾十年間北宋的官場文化是何模樣了。那麼,這個看似啥都不行如廢物一般存在的夏守贇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爬到了兩府高官的位置上呢?事實上,你要說他一無是處也不對,至少他的心還是熱的,想要為國效力也是發自真心的,隻是光有一張大嘴和一腔熱血顯然不足以讓一個人擁有報效國家的真正能力。具體到戰爭層麵來說,即使你是一個熱血青年也未必能夠從容麵對死亡和鮮血,尤其是自己的死亡和鮮血,你甚至會在他人的鮮血和死亡麵前無法站立,而夏守贇這類人更是直接在前往戰場的半路上就兩腿發軟沒法站立,而為國殺敵這種事那自然就更彆提了。

扯遠了,簡單說,夏守贇幼年就被宋真宗收養,也就是說他和現任皇帝那是從小一起玩大的哥們兒,這樣的經曆幾乎就是為其頭上加了一頂無形的王子冠冕,而長大成人之後他更是數次為趙恒充當了密探的角色並因此而成了趙恒的鐵杆心腹。如此一來,他能夠最終位列兩府大員之列也就不足為奇。

夏守贇在陝西的不作為自然逃不過宋朝這幫言官的集體轟炸,無論是陝西當地的官員還是京城裡的各位禦史都紛紛上疏對其進行彈劾,這事到了後來就連趙禎也看不下去了,他強令夏守贇彆像個縮頭烏龜那樣躲在河中府,至少也要把自己的帥府給搬遷到鄜州去。鄜州?那裡可是比延州還要危險的地方,他夏守贇哪裡敢去?可皇命難違,這時候的夏大人可謂是追悔莫及,就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逞一時口舌之快以至於落到如今這種騎虎難下的境地,但好在他也沒有受更多的折磨。幾天後,趙禎一紙詔令直接把他的官職全給罷免並讓其回京述職。

等待夏守贇的將會是什麼?或許很多人都會覺得應該是趙禎的天子之怒,但事實卻讓人大跌眼鏡,因為夏守贇又重新當上了知樞密院事。趙禎這樣搞讓朝廷裡的各位禦史和言官們是氣不打一處來,夏守贇在陝西毫無作為且白白地浪費了幾個月的時間,趙禎不但不對其予以處罰,如今居然又讓他重回樞密院當大官,這樣做還有沒有天理了?麵對這些人的上疏,趙禎根本沒有妥協的意思,夏守贇依然是繼續當他的大官,直到不久後他的兒子夏隨亡故他才主動請辭並離開了樞密院外出為官。

夏守贇的事就先說到這裡。本著對他晚年痛失愛子的同情,我也不打算再指責或埋怨他,但從上麵的這些故事裡我們真的可以明白很多之前留在心裡的疑惑,比如宋朝為什麼總是被西夏所欺負?說心裡話,有趙禎這樣的皇帝和夏守贇這樣的帝國頂級官員,宋朝沒被李元昊給欺負得更慘已經是我佛慈悲了。當然,宋朝從上至下所展現出來的行政辦事能力和效率也是相當讓人歎為觀止。

客觀地說,夏守贇當然是想乾事的,可當他一個京官往基層裡一紮才知道現實和理想之間的鴻溝有多寬有多深,而人情世故和推諉扯皮又是多麼難以逾越的一道大山。除非他有雷厲風行的作風和殺伐果決手段,否則這些堵塞的環節就沒法疏通,可他偏偏沒有。關於這些,那種在行政機構裡麵待過的人應該很清楚。

夏守贇這一走,陝西又該由誰來鎮場子呢?這個人還是老夏家的人——夏竦。也不知道趙禎是不是就犯了迷信,對付西夏就一定要用夏家的人?夏竦幾乎是接管了夏守贇留下的全部官職和權力,而且他還不用挪窩,直接就可以把自己的帥府設在京兆府,隻是他的官職得變一下了:陝西都部署、陝西經略安撫使、陝西緣邊招討使、知永興軍。

不管夏竦這一輩子在官場的口碑如何,但誰都不能否認他在經營陝西的時候絕對要比夏守贇靠譜得多,但這裡麵的原因除了他自己的能力本就勝過夏守贇外,朝廷給他派過來的幫手也是相當給力。

在夏竦成為陝西的老大後,這些年在朝堂上一直表現得極其活躍的知製誥韓琦旋即被派往了陝西擔任安撫使。作為南宋知名權臣韓侂胄的老祖宗,性情同樣如烈火一般的韓琦剛到陝西就點了一把火,而這把火燒到的人正是之前調侃夏竦為什麼不能成為另一個李靖和霍去病的河中府知府楊偕。韓琦認為楊偕的存在隻能讓夏竦無心專注於陝西的軍政事務,所以最好還是把這個討厭的家夥給調走為好。趙禎也還真的就同意了,楊偕沒幾天就被調去了陝州做知州,從此夏竦的耳朵根子也就清淨了。

韓琦的第二把火就是把此時已經被趙禎刻意打壓許久的範仲淹給重新請回到曆史的舞台中央,他力薦此時正在越州當知州的範仲淹來接替範雍走後留下的延州知州的空缺。趙禎之前就明確表示過範仲淹犯有三條不可饒恕的重罪:結黨、越職言事和妄議儲君,為了能讓此時仍然身背這些罪名的範仲淹能夠來到陝西為國效力,韓琦甚至以全族人的身家性命來擔保範仲淹絕對能夠不辱使命。有了韓琦的這份擔保,已經年過五旬且早被趙禎列為黑名單的範仲淹終於是衝破層層烏雲得以重見天日,他這一生的高光時刻也由此而開端。

接下來,尹洙和龐籍等人也相繼被調入陝西履職,若不是歐陽修對範仲淹的委婉謝絕,當年君子黨的所有骨乾成員幾乎全都彙聚到了陝西來共同對付李元昊。說來也真是一種遺憾,嘴上和筆下功夫了得的歐陽修終其一生並未直接參與對西夏的戰事,隻是在後方各種嘴炮怒噴,至於原因那很有可能是老先生很有自知之明。我這裡絲毫沒有冒犯歐陽修的意思,一個人能夠有自知之明是一種可貴的品格,而這一點很多人都沒有。

我們需要注意的是,在這一係列的人事任命和調動中,有兩個人的動向值得引起我們的額外留意:葛霸的兒子、萊州團練使葛懷敏被任命為涇原路副都部署兼涇原、秦鳳兩路經略、安撫副使,涇原路鈐轄兼渭州知州張亢調任鄜延鈐轄兼鄜州知州,這兩人在不久之後將會讓當時的宋朝人以及如今的我們或是痛心疾首,或是心神激蕩。

在這麼一番好生忙碌之後,陝西的戰時行政體係就此完善:前方的大主管是夏竦,兩位副手分彆是陝西經略安撫副使韓琦和範仲淹,夏竦大人待在城高溝深的漢唐故都京兆府總攬全域性,韓琦和範仲淹則為他充當保鏢兼門神,前者的防區就是夏竦之前主管的涇原和秦鳳兩路,後者則是範雍之前所主管的環慶和鄜延兩路。不同的是,範仲淹後來還兼任了延州知州的角色,之所以如此都是因為沒人願意去延州做這個知州,即便是接到了朝廷的明文任命也是找各種理由拒絕赴任。就是在這種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情況下,範仲淹主動把這個燒腦的延州知州的烏紗帽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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