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戲精師弟盯上了兩輩子 不可以忘記我
不可以忘記我
夏澤是被凍醒的,再次睜眼後,視線中全是白茫茫一片。
是雪山——
“阿嚏!”
夏澤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下麵是洗完澡後他強烈要求套上的睡褲,可不管怎麼看,這身衣著都無法讓他在雪山上生存下去。
葉弦在哪?
他心中隻有一個問題。必須趕在江上之前找到他,必須趕在葉弦徹底失控之前阻止一切的發生。
時間很是急迫,他顧不上停留。
可下一秒,身後出現一聲渾厚的聲響。
“嗬,好一個不怕死的小崽子!”
夏澤回頭望去,來人穿著一身迷彩大衣,棕色的毛絨裹在脖子周邊,底下穿著棉靴,完全隔絕掉外界的冷氣。
他看中這衣服了,甚至一瞬間忽視了這人手上的殺豬刀。
“你想怎麼樣。”
夏澤顫抖說著,隻因為這實在太冷,他完全不能正常講話。
來人哼了一聲,頃刻間,被暴雪覆蓋的灌木叢後竄出來一群人,個個凶神惡煞,手拿砍刀,步步朝夏澤走來。
“先抓回去,賣了還是殺了,總會有用處的。”
夏澤神情冷卻,原來是一群人販子——既然如此,他搶他們的衣服,應該沒什麼過錯。
想到這裡,夏澤擡起他僵硬的手指,就要比擬著畫符。
而這些人就當看鬨熱似的,嘲諷他:“他孃的,這什麼手法,真以為自己神仙下凡啊?”
話音剛落,夏澤光著腳一個箭步衝了上去,速度快過光影,指尖彙聚著光電,下一秒就要戳到某一人的眼窩裡。
笑容僵在臉上,甚至來不及恐懼,那隻手便定格在某一人的眼前。
他嚥了口塗抹,腦中來不及反應。本以為這少年會說些什麼,或是做些什麼,總是他看見了這人的實力,不容小覷,完全就是不是普通人,那一刻,他好像與死神擦肩,直到眼前這人忽然蹲下。
那隻奪命的手瞬間垂下,他以為自己得救了,以為眼前這個少年要放過自己。
可後知後覺——
這人哪裡是蹲下了,完全他媽的昏倒了。
眾人瞧著他,不敢動,一個比一個懵然。
“……”
事實呢,夏澤根本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隻是法力攻起的一瞬間,他五臟六腑絞痛,好像要爆破開來一樣。
隻覺劇痛襲身,腦中恍惚一陣。
他本想嘗試定在地上,可體內的痛感太過強烈,夏澤支撐不住,於是白眼一翻,腳底一滑,再次暈倒在地。
等他醒來後,身上竟沒那麼寒冷了。
可意料之中的是,身體被麻繩捆綁,尤其是手腕處,用難看的死結狠狠勒著,一點都動不了。
他忽然覺得丟人,竟在那麼多人麵前暈倒在地,最後連個屁都沒能放出來。可這也證明——
他的身體的確如雲沐所言,正逐漸崩潰。
周圍一片漆黑,應該是到了晚上,他身上依舊是這些衣著,卻不覺得冷,看來著封閉式空間是一座山洞,怕是這些人專門藏人的地方。
但物極必反,起碼他不會凍死了。
可這樣一來,他又浪費了許多時間。因此他這次隻調動了十分之一的內力,將繩索掙斷。可隻是這樣,那強烈的痛感依舊席捲上來,險些再次昏迷。
看來,這一趟他不能用法術了。
這就意味著他無法調動玉龍她們,也無法快速找到葉弦。
怎麼辦?他想。
“喂。”
……還是要先找身衣服,可他赤手空拳該怎麼打。
“欸。”
……還是要試一試,找到葉弦要緊!
“喂——你是聾子嗎。”
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喊道。實際上,他從剛才就一直在喊這個終於醒來的新人,可喂喂餵了半天,此人紋絲不動,腦袋都不扭一下。
於是把自己喊生氣了,他便擰著眉頭,罵道。
夏澤則一激靈,周圍忽然冒出人聲,要誰都得警惕一番。
於是他一個轉身,幾個退步,就撞到山洞的牆體上了。
咚——!
“我…操。”
“……”
等他緩了一會,纔看清黑暗處這人的相貌。
先映入眼簾的是那雙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帶著不耐煩的表情,隨之是鼻子和嘴巴,精緻小巧,臉上的輪廓圓滑,還是一個孩童的模樣。
且不超過五歲——
可下一秒,夏澤便發現了一個驚訝的事實,這小孩,眉眼間長得跟葉弦簡直一模一樣。
他暗喜,心想說不會那麼巧吧!
於是他忽然笑眯眯走到葉弦身邊,問他:“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葉弦圓圓的眼睛被眉頭蹙成了扁狀,他不耐煩道:“沒名字,你誰啊。”
夏澤愣了一下,就想起來葉弦這個名字好像是江上起的,最開始,他還是一個浪跡天涯沒有歸宿的小孩。
沒有給他起過名字。
可夏澤篤定,眼前這人絕對是葉弦跑不了了,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又臭又倔。
可夏澤忽地笑了,不為彆的,隻是看著眼前這個還沒有被無所謂的身份所控製的葉弦,他覺得開心。
因為這是最真實的葉弦,沒有被任何枷鎖捆綁的葉弦。
可眼前人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著夏澤不停對自己傻笑,心中莫名不爽,尤其是看他冰天雪地隻穿著一件襯衣,甚至連鞋子都沒有,他就認定——
這人肯定是個傻子。
傻子的話,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於是默不作聲地扭過身,不去看他。
夏澤看到這一幕,笑嗬嗬去扒拉他:“不會吧,乾嘛轉過身,你討厭我?”
葉弦一個聳肩給他那隻手抖掉了,質問他:“難不成我還喜歡你?”
夏澤調侃他:“你真不喜歡我啊。”
葉弦堅定道:“不喜歡!”
雖然這句話出自一個小孩的口中,可夏澤還是被刺了一下,怪疼的。原來,那種被拒絕的感受,原來是這麼難過。
就算如此,葉弦還是日複一日愛著他。這恐怕是第一次,他從葉弦口中聽到“我不喜歡”“我討厭你”這些字眼。
身後這人忽然不出聲了,葉弦有些疑惑,忽然,長期束縛身體的麻繩斷開了,他下意識看了幾眼。
隨之就看眼前這傻子蹙著眉頭,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你怎麼做到的,難道你真的是神仙?”
從夏澤昏迷後進來,他就聽那些人叫他什麼神仙神棍的,葉弦本以為他們在胡扯,可就在剛剛,他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輕而易舉開啟了自己身上的繩子,隨之又來幫助自己,由此看來,那幫人說得可能是真的。
等到內裡的痛感緩慢減去,他強顏歡笑道:“你說呢,你覺得我是神仙嗎。”
這副笑容,明明跟剛才一樣出自同一人,可卻那麼溫柔,那麼溫暖,還那麼好看。
葉弦呆然了一下,冷淡回他:“管你是誰。”
“好了。”夏澤坐在他跟前,先是想了一下,“哥哥問你,這幾天有沒有遇上什麼奇怪的人,除了那幫屠夫。”
聞此,葉弦若有所思瞥了夏澤幾眼,道:“見了。”
夏澤支棱起來,忙問:“誰!”
葉弦哼了幾聲,拖著嗓音道:“你——”
隨後在夏澤的詢問之下,葉弦也“乖巧”地逐句回答,最終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葉弦生活在這座山的山腳下,從小被父母拋棄,跟著一個年邁八十的乞丐長大的,可乞丐還是死了。
他抱著不到五歲的身軀,要替這個人找起死回生的藥材,於是獨自來到山上。可是藥沒找到,被那些人給抓住,困了一個多月。
“人死不能複生,我知道你難過,可是……”
“誰難過了!”葉弦吼他,“再說了,你又沒死過,怎麼知道不能重生的!”
話音落下,夏澤靜默了一會,隨之歎氣,摸著葉弦的頭,溫聲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重生是要付出代價了,也許就是生不如死的代價,你確定,要讓他這樣痛苦,得不到安息嗎。”
夏澤說得極為認真,葉弦臉上流過一絲猶豫,尤其是聽到那句“得不到安息”時,他的臉上忽然閃過幾分害怕。
夏澤看到後,又道:“你又有沒有聽說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沒有人能一直陪著你。所以,你要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才能保護自己喜歡的人。”
葉弦抿著嘴,囂張的氣焰頃刻間消亡,他盯著夏澤旁邊的石塊,小聲問:“可他已經死了,被那些狗東西打死了,如果不能起死回生,變得強大又有什麼用。”
夏澤將眼前這個孩子抱在懷裡,明明音色還是那麼稚嫩,明明身軀還是這樣嬌小,身上卻扛著那麼多痛苦,這是夏澤所不知道的葉弦。
“可以幫助那些像你一樣的孩子。”夏澤想了想,補充道,“更何況,以後的人生還很長,會碰到形形色色的人,說不定哪個就入你的眼,就喜歡上呢。”
葉弦眨巴眨巴眼睛,忽地推開了自己。夏澤先是一蒙,可很快便發現——葉弦正在觀察自己。
良久,夏澤笑道:“所以,要不要跟我走啊,我帶你去一個比這個更大更好的地方。”
葉弦不解皺著眉,問:“更大更好,能有多好,有燒餅嗎。”
夏澤不由笑出聲,回他:“當然。”
“也有麵包?”
“比這更好。”
“那草莓呢。”
“肯定啊……不過,你怎麼總想著吃的。”夏澤調侃道。
葉弦被他整的不好意思,低下頭,嘟囔著:“可我來都來了,萬一有重生的草藥呢。”
夏澤:“這個嘛,是不會有的。”
這是實話,畢竟這麼些年,從來沒聽說過什麼草藥就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要是真有,夏澤那十年豈不是白乾一樣。
看葉弦臉上又多了不悅,夏澤安慰他:“真的沒有,不騙你。”
“你怎麼知道一定沒有。”
“嗯……因為我曾經找過,找了很多年都沒能成功。”
說到這,葉弦不甘的低下頭,夏澤緩緩拉起他的手,說:“好了,與其在這浪費功夫,不如離開,走了走了,聽話嘛。”
剛開始,夏澤明顯感受到葉弦真的乖乖跟他往前走,可很快,葉弦還是警惕地問他:“你到底是誰,難道能把他們全部打到嗎。”
夏澤回眸一笑:“怎麼會,我一個普通人,當然打不過他們,所以,我們悄咪咪跑掉好了。”
“你不是很厲害嗎,為什麼要跑。”葉弦問他。
夏澤腳下不停,隻顧著周邊的動靜,故此敷衍他:“厲害什麼呀,我一個人還帶個小孩,肯定打不過那些個人,你真當我神仙呢。”
“你不是嗎。”葉弦忽地問他,給夏澤都問傻了。
葉弦盯著他回頭的眼睛,又呢喃著:“從前,我總是和張叔去拜神仙,他說磕幾個頭神仙就能保佑我,我覺得很值,所以磕過很多次。
現在我遇到危險,沒人來救我,隻有你幫我,我以為是神仙顯靈了。”
稚嫩的嗓音傳到夏澤耳中,一股子心酸湧上心頭,他蹲下身,摸了摸葉弦的頭發,柔聲道:“你要是這樣想也可以,不過我的確不是神仙,也許我們很有緣吧。”
葉弦眨眨眼睛,平靜道:“如果你不是神仙,那麼一定是你見到過我。”
聞此,夏澤心中顫了幾下。
不得不說,小孩子的嗅覺有時候真的很靈敏。
“為什呢這麼想。”
“沒人會救一個沒用的人,可你願意。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你,或許,是你喜歡我也說不定。”
夏澤聽了哈哈大笑,笑得葉弦臉上漲紅,他惱羞成怒就要捂夏澤的嘴,可一下子就被這人給抓住了。
“好。”夏澤看他,幫他將過長而遮住手指的袖子往上疊了疊,“那我喜歡你,所以來救你,這個理由怎麼樣。”
葉弦瞬間愣住,話都忘了說。
可很快,他再次被夏澤拉走,緩慢潛行在黑暗之中。
那些人八成是人販子,雖不知道他們來雪山乾什麼,可還是謹慎為上。
山洞中錯綜複雜,好似迷宮,可走出關押葉弦的那一片之後,其餘地方都掛滿了火把,照亮了眼前的路。
可同樣,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夏澤運氣不好,被走動的人給發現了。那人喝了不少酒,並沒有看清,於是使喚道:
“你,就你,去把門外的酒桶搬回來,頭兒要招待客人,快點啊。”
這是把他當自己人了,好在,葉弦躲在夏澤身後,並沒有被他發現。
“好嘞,馬上就去。”夏澤回他。
隨後這人竟真跌跌撞撞離開了,夏澤僵了一會,急忙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快點快點,這是這幫人老窩啊。”夏澤喘著氣道。
可葉弦跑不快,又餓了許多天肚子,目前能保持清醒已經很不容易了。
可夏澤不知道,隻看葉弦越跑越慢,越喘越厲害,便一把將他撈起,抱在了懷中。
葉弦小小一隻依偎著他,沉悶道:“我好沒用。”
夏澤安慰他:“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小孩子都很沒用,不用自責。”
葉弦:“……”
好在,他們繞個不知道多少個彎子,終於走了出來。
天已經黑了,冰涼的雪花落在夏澤鼻尖,腳踩在雪地上,是刺骨的疼。
“好冷。”葉弦說著,“你不冷嗎,既然來這裡,應該多穿一些。”
夏澤卻道:“不冷不冷,我們走。”
“你要帶他走哪?”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嗓音,恐懼感忽地貫穿全身,動也不敢動。
隨之,嘈雜聲在身後響起,夏澤依舊沒有扭頭。可即便如此,他也認得這聲音。
“江上——”他咬牙切齒喊著,抱著葉弦的手都不由用力幾分。
他踩在雪上,傳開清脆的響聲。白日的雪地表麵被風吹乾了,每走一步,被凍傷的腳便一陣刺痛。
江上還不知道他是誰,隻是挑了挑眉,接著,那個頭兒陰奉陽違走過來,搓著手,說著:“哎呦,你看這事鬨的,還好楊大頭跟我提了一嘴,不然也不知道這倆人跑出來了。”
夏澤以為那人喝醉酒變成了傻子,沒想到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顯得他運氣不好了。
“沒事,找到了就好。”江上笑眯眯道,“這孩子要是跑了,我可是饒不了你們。”
頭兒哈著腰:“是是是,都是俺們的過失。”
夏澤害怕那勁兒已經過去了,之所以不走的原因的很簡單,因為他走不掉。
江上現在的實力可不容小覷,隻是夏澤死都沒想到,他原來是主動抓葉弦的!
什麼無意間救了他,全是放屁!
下一秒,江上看了過來。
他穿著棉靴,步步朝夏澤走來。可他走一步,夏澤就退一步,周而複始,他便停在原地,騖地冷笑聲:“不是吧,你誰啊,一直抱著他做什麼,話說,你的腳都紫了,再站下去,恐怕就要截肢了。”
聽到這裡,夏澤沒什麼觸動,可是懷中的葉弦卻看向他。
“彆聽他胡說,我沒事。”
說著,就拉起葉弦後麵的帽子給他蓋上了。
“好了。”江上無奈道,“你把他還給我,我讓你走好嘛。”
這話裡還帶著調侃與懇求的語氣,可夏澤和以往不同,他已經知道江上的真麵目,決不能,決不能再讓一切重蹈覆轍。
“你們是拐賣兒童知道嗎,是犯法的。”夏澤道。
江上又笑了:“行,那我給你個機會去報警,你也給我個機會去犯罪,我們兩不相欠。”
去他媽的兩不相欠,原來十幾年前江上就是這瘋樣了,到底為什麼?
他得跑,最起碼讓葉弦先跑,隻要葉弦逃過這一劫,日後就都好說。
他代替葉弦留下來……不,他沒什麼利用價值,江上不需要。
這樣一來,他隻有逃,用符籙逃。
可是,使用法術會讓他魂魄混亂,說不定一下子就爆的血肉模糊了。更何況,以他現在的情況,隻是用一點法術都疼得要死,更彆說用那些高階法術。
他不能替葉弦留,也不能替葉弦承擔日後的痛苦——可是,他能夠替葉弦死。
這沒什麼,畢竟他早晚也是要遭到反噬的,不如更有意義的死去。
“葉弦,你聽我說。”他下意識喊出了他的名字,“我幫你創造機會,你隻管跑,不管跑到哪裡,都不要遇上我們麵前這個人,也不要……不要跟一個叫李玄機的人回去,最好離開中原,北方南方喜歡哪就去哪,永遠不要回來,知道嗎。”
葉弦疑惑擡起頭,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便回他:“我能去哪,除了你沒人願意幫我。”
夏澤:“不會的。每個地方都有個叫婦聯的地方,實在不行你去警局,跟他們說你的處境,一定會有人幫你的。”
說了半天,就是讓葉弦離開,可是……
“那你呢。”葉弦問他,“我走了,你又要去哪,你既然救了我,難道不願一直陪著我嗎。”
你不是說過,喜歡我的嗎——
“你們不要想著跑,跑不掉的,這大雪,一個晚上就能把你們全埋了。”江上你鬨耳朵,滿不在意說。
夏澤冷哼一聲,諷道:“江上,你也不怕自己會遭到報應,啊?我告訴你吧,十四年後的十月二十九號,就是你的死期,你看著吧,到時候保準你死的比鬼都難看!”
這麼準確的日子,聽起來就像是詛咒,平日裡大大咧咧的江上卻沉了下來。
身邊這些個人看了直哆嗦,頭兒忙替他罵道:“我呸,你孃的小兔崽子,我看今天還是你的忌日!”
他說得不錯,也許今天,真的就是夏澤的死期。
可是當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麼赴死,什麼時候赴死時,內心的慌亂的情緒就會鎮定下來,轉變為吹彈著安魂曲的音樂,彷彿一切都因自己歸於寧靜,世間萬物不過蒼狗,轉瞬即逝。
“算了。”江上冷冷道,“你們幾個,把這倆抓回來吧,大的打死也行,想把小的給我搶過來。”
江上會法術,但他這個時候卻不知道夏澤是穿越者,是不知道橫穿過多少個時空的旅行者。
因此,當夏澤施展法術時,他難得真情流出一絲驚訝。
這是他的失誤,可是當他意識到時,夏澤已經帶著葉弦消失了。
他們站過的地方隻剩下凹凸不平的腳印,周圍衝到一般的人販子定在原地,瞠目結舌。唯獨江上,眼中的怒意快滲透出來。
這個人到底是誰,不僅知道他的名字,還是咒術者——!
此時,夏澤摔在地上,渾身散架一般。
連呼吸都是痛的,他在等在身體的自我緩解,可是過了許久,痛意不減反增。
果然這個時候的他,連符咒都畫的極慢,要不是江上這人好聊天,恐怕他也跑不了那麼順利。
“喂,你怎麼樣。”葉弦在一旁喊他,渴望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把夏澤撐起來。
夏澤剛想說什麼,嗓子裡忽地一片腥甜,隨之一口鮮血爆了出來,血液嗆到氣管中,又從鼻腔流出,窒息感突麵而來,一口氣差點沒吊上來。
這是片林子,不知道是哪,總歸沒雪,綠瑩瑩一片,花紅柳綠,好像到了春天。
夏澤很喜歡這裡。
可葉弦就未必了,因為此處沒人,他甚至不知道該向誰求救。
葉弦眼淚嘩一下淌了出來,看著夏澤滿臉的鮮血,嚇得不輕,可是他沒有辦法,像是看著張叔在自己麵前死去而無可奈何的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對自己好的人都要死去,本來就沒幾個,本來就很少,老天卻還是要奪去他們。
“你不要……不要死……”葉弦啜噎著,一點點為夏澤擦去臉上的血漬,“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救我,是不是隻要不救我,你就不會死了。”
夏澤強行把喉嚨裡的血嚥下去,想要擡手卻發現根本動不了,身體逐漸發麻,此刻他才瞭解到,原來爆掉不是皮開肉綻,是七竅流血啊……
可不管哪種方式,都不是很好看。
血糊了一臉,是葉弦渴望將它們抹去,可是體內的血流源源不斷往外滲透,夏澤的身體愈發冰冷。他隻好忍著痛發動內力,過了許久,才略微止住一點,又過了許久,體內才恢複寧靜。
夏澤還沒死,他不由慶幸,隻是身體有些疲倦,讓他休息一下,隻需要一下就好。如果能把葉弦帶走,遠走高飛,把他藏到一個江上永遠找不到的地方,那他的使命就到此完成了。
想到這裡,他掙紮起來,可彆說起身了,就連手指都無法自由控製。
暖風懶洋洋吹到夏澤身上,帶著身上的血腥味一同吹進鼻腔,夏澤覺得刺鼻,於是他止住呼吸,竟然發現這個地方那麼溫暖,暖和到他想即刻睡過去。
“不許睡!”
一聲怒吼打斷了他要闔上的眼皮,夏澤再度睜開眼睛,臉上可就變得濕熱起來。
葉弦哭得很厲害,他的手平靜放在夏澤的胸口上,卻顯得極為侷促。
“彆哭了,哭了也沒用的。”夏澤虛弱安慰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看到葉弦眼淚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欣慰。
這纔是葉弦,一個小孩子,可以哭泣,可以笑,而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那樣,冷冰冰像個木頭。
葉弦抓著他的衣服,忽地想到什麼,開始在夏澤身上來回摸索。可是找了半天,都沒有翻到自己需要的那個東西,好不容器燃起的希望再次泯滅,手上的動作也越發狂躁,他說著:
“你怎麼連個手機都沒有?”
可話音剛落,葉弦鶩地意識到,隨之掃了一眼夏澤,他身上還是那件單薄的襯衣,腳下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比他這個乞丐還可憐。
又怎麼會有手機呢,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救了自己,一個素不相識隻會拖後腿的小屁孩。
夏澤本該被他摸得癢,可是身體功能極限衰竭,疼痛掩蓋全部,他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好在,稍作休息後,身體不再麻木,最起碼,夏澤能感受到手和腳的存在。
“我窮唄。”都這個時候,夏澤還不忘調侃他。
“這是哪。”他又問。
葉弦抿著嘴,臉部肌肉都在顫抖:“我怎麼知道……”
夏澤看他止不住的眼淚,苦笑著:“好了,我這不沒死嗎,彆傷心了——我雖然沒手機,但是我有錢啊,你翻翻。”
“誰要你的錢。”葉弦喊道,水汪汪的眼睛盯著夏澤,委屈得很,好像受傷的那個人是他一樣,“我想要你活著,我不想你死……”
夏澤笑容僵在臉上,不由得,更多的內力調動出來,修複身體的同時,也在摧毀魂魄。總歸到頭,隻剩下死路一條,但最起碼,不要讓他在葉弦麵前死去,他會難過,會愧疚,會背負這樣一個仇恨生活下去,萬一以後又誤入歧途,夏澤可真的沒轍了。
“好,我答應你。”夏澤很乾脆回應他,雖然這個承諾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可這麼一說,葉弦果然愣了一下,甚至開始懷疑眼前這大片的血漬隻是自己的假象:“真的?”
“嗯。”夏澤道,“騙你是小狗好不好。”
葉弦抹了把眼淚,幼小的眼神中忽地多了絲痛恨,他壓著牙道:“你放心,等我長大,一定幫你報仇,我要把他們一窩全給殺了!”
夏澤蹙眉,溫柔看著他,道:“葉弦,你信不信,我們之前見過。”
葉弦恍然大悟了一下:“什麼時候,在哪裡,我怎麼不知道。”
夏澤歎氣道:“你當然不知道,總之我們見過麵,說不定,在不久的將來,你還能見到我。”
“將來?”
“對呀,我都說了,很喜歡你,哪怕以後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來找你的。”
這麼直言不諱的表白,葉弦臉唰一下就紅了,結巴著:“你、你、你說真的,不可以騙人。”
“當然。”夏澤信誓旦旦,“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事情。”
葉弦側耳傾聽。
“不許殺人。”夏澤神情忽地變得嚴肅,“無論是誰,都不可以。如果真的有什麼怨什麼恨,就去找警察,不能因為一時泄憤而毀了自己,這是我的願望,你能答應我嗎。”
如果葉弦不再與李玄機相見,那麼他就可以變成普通人活下去,即便如此,他還是擔心葉弦以後會做出什麼,他是個執著的人,無論愛恨,他都能記一輩子。
“為什麼,他們那樣對待張叔,那麼對待你——”葉弦小聲問他,還帶著責怪。
夏澤隻是微微一笑,艱難地擡起胳膊,最終也隻是到他額頭的位置,輕輕彈了一下:“因為我想讓你好。”
一句抵過千言萬語,夏澤其實想說,我愛你,所以不想讓你變得頹廢,變得糟糕,尤其是我不在的日子,我更希望你過得好。
可是,他總歸無法說出來,這個時候的葉弦無法理解,他還不知道愛是什麼。
最終,葉弦也沒有回答他,隻是去最近的河邊沾了些水,為他擦去臉上的血漬。
冰涼的河水蓋在他臉上,血液好像活絡起來,感知能力逐漸恢複,不知道是迴光返照還是夢幻泡影,總歸,他能做起來了。
看著葉弦年幼的臉龐,他在思考,要怎麼離開。
“你為什麼叫我葉弦。”葉弦忽地問他。
夏澤回過神,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就說漏嘴了。
“你不是沒有名字嗎,我給你取一個,怎麼樣,我是不是特彆好。”夏澤打了個馬虎眼,轉而又問,“你口中的那個張叔,他平時都怎麼稱呼你。總不是一個哎哎的喊著,總是有名字的對吧。”
葉弦低聲“嗯”了一下,抱著腿坐在夏澤身邊:“火兒——難聽得要死。”
可說到這,他的聲音還是哽嚥了一下。
夏澤笑道:“好聽啊,怎麼不好聽,總比什麼狗蛋煤球的好聽。”
聞此,葉弦回過頭輕輕瞪了他一眼,可一秒,那眼神又柔了下去:“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夏澤,你可以叫我……”
“哥。”
夏澤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時空在一刻好像重疊了,而他作為地獄的逃離者,竟有一瞬間慶幸,還好他重生了,還好他逃出來了,還好,葉弦快要得救了。
“你怎麼忽然這樣叫我。”他問著。
葉弦卻理所當然說:“你年齡比我大,我叫你哥不是很正常嗎。”
“哦……”夏澤覺得應該是血液流到大腦,那他那幾根筋給衝亂了,“也是……嗯,也對。”
從這裡,能看到初生的太陽,它緩緩升起,當光線照在綠蔭之上,又透在夏澤身上時,他終於可以站起來了。
葉弦比他還要欣喜:“太好了,我們現在就往路上走,讓彆人給你送到醫院!”
夏澤擺擺手:“都說了我沒事了,走了走了,好不容易逃過鬼門關,肚子餓得咕咕叫。”
說著,他看向葉弦。雖然是他說自己是乞丐,可身上卻穿著棉衣,就身高來看,也沒有營養不良的跡象,可還是瘦,抱在手上一點感覺都沒有。
說到這,葉弦的肚子竟不爭氣叫了一聲。
可他卻狡辯:“吃什麼飯,先去醫院啊!”
咕——
話音還未落下,這肚子又不爭氣叫了聲。夏澤看得哈哈大笑,於是眼睛一眯,就看到了一處農家飯店,眼下正冒著煙,不知道做著什麼好東西。
於是夏澤“以大欺小”,還是把葉弦帶到了裡麵。
起初,店員被夏澤身上的血給嚇住了。
“害,我爸是殺豬了,非要我幫忙,濺了我一身。”
雖然理由漏洞百出,可是看一個英俊的少年帶著另一個可愛的小家夥,老闆就沒多問。
夏澤身上一共就兩百塊錢,可他竟然全部都點成了菜。
葉弦看著一桌子飯,先是嚥了咽口水。
“彆客氣。”夏澤催促他,“吃吃吃。”
葉弦餓了很久,在得到夏澤的許可後,掂起盤子就是一頓猛吃,嘴裡還沒嚥下去,下一口就塞進去了,湯汁撒了一桌。夏澤就靜靜看著他,不由覺得好玩,這吃飯的渣子,竟然還能跑到後脖子上。
他擡起手,輕輕給他拿去。
葉弦身體一怔,好像想到了什麼,默默把盤子放下。
“怎麼了。”
“你,是不是會走。”葉弦問他。
“嗯,一會吧。”夏澤仔細思索了下。
恍然,葉弦看向他,小聲近乎懇求地問他:“你不能把我也帶走嗎,真的不可以嗎,你要去哪,我都可以跟去,你要我做什麼,我也都能學,為什麼不願意要我。”
夏澤當然想把他帶走,帶到一個新城市,重新生活,捨去咒師的身份,隻是作為普通人幸福地生活。
他多麼想這樣做,可是,那個地方葉弦的確無法前去。
於是夏澤拒絕道:“不可以。”
葉弦再次低下頭,不甘的淚水在嚴重打轉。於是夏澤將他抱在懷中,撫摸著,聽著對方在自己懷中小心抽噎,夏澤的心好像也隨著流淚了。
哭累了,就在夏澤懷中睡下了。
可夏澤還不能睡。
他把葉弦放在樓上的客房,轉身找老闆要了紙筆,和他交代了好些事情。
“你這小孩不可以說謊噠,我看你們可憐信你一次,但你給我的這個電話可不能是假滴吧。”
夏澤信誓旦旦道:“放心吧,隻要你把人和信一起送到,不會少你好處。”
說罷,他又上樓看了眼葉弦。小孩臉上還帶著淚痕,眉毛也皺巴地擰在一起。
看著看著,一顆淚珠掉落下來。
心中忽然升起幾分不甘,他真的不想死,可又無法對抗。
所以,他隻好趁著葉弦深睡之際,自私說著:“葉弦,你永遠都不可以忘記我,不然,我會生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