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後,她守著破院種田求生 第8章 夜盜牛糞
破窯裡的死寂和寒冷啃噬著李青禾最後的氣力。她蜷縮在爛草堆一角,身體因饑餓和寒冷劇烈顫抖,牙齒格格作響。胃袋早已不是灼燒,而是變成一種空洞的、令人窒息的絞痛,伴隨一陣陣眩暈,眼前金星亂冒。白天那場徒勞的挖掘,耗儘了她的力氣,也碾碎了渺茫的幻想。十指和掌心的傷口在濕冷中持續傳來尖銳抽痛。虎口震裂的薄痂,稍動即裂,滲出粘稠血水,混著嵌在指縫裡洗不淨的黑泥,散發著汙穢腥氣。
她死死抱著冰冷的鋤柄,鐵器隻回饋更深的寒意。目光落在窯洞深處那個小土坑上。坑底灰黃板結、嵌滿碎瓷石塊的泥土,在黑暗中像一張嘲笑的鬼臉。
窯工墳場……鬼都不長糧……
老獵戶的話,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脖頸。
不!不能死!絕不能像爛草無聲無息爛在這裡!
一個微弱卻執拗的聲音在心底尖叫。求生的本能如同將熄的炭火,在絕望灰燼下做最後掙紮。
肥……地要肥……
念頭如黑暗中閃電,瞬間照亮混沌腦海!是了!地要肥!再貧瘠的地,有了肥力,總能長出點什麼!哪怕一根草!隻要能入口!
肥……哪裡有肥?
破窯隻有黴爛草和冰冷泥。李家溝……村裡有肥!豬圈、牛棚……那些牲口糞便!
念頭一起,如同野草瘋長!牛糞!莊戶人眼裡頂好的東西!厚實,能捂地!
饑餓和求生欲瞬間壓倒所有恐懼羞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死死攥住這念頭!去偷!偷牛糞!就在今晚!趁夜深人靜!
一股被逼絕境後破釜沉舟的狠戾,混合孤注一擲的瘋狂,從僵冷身體迸發!她猛地從草堆坐起,動作牽動全身傷痛,眼前一黑幾乎栽倒。強撐著,摸索爬到窯洞口。
夜,死寂。寒風如刀,刮過光禿荒坡,淒厲嗚咽。遠處李家溝輪廓隻剩模糊暗影,幾點零星燈火如鬼火。村口老槐樹,像巨大沉默鬼影。
她辨認方向。牛棚……在村東頭,近河邊。記得清楚。
胃袋空癟的絞痛提醒她需要力氣。她摸索回窯洞角落,從一堆黴爛草屑下翻出昨日找到的幾根灰撲撲、手指粗細的茅草根。根須乾癟堅韌,散發泥土和微弱的、類似葛根的清苦氣味。這是她眼下唯一能入口的東西。她顧不得臟汙,用牙齒撕咬開堅韌的外皮,費力咀嚼著裡麵同樣堅韌、纖維粗糙的芯子。一股濃烈的土腥和難以言喻的苦澀彌漫口腔,刮擦著喉嚨。她強忍著反胃,逼迫自己嚥下這難以下嚥的「食物」。粗糙的纖維勉強填充了一點胃袋,帶來一絲微弱的、聊勝於無的暖意。
沒有猶豫!她拖著因饑餓而灌鉛似的腿,一步一滑,幾乎是匍匐爬下西坡。冰冷夜風瞬間穿透單薄破爛衣衫,凍得骨頭縫打顫。腳下路崎嶇,碎石凍硬泥塊硌著早已傷痕累累腳底,每一步鑽心疼。她咬緊牙關,憑記憶和對「肥」的瘋狂渴望,在濃重夜色裡,像一隻幽靈,悄無聲息摸向村東頭。
越近村子,心跳越快,幾乎從喉嚨蹦出!每一步踩在死亡邊緣!被發現後果……不敢想!隻能將身體壓更低,呼吸放更輕,借房屋草垛陰影,一點點挪動。
終於,摸到村東頭。濃烈混合草料發酵和牲口糞便的熟悉氣味撲麵。河邊,粗木茅草搭的簡陋棚子輪廓隱約可見。牛棚!
棚內比外麵更黑,濃重牲口氣味幾乎窒息。眼睛適應一會兒,借棚頂破洞漏下幾縷微弱星光看清。幾頭黃牛拴木樁,有的站著反芻,有的臥著休息。棚深處靠牆角落,堆積厚厚一層半乾牛糞餅,夾雜零碎稻草屑,散發著濃烈、屬於土地的「肥」的氣息!
就是它!
巨大狂喜瞬間衝昏頭腦!她幾乎是撲過去!顧不上肮臟氣味,顧不上棚裡臥牛被驚動警惕抬頭發出低沉「哞」聲。
她撲到糞堆前,伸出早已不成樣子、沾滿血汙黑泥的手,十指箕張如餓狼撲食,瘋狂不顧一切往懷裡扒拉半乾牛糞餅!冰冷粘稠觸感糊滿手臂前襟,濃烈氣味直衝鼻腔,毫不在意!隻想要更多!再多!
牛糞餅被粗暴掰開揉碎,塞進懷裡,塞進袖筒能塞下的地方!甚至扯開本就破爛衣襟,試圖兜住更多!冰冷糞塊緊貼麵板,帶來陣陣寒顫,卻奇異地壓下胃裡絞痛。
「汪!汪汪汪——!」
突然!凶惡狂暴犬吠如炸雷在夜空驟響!近在咫尺!充滿警告攻擊!
是看棚狗!剛才沒發現!
李青禾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巨大恐懼如冰水兜頭澆下!猛地回頭,棚口黑暗處,兩點幽綠冰冷光點死死盯她!一條黑影低吼著作勢欲撲!
「啊!」
短促、被極度恐懼扼住的尖叫卡喉嚨!求生本能壓倒一切!猛地從糞堆邊彈起!懷裡袖筒衣襟兜著的牛糞餅劈啪掉落!顧不上!腦子裡隻一個念頭:跑!
像離弦箭,帶著濃烈糞臭,猛地衝出牛棚!動作太快太猛,腳下被棚口橫木狠狠絆倒!
「噗通!」
整個人重重向前撲倒!懷裡僅剩幾塊牛糞餅狠狠摔出!自己也摔結實,冰冷泥地撞得眼冒金星,腰背舊傷如撕裂劇痛!
「汪汪汪!汪汪——!」
凶惡犬吠如跗骨之蛆緊追!幽綠光點黑暗中迅速逼近!
李青禾魂飛魄散!手腳並用連滾帶爬掙紮起!顧不上劇痛,顧不上散落「寶貝」,朝來時方向,朝西坡破窯方向,沒命狂奔!
夜風呼嘯耳邊,心臟胸腔瘋狂擂動欲炸!身後凶惡犬吠村裡驚醒零星人聲,如索命追魂鼓狠敲神經!深一腳淺一腳黑暗中狂奔,冰冷泥水灌進破草鞋,碎石硌腳底,樹枝刮臉頰,感覺不到!隻有無邊恐懼身後驅趕!
不知跑多久,肺像要炸開,喉嚨滿是血腥味,身後犬吠人聲漸遠消失濃重夜色。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噗通」撲倒冰冷河灘,臉埋冰冷鵝卵石,劇烈喘息,身體因極度恐懼脫力無法控製痙攣。
冰冷河水氣息湧入鼻腔。掙紮抬頭。眼前緩緩流淌、星光下泛微光河水。
才感覺身上異樣。濃烈刺鼻牛糞味包裹,低頭看,單薄粗布衣衫沾大片濕漉漉粘稠發黑牛糞汙漬!前襟袖口頭發糊肮臟糞塊!惡臭熏得自己陣陣作嘔。
屈辱肮臟後怕……種種情緒如冰冷潮水瞬間淹沒。呆呆坐冰冷河灘,看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樣,眼淚終於無法抑製洶湧。無聲洶湧淚水混臉上泥汙牛糞肆意流淌。
冷風吹過,帶來刺骨寒意,打個激靈。不能這樣回去!不能帶一身汙穢回破窯!會被自己熏死!
掙紮爬到水邊。冰冷河水刺得一哆嗦。伸出沾滿牛糞血汙黑泥的手,顫抖著撕扯身上糊滿汙穢單衣。衣料破爛不堪,用力一扯,「嗤啦」本就脆弱衣襟撕開大片。
將沾滿汙穢破布浸入冰冷河水。刺骨寒意瞬間指尖蔓延手臂,凍得倒抽冷氣。咬著牙,用儘力氣狠狠搓洗!雙手冰冷河水用力揉搓汙穢布片,指甲縫嵌黑泥糞汙一點點摳出,混入河水染開渾濁。本就血肉模糊指關節掌心傷口,被冰冷河水粗糲布紋堅硬糞塊殘渣反複摩擦刺激,鑽心劇痛渾身顫抖額角冷汗涔涔。
搓!用力搓!彷彿要將滿身汙穢徹骨屈辱該死命運冰冷河水搓洗乾淨!
洗了又洗,搓了又搓。河水冰冷刺骨,雙手凍通紅發紫失去知覺,傷口火辣辣疼。牛糞汙漬如烙印頑固附著粗布纖維深處,隻留大片洗不淨深褐印痕揮之不去惡臭。
不死心!將破布按河邊稍平整青石上,用邊緣鋒利碎石片狠狠一下下捶打!用儘全力!
「嘭!嘭!嘭!」
沉悶捶打聲寂靜河灘回蕩。碎石片粗糙邊緣割破掌心,新鮮血液混汙水流下染紅青石破布。不管不顧發狠捶打!彷彿將所有絕望憤怒不甘傾瀉無情捶打聲中!
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直到雙臂痠麻再抬不起,破布反複捶打搓洗下更破爛不堪幾乎碎裂,頹然停手。
喘息著顫抖拿起破布。深褐汙痕依舊頑固,惡臭未散儘。冰冷河水順破爛布縷滴落,滴她冰冷絕望心。
緩緩抬頭。東方天際泛一絲微弱魚肚灰白。漫長黑夜終過去。
河麵彌漫淡淡晨霧。對岸村莊輪廓微光漸清,隱約雞鳴犬吠,還有……嫋嫋升起帶著食物香氣炊煙。
那香氣如最鋒利刀子狠狠紮空癟胃袋也紮早已破碎不堪心。
呆呆坐冰冷河灘,渾身濕透沾洗不淨汙穢血跡,手裡攥同樣濕冷破爛散發殘餘惡臭破布。晨風吹過,帶來刺骨寒意,無法抑製劇烈顫抖。
破曉微光照不亮眼底深沉絕望,暖不了凍僵身軀。隻有那下下徒勞捶衣聲彷彿殘存冰冷河風裡,訴說被逼絕境女人尊嚴生存間無聲慘烈搏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