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 031
尹疏川不動，她正要收回手，他又微微向前湊了上來。
手下的溫度仍發燙著，魏小莊不由蹙起眉來，想著不應該，反複探著，又意識到這人可是尹疏川，忙放下手，“還有些燙。”她伸出手來，手心朝上，小心道：“尹公子，我要診脈。”
尹疏川看著拿細白的小手，咳了幾聲，緩緩伸出了手。
魏小莊搭上自己的手，見無彆的異樣，飛快地收回了手，生怕他多想。
她從包袱裡翻出水壺和小藥瓶，將兩樣都遞給他，“大夫說，每日需得服用三回。”
尹疏川沒有回答，安靜地服下藥。
魏小莊本以為這樣尹疏川便不會再燒了，但沒想到反倒是越來越燙了。想來是因傷口未愈又淋了雨。
魏小莊施了針，弄濕了帕子敷在他額上，不停更換。
這樣一天忙下來，魏小莊隻當尹疏川是個病人，他也一直昏昏沉沉的睡著，倒沒預想的那般不知該如何自處。
但卻累壞了她。
到了晚上，她點了火堆，趁尹疏川意識不清，將烘乾的衣衫給他穿上，觸及他依舊發燙的身子，暗歎了口氣，若一直不退，隻怕她也要累病了。
雨又連著下了兩天，沒有絲毫要停的樣子。
尹疏川幾乎一直在昏迷沉睡，醒來的時間很少，需如廁的時候，尹疏川也隻是惜字如金地叫她扶他起身。
尹疏川的傷處需外敷一種藥草，魏小莊帶的不多，見快要用完了，趁著雨小些，穿上蓑衣去外頭采藥。
她在山裡找了半天才找到所需的藥材，不可避免地摔了幾次，摔得渾身都疼。
魏小莊沿著做好的記號往回走去，隱隱聽到幾道男人的說話聲響。
魏小莊不住祈禱是自己聽錯了，她慢騰騰地循著聲音出處看去，待看到幾道在林中晃動的人影，她身子一陣發涼。
那幾個男人皆穿著破敗的鎧甲，腰側的武器叮當作響。不是殺手，是逃兵。
魏小莊正欲蹲下身躲藏，偏偏和其中一人遙遙對上了眼睛。後背瞬間冒出了冷汗，猶如被毒蛇盯上。
“有人在那！”
魏小莊拔腿就跑。但她怎能跑得過他們，何況山中不如平地。
那幾人不斷在後呼喝著，當聽到一個男人興奮地高喊：“是個女的！”魏小莊隻恨自己為何跑得這麼慢。
眼看他們越來越靠近，因跑得過急，她的兩條腿漸漸沒了力氣，摔倒在地。
她回眸看到有人朝自己撲來，忙往旁邊一躲，險險避開。
魏小莊背靠著一棵大樹，胸口劇烈起伏，她驚恐地看著朝她圍來的逃兵，磕磕巴巴道：“我，我是……來山上采藥的。”她掃過那幾人的麵孔，“你們……想乾什麼？”
他們以一個年歲較大的男人為首，一個逃兵緊盯著魏小莊，“大哥，我好久沒碰過女人了，大哥。”
被喚作大哥的男人上下打量著魏小莊道：“姓王的還在追我們，她見過我們，必須要殺了。”
“那，那讓兄弟們爽了再殺也不遲……”
“你這輩子就離不了女人是吧？大哥，殺了她，彆耽誤時間！”
“你胡說什麼？！我們這幾天沒日沒夜的跑，兄弟們都累了！讓她給大家放鬆放鬆怎麼了？！”
聽那幾人紛爭不休，魏小莊趁為首之人猶豫不決時，急中生智道：“我不會告訴彆人的！我今日進山誰都沒有看到！我真的誰都不會說的！我發誓！我同我兄長、兩位叔叔、爹爹進的山，他們不見我，過會兒便會尋來，到時候你們想跑就晚了！”
魏小莊這話一出，幾人瞬間沉默下來，顯然不想多生事端。
有人催促道：“走吧大哥！”
她望著為首的男人，看他慢慢放下了大刀。
但那個盯上她的男人卻不死心道：“大哥我們帶上她走吧！”
“我們跑都來不及，你卻要帶上一個女人！她家裡人萬一追上來，又得耽誤多少功夫！你忍一忍會死嗎？！”
“彆管他！我們走！”
幾人罵罵咧咧的先行抬腳離開，‘大哥’拍了拍執意要將魏小莊走的男人肩膀，嗬斥道：“走了！”
可那男人就是不死心，恨恨道了聲：“你們先走，我隨後就追上來！今日我無論如何都要辦了這個女人！”
魏小莊聞言，背脊緊貼著樹乾，警告道：“你再過來，我就叫了！我兄長他們就在附近，定會聽到的！”
但男人仍是向她靠近了一步，魏小莊使出全身的力氣尖叫出聲，試圖嚇跑他。見他著急忙慌地來捂住自己的嘴，她又發狠地咬住他的虎口。
男人痛叫一聲，收回手去，正要教訓一番魏小莊，一把飛來的銀劍插入了他的胸腹。
男人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尹疏川，緩緩往後栽去。
逃兵們見狀紛紛亮出家夥，對著尹疏川喝道：“你是何人？！”
尹疏川不理，隻是慢條斯理第朝那男人的屍體走去，單手抽出自己的銀劍來。
尹疏川看了眼呆怔的魏小莊，眼皮未抬，沉聲道：“若要動手就一起上。”
逃兵自是看出尹疏川是個練家子，且身手不俗，那充斥在他周身的凜冽煞氣令逃兵們不由互看起來。
“走。”
一聲令下，逃兵收回兵器，轉身離開。
魏小莊看著那人的屍體，如今對死人她不再感到害怕，但這幾日魏小莊心裡始終繃著一根弦。雖比起兒時在催香閣的種種，這些不算什麼，但周身的痛楚，和這突然的一遭令她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
方纔那一劍扯到了傷處，尹疏川碰了碰，咳了幾聲。
看著壓抑崩潰而大哭的魏小莊，尹疏川不禁皺起眉來。
他彎身撿起掉在地上的幾株藥草，看出都是自己這兩日在用的，指尖不禁一頓。
思及那抹獨自應付著一幫五大三粗的逃兵的瘦弱身影，他扯著魏小莊的胳膊一把將她拽起。
魏小莊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尹疏川錯開了視線。
“彆哭了。”默了默，又補上一句道：“扶我回去。”
魏小莊注意到他的外衫被血滲透了一些，想到他可還在發燒，頓時什麼也忘了，隨意抹去臉上的淚水。
不過他都能一隻手殺了那個男人，將自己拽起來，當真需要她扶嗎？
她心下疑惑，望著樹林，隨之陷入茫然，她不記得路了……
“走這邊。”
尹疏川抬手在她眼前一指，魏小莊忙攙扶著他往山洞走。
進了山洞，魏小莊扶他躺下，隨後將采來的藥草搗碎。
她看著尹疏川，動作頓了頓，這還是她頭回在他清醒時給他上藥。
尹疏川自發退下衣衫，如寒星般的眸子直直朝她看來。
魏小莊垂首，將搗碎的藥草敷在尹疏川的傷口上。
她細細瞧著他的傷口，剛哭過的眼睛還有些發腫。
尹疏川一雙鳳眼微垂，凝神地看著她，在魏小莊上完藥，朝他看去的瞬間，他的目光從她麵上移開，自若地將衣衫穿起。
因燒未退，尹疏川躺下沒多久變睡了過去。
到了晚上，魏小莊探了探他額間的溫度，發現他的身體更燙了。
尹疏川現下是一點風都吹不得了。
魏小莊心想明日還是得冒險下山一趟，讓老大夫開些藥來。
她倦極地平躺在地上，和尹疏川保持著一步的距離，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