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劍魂 第16章 情愫初生]
一、桃林初晴
霧未散的桃林裡,李雲歌蹲在廢棄農舍的灶台前,用枯枝撥弄著奄奄一息的火苗。昨夜為蘇婉清刮桃樹皮解毒時,他的匕首不慎劃破指尖,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竟與她耳墜上的青玉色相得益彰——就像十年前淩霜閣的桃花宴,她穿著月白裙裾追著他跑,發間彆著的正是這樣的青玉簪。
「水開了。」蘇婉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她倚在門框上,晨風掀起她新換的青衫,露出腰間重新裹好的繃帶,上麵還滲著周伯給的金創藥特有的草木香。李雲歌慌忙起身,卻碰倒了灶台上的陶碗,發出清脆的響。
「手還疼嗎?」蘇婉清瞥見他指尖的紗布,忽然想起昨夜昏迷時,他用嘴幫她吸出毒蜂毒液的溫度。那時她迷迷糊糊地望著他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像極了記憶中那個在演武場教她耍劍的少年。
「不礙事。」李雲歌彆過臉,將晾好的草藥湯遞過去,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薄繭。這是他十二歲後第一次離女子這麼近,能看清她鬢角未褪的細絨毛,還有唇角那顆若隱若現的紅痣——母親曾說,姑蘇蘇氏的女兒,生下來便帶著江湖的風與月。
兩人在晨光中沉默,唯有桃瓣落在陶碗裡,蕩起細小的漣漪。蘇婉清忽然從袖中取出半卷殘頁,上麵用硃砂新畫了幅地圖,「昨夜整理秘典殘頁時,發現這處標記。」她指尖劃過地圖左上角的雲紋標記,「是淩霜閣舊藏的『天機劍』下落。」
李雲歌瞳孔驟縮。天機劍是淩霜閣創派祖師的佩劍,傳說劍身能映出持有者的天命,父親曾說此劍在十年前的大火中不知所蹤。他望著蘇婉清眼中的鄭重,忽然想起她頸間玉佩與自己的合璧時,雙鶴淩雲紋下方隱約可見的劍形暗紋。
「我父親臨終前說,天機劍是解開玄陰秘典真相的鑰匙。」蘇婉清將殘頁推到他麵前,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劍在寒潭,寒潭在蘇」,「姑蘇城外三十裡的寒山寺後,有處終年不化的冰潭,劍鞘上的雙鶴紋,正是淩霜閣與蘇氏的共同印記。」
李雲歌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銀簪,簪頭雕著的正是雙鶴戲珠紋。他摸出懷中的半塊玉佩,與蘇婉清的合在一起,果然在玉佩背麵發現了細小的冰潭輪廓——原來兩家的信物,早就在指引他們尋找天機劍。
「所以,我們去姑蘇不隻是找你,更是為了天機劍?」李雲歌握住她擱在殘頁上的手,溫熱的觸感讓他心頭一跳。蘇婉清沒有抽回,反而用指尖輕輕劃過他掌心的劍繭,「十年前,你父親將我塞進密道時,往我懷裡塞的不是彆的,正是這半塊殘頁。他說,若有朝一日遇見淩霜閣的流雲劍,便將真相告訴他。」
晨鐘從遠處的山寺傳來,驚起桃林裡的宿鳥。李雲歌望著蘇婉清被晨露打濕的睫毛,忽然覺得十年的血海深仇,此刻都化作了她眼中倒映的晨光。他想起父親曾說,流雲劍的劍意是「潤物細無聲」,原來這世間最鋒利的劍,不是用來殺人,而是用來守護眼前人的笑靨。
二、夜話天機
暮色染透青岩鎮時,兩人已在城南的「平安客棧」住下。李雲歌倚在木欄上,望著蘇婉清在燈下研讀殘頁的側影,窗紙上映出她微微蹙眉的模樣,像極了那年在淩霜閣,她偷翻父親劍譜時被他撞見的神情。
「在想什麼?」蘇婉清忽然抬頭,指尖劃過殘頁上的冰潭圖,「記得小時候,你總說天機劍是天上的流星化成的,還說等我們長大了,就一起去尋找。」她唇角泛起輕笑,「那時你總把我的木劍藏在桃花樹杈上,說女孩子不該舞刀弄槍,現在倒好,自己成了護花的劍。」
李雲歌耳尖發燙,轉身望著簷角懸掛的銅鈴。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她追著他討要木劍,不小心摔進桃花堆裡,裙擺上沾滿了粉白的花瓣;他蹲下身幫她撿花瓣,卻看見她眼中倒映著自己慌張的臉——原來有些情愫,早在那時便埋下了種子。
「其實,我父親曾與你父親定下『雙鶴之約』。」蘇婉清忽然放下殘頁,從腕間褪下一串冰蠶絲手鏈,「淩霜閣與姑蘇蘇氏,本就是百年姻親。這手鏈是我母親的陪嫁,上麵的鶴紋與你的玉佩同出一爐。」她將手鏈遞過去,指尖劃過他腕間的舊疤,「十年前大火時,你為了護我逃出,被梁柱砸中這裡,對嗎?」
李雲歌愣住了。他早已記不清傷口的來曆,隻記得濃煙中父親將他推向密道,說「帶著婉清走」。此刻聽她提起,才驚覺那些被歲月模糊的片段,原來都被她細心地收在記憶的角落。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將手鏈重新戴回她腕上,「那時我就想,就算死,也要護著你周全。」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李雲歌本能地按上劍柄。蘇婉清卻輕輕搖頭,「是陳叔的暗號。」她走到窗前,對著夜色中的三長兩短哨聲,回以兩聲短笛——正是姑蘇蘇氏的「驚鴻傳訊」。
片刻後,窗欞被推開,一個戴紫檀木扳指的中年男子翻窗而入,正是蘇婉清口中的陳叔。他渾身帶著夜露的寒氣,懷中抱著個用油紙裹得嚴嚴實實的匣子,「小姐,這是家主臨終前讓我交給你的『驚鴻劍譜』殘卷,還有……」他瞥了李雲歌一眼,「淩霜閣的『冰心訣』手抄本。」
蘇婉清接過匣子的手微微發顫,李雲歌卻注意到陳叔袖口繡著的半朵蓮花——正是十年前淩霜閣暗衛的標誌。原來父親當年安排的,不隻是讓他逃生,還有無數暗衛在暗中守護著姑蘇蘇氏。
「陳叔,天機劍的事……」蘇婉清剛開口,陳叔卻搶先搖頭,「家主說,天機劍必須由淩霜閣與蘇氏的傳人共同開啟。當年李閣主將劍沉入寒潭,便是料到幽冥教會對秘典下手。現在你們要做的,是先去姑蘇與三長老會合,再商議取劍之事。」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枚青銅令牌,上麵刻著半隻展翅的鶴,「這是淩霜閣的『雲鶴令』,當年李閣主交給家主的。憑此令,你們可以調動蘇氏在江南的所有暗樁。」說完,他衝李雲歌抱拳,「李公子,當年老閣主臨終前,曾托家主照顧你,如今……」
「陳叔不必多言。」李雲歌打斷他,目光落在蘇婉清握緊的殘頁上,「我與婉清既是兩家傳人,自當共赴寒潭。隻是這一路上,幽冥教怕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他頓了頓,忽然想起藥鋪周伯的話,「江湖路遠,唯劍與心不可負。」
陳叔離開後,客棧陷入寂靜。蘇婉清忽然取出「驚鴻劍譜」,翻到夾著桃花瓣的那頁,上麵畫著與李雲歌玉佩相同的雙鶴紋,「你看,劍譜第三式『鶴影追雲』,正是當年你父親與我父親共創的招式。」她抬頭望著他,眼中映著燭火的光,「原來我們的劍,早就該合在一起。」
李雲歌望著她發間晃動的青玉耳墜,忽然想起母親曾說,姑蘇蘇氏的女兒,是淩霜閣劍穗上的流蘇,看似輕盈,卻能定住千軍萬馬。他伸手替她拂去鬢角的碎發,指尖劃過她耳垂時,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就像春日的桃枝,在風中輕輕搖晃,抖落滿身的星光。
三、劍穗情深
五更天的細雨敲打著客棧的青瓦,李雲歌在朦朧中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他睜眼望去,隻見蘇婉清站在窗前,正對著晨光係發。她褪去了昨日的青衫,換上了蘇氏特有的月白羽衣,腰間彆著重新用冰蠶絲編好的劍穗——那是他昨夜趁她熟睡時,用自己的舊劍穗換的。
「早知道你會偷偷換劍穗,當年就該多編幾個。」蘇婉清轉身,手中握著他的鐵劍,新劍穗上的雙鶴紋在晨光中若隱若現,「記得十二歲那年,你把自己的劍穗送給我,說『等我長大了,就用真正的流雲劍保護你』。後來大火燒了淩霜閣,我什麼都沒帶,隻搶了這根燒焦的劍穗。」
她從袖中取出個錦囊,裡麵躺著半根發黑的劍穗,邊緣還帶著焦痕——正是十年前他彆在木劍上的那根。李雲歌忽然想起,在密道裡與她分開時,她哭著拽住他的衣角,說「雲歌哥哥,我怕」。那時他以為她怕的是大火,現在才明白,她怕的是從此與他天涯相隔。
「婉清,其實……」他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傳來密集的破風之聲。蘇婉清瞳孔驟縮,一把將他推開,數枚淬毒飛鏢擦著他發梢釘在木柱上,正是幽冥教的「鬼哭鏢」。她反手甩出銀針,封了屋頂殺手的穴道,卻聽見客棧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幽冥教的「黑幡陣」。
「走!從後窗跳!」李雲歌扯斷床幃,將蘇婉清護在身後。可剛推開後窗,就看見十八道黑影已將客棧圍住,為首者正是那日在破廟逃脫的黑幡堂副使,手中握著的,竟是淩霜閣前任閣主的佩劍「流風」。
「李雲歌,蘇婉清,」副使陰笑,「教主說了,隻要你們交出秘典與天機劍下落,便可饒你們全屍。」他揮劍劈來,劍身上的「淩霜」二字在雨中泛著冷光,「看見沒?這是你們淩霜閣的劍,現在握在我們手裡!」
李雲歌隻覺氣血上湧。那柄「流風」是父親的佩劍,劍柄上還刻著他幼年時偷偷刻的小鶴。他按住蘇婉清冰涼的手,低聲道:「用『驚鴻劍訣』引開左邊六人,我用『雲隱九變』破他的劍。」她點頭時,他忽然發現她眼中倒映的,不是敵人的刀光,而是自己堅定的模樣。
雨聲中,雙劍齊出。蘇婉清的斷劍如驚鴻掠影,在雨幕中劃出七道銀弧,正是「驚鴻七式」的起手式。李雲歌的鐵劍則施展出「雲隱九變」,劍勢如流雲聚散,竟在瞬間與「流風」相撞九次——這是淩霜閣劍訣中,專門破解本門兵器的「認主式」。
「當啷!」「流風」終於落地,副使駭然望著李雲歌手中泛著藍光的鐵劍,「你……你竟修成了『冰心訣』!」話音未落,蘇婉清的銀針已封了他的啞穴。李雲歌撿起父親的佩劍,指尖撫過劍柄上的小鶴,忽然發現鶴眼處嵌著半顆紅玉——正是蘇婉清耳墜上的同色。
「原來,父親早就將我們的緣分刻在了劍上。」他望著蘇婉清被雨水打濕的衣襟,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雲歌,若遇蘇氏女子,便將劍穗係在她腕上,那是淩霜閣的聘禮。」他解下腰間新編的雙鶴劍穗,輕輕係在她手腕上,「這次,換我護著你,直到找到天機劍。」
蘇婉清望著腕間晃動的劍穗,忽然笑了。雨水順著她的睫毛滴落,卻掩不住眼中的星光。她知道,這一路或許還有無數凶險,可隻要他的劍在,她的劍便不會孤單——就像淩霜閣的流雲與姑蘇的驚鴻,終究會在江湖的長空中,劃出最璀璨的軌跡。
雨幕中,兩人背靠背而立,雙劍映著晨光,將幽冥教的黑影斬成碎片。李雲歌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個春日,他在桃樹下教她耍劍,她說:「雲歌哥哥,等我們找到了天機劍,就去看姑蘇的梅花吧。」此刻他望著她被雨水打濕的發梢,忽然覺得,無論江湖多遠,隻要有她在側,便是最溫暖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