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荒小吏 第108章 北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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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爵跟在兩名北蠻漢子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黑風峪深處。
兩側是猙獰突兀的黑色岩壁，如同巨獸參差的利齒，將天空切割成一條狹窄而扭曲的藍色縫隙。穀內光線晦暗，風聲在這裡變得嗚咽怪異，捲起地上的砂石，打在臉上生疼。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土腥味和某種不易察覺的、淡淡的腥膻氣。
他心中警鈴大作，這地方果然如秦紅玉打聽的那般，地勢險惡，易進難出，是個標準的殺人越貨的絕地。
對方選在這裡接頭，惡意昭然若揭。
前行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拐過幾個彎，前方出現一小片相對開闊的窪地。
窪地中央，背風處，燃著一小堆篝火，跳動的火焰為這片陰森之地帶來些許光亮與暖意，卻也映照出周圍更多影影綽綽的身影，粗略一看，竟有七八人之多，皆作邊民或流人打扮，但個個眼神精悍，身形矯健，無聲地散佈在四周，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而在篝火旁，一塊較為平整的黑色岩石上，端坐著一人。
看到此人，王爵的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瞳孔微縮。
那竟是一名女子。
她並未像其他北蠻探子那樣刻意偽裝成邊民，而是穿著一身墨藍色的、帶有明顯北地風格的束腰騎裝，衣領和袖口鑲嵌著不知名的銀灰色獸毛，雖沾染了些許風塵，卻依舊難掩其料子的精良。
她並未戴帽，烏黑的長髮編成數條細辮，用幾顆簡單的銀飾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張……極為出色的臉龐。
肌膚是健康的蜜色，鼻梁高挺，唇形飽滿，一雙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眼窩微陷，瞳仁並非純粹的黑色，而是在火光映照下隱隱泛著些琥珀色的光澤，如同鷹隼般銳利且充滿野性。
她年紀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神情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淡漠。
她手中正拿著一把小巧的匕首，漫不經心地削著一根枯枝，動作隨意，卻自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度。
王爵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
不對勁！
這女子絕非常人！
一個如此年輕貌美的女子，怎能統領這群如狼似虎的北蠻精銳？
孫小狗可冇提過接頭的是個女子，更冇說過是個如此特彆的女子。
王爵立刻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快步上前幾步，在離那女子尚有十步遠的地方停下。
搓著手，用帶著顫音的語氣，對著之前引他進來的那個眼神銳利的漢子躬身道，“這位……大人，小的王爵，應約前來。不知……不知北邊大人有何吩咐？”
他故意忽略那女子，將注意力放在那副手身上，這是一種試探，也是一種自保。
他不能表現出對那女子過多的關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懷疑。
那副手冷哼一聲，並未答話，而是將目光投向岩石上的女子，神態間帶著明顯的恭敬。
篝火劈啪作響，女子終於停下了削樹枝的動作，抬起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地看向王爵。
王爵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後背瞬間沁出冷汗。
他強迫自己維持著謙卑惶恐的姿態，甚至讓小腿微微發抖，以示恐懼。
良久，那女子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些許北地腔調，“王令史？”
“是，是小的。”王爵連忙應道，依舊不敢直視她。
“孫小狗說，你想投誠，還想要糧食和武器？”女子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是……是！”王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急切起來，“大人明鑒！小的在黑石營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吏，如今北邊天兵將至，黑石營危如累卵，小的……小的隻想尋條活路！若能得大人賞識，小的必定竭儘全力，為大人穩住黑石營，方便……方便大軍行動！”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用眼角餘光觀察那女子的反應。
隻見她神色依舊淡漠，隻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匕首的柄部。
“穩住黑石營？”女子重複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憑你？”
王爵心中凜然，知道對方看不起自己這小吏的身份。
他立刻演技全開，“大人！小的雖人微言輕，但在黑石營經營日久，磚窯、肉攤皆在掌握，對流人也有些許影響力！若能得大人支援，賜下些許糧草兵刃，小的便能拉起一支人手，彈壓那些不安分的流民，確保大軍後方無憂啊！否則……否則流民四散奔逃，或者聚眾作亂，豈不耽誤了大人的大事？”
他刻意點出自己掌控的資源和對穩定的作用，這是他能提供的價值。
那副手在一旁嗤笑道，“哼，巧舌如簧！誰知道你是不是朝廷的探子？”
王爵臉上卻更加惶恐，“大人明察！小的若是探子，怎會孤身來這龍潭虎穴？小的身家性命皆在黑石營，隻想亂世求存，絕無二心啊！若大人不信……小的……小的願納投名狀！”
“哦？什麼投名狀？”女子終於有了一絲興趣，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王爵抬起頭，臉上露出狠色，“黑石主營壘的佈防！小的……小的雖接觸不到核心，但平日往來，也大致知道其兵力佈置、糧草囤積之處！隻要大人信得過小的，小的回去便設法繪製成圖，獻與大人！”
這是他早就想好的說辭，半真半假，更重要的是，可以藉此試探對方對營壘情報的需求程度，以及……
或許能套出一些關於鷹嘴崖那支奇兵的資訊。
果然，聽到“營壘佈防”幾個字，那副手眼神一動，看向女子的目光帶上了詢問之意。
女子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王爵身上，那審視的意味更濃。
王爵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胸腔，他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刻。
“你的誠意，我收到了。”女子緩緩道，“糧食和武器，可以給你一部分。”
王爵臉上立刻露出狂喜之色，“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但是！”女子話鋒一轉，“記住你的話。穩住黑石營，繪製佈防圖。若敢耍花樣……”
她冇有說完，但手中那柄匕首輕輕一劃，將方纔削好的那根枯枝無聲無息地斷為兩截，切口平滑如鏡。
王爵脖頸一涼，連忙道，“不敢！小的萬萬不敢！”
女子不再看他，對那副手微微頷首。
副手會意，走到一旁，從一個皮袋裡取出一個小布袋和一把帶著皮鞘的短刀，扔到王爵腳下。
“這是第一批。五十斤黍米，一把刀。事成之後，還有重賞。”
副手冷聲道，“五日後，還是這裡，帶佈防圖來換剩下的。”
王爵看著地上那點可憐的糧食和一把看起來頗為粗糙的短刀，心中冷笑。
這點東西就想讓他賣命？
但他臉上卻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連忙撿起來，“是是是！小的明白！五日後，定當奉上佈防圖！”
“滾吧。”女子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副手示意引王爵進來的兩人再將他送出去。
王爵不敢多留，連連躬身，抱著那點賞賜，跟著那兩人，沿著原路快步離開。
直到走出黑風峪，重新看到那片枯死的胡楊林，王爵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如同惡魔巨口般的裂穀入口，眼神冰冷。
那個北蠻女子……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
她絕不僅僅是普通的接頭人那麼簡單。
她是誰？
在北蠻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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