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手作娘 第二百零五章 送雪泡縮皮飲
薛奎當即就要說不,他知道家裡沒什麼錢,卻見五姐姐扭頭就拐到巷子邊上的老攤販麵前。老攤販眉眼耷拉,跛了一隻腳,一身灰色破爛苧麻長衫不倫不類,嘴上還叼了一個缺了大塊的象鼻煙壺。
奚春在攤子上挑挑揀揀的瞧了許久,著實沒想到供小孩吃的零嘴奶皮子奶糕,巴掌大小能賣到三十多文一塊。
斜拉眼的老攤販見她穿著窮酸,頭上插了個木釵子,渾身上下連對耳墜子都沒有,自覺這些奶糕都是他嘔心瀝血做出來的,連味道和模樣都不願叫人白白嗅聞,不耐揮手嗬斥:“姑娘,你看這麼久,到底買不買。”
奚春眉頭擰的能打結,拉著薛奎扭頭就走,轉而在另一家攤販前停下,她那一小粒碎銀子不過值當三五錢,買了五塊奶糕,蜜餞和一點奶糖,花的一乾二淨。
眼睜睜瞧著幾錢銀子離自己遠去,氣的老攤販捶胸頓足的怒罵晦氣,對著奚春背影淬了口唾沫。
薛奎嘴裡含著甜絲絲的蜜餞,根本捨不得往下嚥,甚至都不敢大口舔。十一歲的孩子默默做起了內心自我檢討,方纔實在該勸阻五姐姐,幾錢銀子都能買肉吃了。
奚春見他麵色糾結,覺得好笑,在懂事的孩子都是孩子,怎麼會不喜歡吃糖了。
從定西村去往修建長城的地方足足有七八裡路,姐弟倆妥妥都是路癡,迎著正午酷暑的太陽,走錯不少路,邊走邊問,耗費一個時辰總算到了。
幾乎有半個軍營大小的開墾石塊場,漫天的黃沙和塵土湮滅了具體模樣,十幾個人挑著屋子大小的石塊往矮坡腳下搬,更有推著板車運送石塊和鬆軟泥土的,蘆葦和紅柳枝條層層鋪沙粒小石子,再往上壘石灰。
石塊場全是喊著號子的加油打氣聲,打砸碎石的清脆短響聲,還有數不清的官差揮斥催促聲。
人員眾多,場景混亂,奚春和薛奎皆伸長脖子往裡看,可眼睛被灰白色塵土蒙上一層霧霾,如何也看不清,隻能看到無數個畫素小點不停的勞作。此刻是正午時分,石塊被曬的灼熱滾燙,奚春手掌不過碰到,嗦的一下收回來。
她簡直不敢想,又是搬又是抬,人都要曬死過去。
“小孩,乾嘛來的,這裡可不是玩耍地方。”身後的官差一聲怒吼,指著二人罵罵咧咧,走近時黢黑一張臉滿頭大汗,下頜還留著半手長的絡腮鬍子,但手上沒有奚春以為的鞭子,腰間則是配有長刀。
奚春臉上當即堆滿討好的笑意,雙手作揖:“官爺,我們兩姐弟來找我幾個舅舅和爹,想給他們送些冰水。”
官差銳利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掃視一番,從頭到腳,火辣辣打量竊賊的神態叫對麵姐弟二人被壓的險些喘不上氣。
奚春意識到什麼,捧著手中的奶糕遞過去:“官爺......”
薛奎也有樣學樣,方纔被五姐姐塞了滿懷的奶糖和蜜餞遞過去,乾裂的嘴角扯開一抹難看的笑意:“官爺.....”
官差看著她們姐弟二人黑瘦窮酸慘兮兮的模樣,心中堵的慌,慌眼珠子一斜,粗聲粗氣道:“叫什麼,哪幾個。”
“我舅舅薛炎三兄弟,我爹叫奚滿糧。”
官差下巴輕點,一個眼神都未給二人捧著的奶皮子,丟下一句:“等著。”就走了。
奚春被曬的頭暈目眩,眼睛都能瞧見星星,內心還是忍不住感慨真是好人多啊,奶皮子都不要,她想拉著弟弟找個陰涼地歇著等,可左顧右盼之下,連顆大樹都沒瞧見,又害怕走了人回來找不到,隻能老老實實的蹲在原地。
一會功夫,奚滿糧和薛煜就來了,二人赤膊汗衫薄褲,汗水就跟下雨似的嘩啦啦的順著臉和脖子往下流,流到眼睛裡火辣辣的一片疼。這都不算什麼,二人從胸前到後背全曬的通紅一片,通紅之後就異常的白,鞋子被磨的底都快沒了,走一步,奚滿糧就被燙的齜牙咧嘴。
薛煜看見兩孩子,又氣又急:“你們咋來了,阿春你好好一個姑孃家,帶著弟弟來這做什麼,魚龍混雜多不安全啊。”
奚滿糧更是劈頭蓋臉一頓訓:“趕緊回去,外頭多曬,等會兒暈路邊沒人發現可就慘了。”
薛奎捧著大葫蘆,笑的甜滋滋:“姑父,三伯,我和五姐姐給你們送喝的,還有奶糕吃。”
瞧見兩孩子一臉傻乎乎的模樣,奚滿糧和薛煜相顧無言的歎氣,接過沉甸甸的水葫蘆,輕撬開壺嘴,涼滋滋的水汽瞬間冒出來了,沁潤得乾裂手掌輕柔舒服。
薛煜挨個摸了下外甥女和侄子腦袋:“你娘買的,你們喝了嗎?”
“我們在家都喝了,娘記掛你們沒有冰水喝,特意叫我們來送。”
一聽這話,奚滿糧又是急得跳腳,小孩不懂事就算了,怎麼大人也不懂事。可官差準備的水,經由大太陽底下一照,曬的滾燙,都能用作冬季洗澡了。歇息時間短,常常就是熱水下肚,關鍵一點味都沒有,根本頂不住。
想到冰水,奚滿糧嚥了下喉嚨,捧著水葫蘆咕嚕猛灌一大口,冰涼帶著甜味的茶飲沁人心脾,瞬間安撫一身燥熱的焦灼氣,嘴巴一抹,就遞給大舅子,薛煜早看的眼饞了,不客氣的接過來。
奚春往二人背後瞧半天,也沒看見大舅二舅還有三哥,忙問:“爹,其餘的了,怎麼就你和三舅來了。”
奚滿糧嗐了一聲,隨口道:“挖壕溝的地方離不開人,那官差不是個好相與的,還是看在營頭的份上才讓我們來了兩個,你大舅心疼我們,叫我和你三舅歇口氣。至於垚哥兒,林校尉特意囑托營頭給他找個輕鬆不累的活計,就他那小身板,到洞裡記錄賬本了。”
奚春當下瞭然,心中隻道慶幸,但還是忍不住癡心的想,若是幾個舅舅和爹都不用乾苦力活就好了,可這確實也不太可能,總的來說是天高皇帝遠,關係不到位。
將水送到之後,薛煜就督促姐弟倆趕緊回去。奚春也不在耽擱,帶著弟弟順著葫蘆河往回走,河邊涼爽的風還有大片大片的蘆葦蕩讓頭頂的太陽都顯得不晃眼了。
“五姐姐,有魚。”薛奎黑乎乎得手指著水麵一臉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