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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算學娘子 冇有人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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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有人是完美的

漕運的官船破開晨霧時,王珩正倚在船頭,手裡把玩著支新製的算珠簪,羊脂玉珠子串在銀簪上,隨著船身晃動輕輕碰撞,發出細碎的脆響。

這是蘇蘅昨夜趁著月色做的,說“女賬司出門,總得有個像樣的物件”,卻冇提自己暈船暈得臉色發白,還強撐著打磨玉珠。

“山長,你看那片蘆葦蕩!”

司馬蓁戴著銀麵具湊過來,手指向江麵上成片的蘆花。銀麵具的裂縫被她用銅絲小心纏過,在晨光裡閃著細弱的光,“去年我隨商隊走這條道,還見著農婦在蘆葦邊撿江魚,今年怎麼連船影都少了?”

王珩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隻見蘆葦蕩枯黃一片,岸邊的茅草屋歪歪扭扭,連個晾曬漁網的竹竿都冇有。她想起出發前女賬司收到的密報,說兩浙路商稅苛捐,不少商戶都關了門,連漁民都不敢再下江。

“蘇蘅呢?”王珩回頭問,冇見著那個總抱著賬冊的身影。

“在艙裡對賬呢。”紅綃端著碗薑茶走過來,語氣裡帶著無奈,“暈得厲害,還非要把杭州商稅的舊賬理出來,說‘到了地頭就冇時間了’。”

王珩接過薑茶,掀開艙簾走進去。蘇蘅果然趴在案上,臉埋在賬冊堆裡,手裡還攥著支炭筆,嘴角沾著點墨漬。案上攤著的《杭州商稅明細》被她用炭筆標得密密麻麻,“鹽稅加征三成”“絲綢過境稅重複征收”等字樣旁,畫著小小的驚歎號。

“先喝口薑茶。”

王珩把碗遞到她麵前,看著他蒼白的臉,“清賬講究的是細水長流,不是急在這一時。”

蘇蘅擡起頭,眼睛裡還帶著暈船的水汽,卻立刻指著賬冊說:“山長你看,沈括去年推行的‘均稅法’,表麵上是按商戶規模征稅,實則把‘規模’的演算法改了,以前是按店鋪麵積算,現在是按‘預估營業額’,這‘預估’的標準全由他定,想收多少就收多少!”

他抓起算盤劈啪撥弄起來,算珠碰撞聲蓋過了船外的江聲:“就拿城南的張記布莊來說,去年麵積冇變,營業額隻漲了一成,稅卻多交了兩倍!這明顯是演算法有問題!”

王珩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就想起在現代做審計時,團隊裡那些熬夜覈對數據的同事,不管是在哪個時代,對數字的較真,都是最根本的堅持。

她拍了拍蘇蘅的肩:“先歇會兒,等下了船,有的是賬要算。”

船到杭州碼頭時,已是午後。碼頭上的商戶寥寥無幾,幾個挑著擔子的小販縮著脖子,見了穿官服的人就躲。

王珩剛走下跳板,就聽見兩個賣茶的老漢在低聲抱怨:“這沈大人的稅,比刮颱風還狠!我這茶攤,每月要交‘攤位占地稅’‘茶葉過境稅’,連燒火的柴都要收‘燃料稅’!”

“可不是嘛!”

另一個老漢歎了口氣,“前兒個李記糧鋪的賬房,就因為算不對沈大人定的‘加權稅’,被稅吏拉走打了二十板子!那稅的演算法,比天書還難!”

王珩停下腳步,讓司馬蓁去跟老漢們多打聽些情況,自己則看向不遠處的杭州府衙。

府衙門口掛著塊新牌,寫著“市舶司審計處”,幾個穿著青色公服的吏員守在門口,手裡拿著的賬冊上,畫著些奇怪的符號,既不是漢字,也不是西夏文或遼文,倒像是些歪歪扭扭的線條。

“那就是沈括的‘密符賬’。”

蘇蘅湊過來,臉色好了些,“我在舊賬裡見過類似的符號,當時以為是寫錯了,現在看來,是故意的。”

進了府衙,沈括早已在正廳等候。這位寫過《夢溪筆談》的大才,穿著身洗得發白的儒衫,頭髮用根木簪挽著,桌上擺著的不是官印,而是幾捲圖紙和一套青銅算籌。

他見到王珩,既不起身相迎,也不寒暄,隻是指了指桌上的賬冊:“王提舉既然來算賬,便先看看這些賬。若能看懂,再談繳稅不遲。”

王珩拿起賬冊,隻見上麵密密麻麻畫著符號:“△”“○”“□”相互巢狀,旁邊還標著些數字,像是某種密碼。她翻了幾頁,發現同一符號在不同賬目中出現時,對應的金額完全不同,比如“△○”在鹽稅賬裡代表五十兩,在絲綢賬裡卻代表三百兩。

“沈大人這賬,倒是別緻。”

王珩把賬冊放回桌上,“隻是賬目講究‘可理解性’,這般符號,天下人誰能看懂?”

“懂的自然懂。”

沈括拿起青銅算籌,在桌上擺出個複雜的陣型,“此乃‘括氏演算法’,按貨物種類、運輸距離、市場波動加權計算稅額,精準無誤!那些凡夫俗子看不懂,不過是因為愚鈍!”

他的語氣裡帶著自負,眼神卻瞟向王珩腰間的算珠簪:“聽聞王提舉精通算學,若能在三日內解出這賬中金額,沈某便認繳稅款;若解不出,便請回吧,女賬司管不了杭州的賬。”

王珩看著他固執的模樣,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天纔多執拗”。沈括的演算法或許真的精妙,卻忘了賬目的根本不是追求複雜,而是讓賬冊透明,讓百姓信服。

她點頭應下:“好,三日為限。”

接下來的三天,女賬司的臨時衙署裡,算盤聲就冇停過。蘇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桌上攤滿了沈括的賬冊和符號對照表,連吃飯都要紅綃端進去。王珩則帶著其他女賬司,去走訪杭州的商戶,收集稅吏苛捐的證據。

有賣菜的農婦拿出被稅吏踩爛的菜筐,有綢緞莊的掌櫃出示重複繳稅的收據,還有賬房先生偷偷送來的“括氏演算法”錯誤案例。

到了,如何調配紙漿顏色,如何在票麵暗藏水印……每一步都寫得清清楚楚,連最細微的破綻都標註出來。

窗外的雨聲突然變得刺耳,王珩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

沈括研究這些,是為了什麼?是自己想偽造交子,還是受人所托?她想起汴京城裡那些流通的交子,想起女賬司查到的交子短缺案,突然意識到,杭州的商稅賬,或許隻是冰山一角。

蘇蘅端著燈走過來,看到王珩蒼白的臉,忙問:“山長,怎麼了?”

王珩指著那頁偽造交子的圖示,聲音有些發啞:“你看這個。沈括的演算法,可能隻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秘密,在這裡。”

燈光下,圖示上的線條扭曲著直晃人眼,映在王珩的眼裡,讓她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賬冊裡藏著乾坤”。

她知道,這賬遠冇有結束。偽造交子的背後,一定還藏著更大的陰謀,而這陰謀,或許已經蔓延到了汴京的心臟。

雨還在下,西湖的煙雨裡,沈括的小船早已不見蹤影,王珩握緊手裡的算珠簪,玉珠子在掌心沁出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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