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算學娘子 你的時代,真的很好![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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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時代,真的很好!
書店裡的暖光落在書頁上,司馬蓁看著王珩消失在玻璃門外的背影,她低頭摸了摸口袋裡那塊自己打磨的金屬片。
邊緣被磨得光滑,像極了當年隨她墜入黃浦江的那半塊。
方纔王珩笑著說“朋友都叫我阿珩”時,她幾乎要忍不住說出“我是司馬蓁,是你在北宋最要好的姐妹”,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她不能急。
林曉說過,這個時代的人不信“穿越”“前世”,若是貿然坦白,隻會被當成瘋子。
更重要的是,她要確定,眼前這個鮮活的王珩,是否真的會在未來踏上那條去往北宋的路。
若是她能在這個時代安穩生活,不必經曆戰火與離彆,司馬蓁甚至想,或許不提醒纔是最好的選擇。
接下來的日子,司馬蓁開始有意無意地“偶遇”王珩。
她摸清了王珩的作息:每週三下午會來書店找曆史類書籍,週末會去附近的咖啡館寫論文,偶爾還會去市圖書館查閱宋代會計製度的史料。
司馬蓁總是坐在不遠處,看著王珩對著電腦螢幕上的表格皺眉,看著她為了一個史料出處和同學打電話爭論,看著她咬著筆桿思考論文框架。
這些模樣,和北宋時那個捧著賬冊、撥著算珠的王珩漸漸重合,又截然不同。
這天週末,司馬蓁像往常一樣坐在咖啡館的角落,手裡捧著一本《宋代經濟史》,目光卻落在斜前方的王珩身上。
王珩正對著電腦裡的“宋代賬簿複原圖”發愁,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時不時抓抓頭髮。
司馬蓁看著她手邊攤開的筆記本,上麵畫著簡單的算符,菱形代表“借”,圓形代表“貸”,和她們當年在流求教番民的結繩符號幾乎一樣。
“這個‘四柱清冊’的平衡公式,到底是‘舊管
新收=開除
實在’,還是另有其他記載啊?”
王珩對著電話那頭抱怨,語氣裡滿是無奈。
“我找了好幾本史料,說法都不一樣,再這樣下去,我的論文要寫不出來了。”
司馬蓁端著咖啡杯走過去時,王珩剛掛了電話,正趴在桌子上歎氣。
“你也在研究宋代會計製度?”
司馬蓁輕聲問,目光落在筆記本上的算符上。
王珩擡起頭,看到是書店裡見過的那個姑娘,愣了愣,隨即笑了:“是啊,我是審計專業的,畢業論文選了宋代賬簿研究,結果現在卡在‘四柱清冊’上了。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算是吧。”
司馬蓁在她對麵坐下,指尖輕輕點了點筆記本上的算符,“你畫的這些符號,很像宋代民間賬師用的簡化算符。”
“菱形記‘入’,圓形記‘出’,當年我在……看書時見過類似的記載。”
她差點說出“在汴京的賬房裡”,及時改了口。
王珩眼睛一亮:“真的嗎?我就是覺得這樣畫方便,冇想到還真有依據!你知道‘四柱清冊’的平衡公式嗎?我找了好久都冇找到確切的史料。”
“‘舊管
新收=開除
實在’是對的。”
司馬蓁篤定地說,“不過不同地區的賬冊記載略有差異,比如江南的賬師會把‘開除’寫成‘已支’,‘實在’寫成‘見在’,但核心公式不變。”
“如果你找不到明確史料,可以去查《救荒活民書》裡的州縣糧賬記載,裡麵有完整的四柱覈算案例。”
這些都是她當年和王珩在江南清賬時,從老賬師那裡學來的知識,如今說起來,還帶著幾分熟悉的暖意。
王珩立刻拿出手機搜尋,果然找到了《救荒活民書》的電子版,翻到糧賬部分時,興奮地拍了下桌子:“找到了!真的有!謝謝你啊,不然我還得卡好久!對了,我還冇問你名字呢,我叫王珩。”
“司馬蓁。”
她報出名字時,心跳快了半拍。
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王珩,聽到這個名字會不會有一絲熟悉。
王珩點點頭,把名字記在筆記本上:“司馬蓁,很好聽的名字。你好像對宋代記賬特彆瞭解,是不是也是學這個專業的?”
“算是……自學的吧。”
司馬蓁端起咖啡杯,掩飾住眼底的情緒,“我喜歡研究古代賬冊,覺得裡麵藏著很多百姓的生活故事。比如一本糧賬,不僅能看出當年的收成,還能看出官府有冇有盤剝百姓,有冇有賑災救民。”
這話像說到了王珩心裡,她立刻打開話匣子:“我也是這麼覺得!以前我總覺得審計和會計一樣,就是算賬,後來接觸到古代賬冊才發現,每一筆賬都是一段曆史。”
“你看宋代的‘義倉賬’,記錄了百姓捐糧、官府放糧的過程,從數字裡能看出當時的社會風氣;還有‘市舶司賬’,能看出海上貿易有多發達,和哪些國家有往來。”
司馬蓁靜靜地聽著,偶爾補充一兩句。
她說起市舶司賬裡的香料關稅計算方式,王珩立刻追問細節;她說起西夏的“窖藏糧賬”會用特殊符號標記黴變糧食,王珩趕緊記在筆記本上。
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兩人之間,咖啡的香氣裡,彷彿飄著千年之前汴京賬房裡的墨香。
從那以後,王珩常常主動約司馬蓁見麵。有時是在書店,一起找史料;有時是在圖書館,對著古籍影印件討論;有時是在小吃街,一邊吃著現代的“炸雞”,一邊聊宋代的“饊子”。
王珩會跟司馬蓁說她的煩惱。
論文選題太難,父母希望她考公務員,可她更想做古代會計研究;也會說她的夢想,以後想辦一個古代賬冊展覽館,讓更多人知道審計不僅是和數字打交道,還是曆史的見證。
司馬蓁總是認真傾聽,偶爾給出建議
她看著王珩為了夢想努力的樣子,心裡既欣慰又糾結。
她越來越確定,這個王珩就是未來會穿越到北宋的那個阿珩,她們骨子裡對“賬”的熱愛,對“公平”的追求,從未改變。
可她也越來越猶豫,要不要告訴王珩真相。
若是說了,王珩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想辦法改變命運?若是不說,看著王珩一步步走向那條充滿苦難的路,她又於心不忍。
這天,兩人在市博物館看“宋代文物特展”,展櫃裡放著一本複製的南宋糧賬,上麵的算符和她們當年用的一模一樣。
王珩站在展櫃前,看得入了迷,輕聲說:“你說,要是能回到宋代,親眼看看這些賬冊是怎麼記出來的,該多好啊。我總覺得,那些賬師一定很了不起,在冇有電腦的年代,能把賬算得這麼清楚,還能通過算賬幫百姓做事。”
司馬蓁的心猛地一緊,她看著王珩眼中的嚮往,突然想起北宋時,王珩也曾對著西夏的糧賬說過類似的話:“要是能親眼看看這些賬冊背後的故事,該多好啊。”
原來,無論在哪個時代,王珩的初心都冇有變。
“其實,古代賬師也很辛苦。”
司馬蓁輕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們要麵對官府的壓迫,要保護百姓的利益,有時候甚至會有生命危險。就像這本糧賬的主人,可能為了記錄真實的收成,被貪官誣陷,丟了性命。”
王珩愣了愣,轉頭看向司馬蓁:“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好像……你親眼見過一樣。”
司馬蓁避開她的目光,看向展櫃裡的賬冊:“我隻是從史料裡推測的。你看這本賬冊上的墨跡,有些地方顏色很深,像是被眼淚打濕過;還有幾處塗改的痕跡,可能是賬師在記錄百姓苦難時,忍不住改了又改。”
王珩沉默了,她再看那本糧賬時,眼神裡多了幾分敬畏。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就算辛苦,我也想試試。要是我生在宋代,我也想做一名賬師,幫百姓算清賬,幫天下理清糊塗賬。”
司馬蓁的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知道,這句話,就是王珩未來穿越的“因”。
她對古代賬師的嚮往,對公平的追求,早已在心裡埋下了種子,隻待一個契機,就會生根發芽。
從博物館出來後,兩人沿著河邊散步
夕陽把河水染成金色,像極了當年她們在流求看到的珊瑚海。
王珩突然說:“司馬蓁,我總覺得跟你特彆投緣,好像我們認識了很久一樣。有時候我跟你說古代賬冊的事,你總能說到我心裡去,比我同學還懂我。”
司馬蓁停下腳步,看著王珩清澈的眼睛,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從口袋裡掏出那塊打磨好的銀麵具,遞到王珩麵前:“你看這個。”
王珩接過銀麵具,摸了摸上麵光滑的邊緣,疑惑地問:“這是……你做的?看起來像古代的麵具。”
“這是我仿照北宋時的樣式做的。”
司馬蓁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卻堅定,“王珩,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你不是想知道古代賬師的生活嗎?不是想回到宋代做一名賬師嗎?或許,你真的會有這樣的機會。”
她冇有說“穿越”,也冇有說“前世”,隻是把當年她和王珩一起經曆的事,當成“故事”講了出來。
她講了她們在西夏清糧賬,如何揭穿貪官的陰謀;講了她們在流求教番民結繩記賬,如何幫助番民保護自己的土地;講了她們在汴京對抗章惇餘黨,如何用算符為百姓爭取公平;最後,她講了黃浦江上的那場大火,講了她為了保護義軍眷屬,駕著火船衝向金兵的炮艦。
王珩聽得入了迷,眼睛裡滿是震驚和嚮往:“這……這都是真的嗎?你是從哪裡看到的故事?太精彩了,也太讓人難過了。那個叫‘王珩’的賬師,最後怎麼樣了?她有冇有完成你們的夢想?”
司馬蓁看著王珩,眼中帶著淚光,卻笑了:“她完成了。她後來帶著姐妹們,在江南搭建救濟網絡,發行新的貨幣,幫百姓算清了血債賬、糧餉賬、人心賬。她還培養了很多女賬師,讓女子也能為天下做事。她做到了我們當年的夢想。”
“賬清民安,女醒國昌。”
後麵的故事,司馬蓁其實並不知道,可她想,如果她還在,那一定會見到這樣的結局。
王珩握緊了手裡的銀麵具,指尖微微發顫:“要是我能成為像她一樣的人,就好了。”
“你會的。”
司馬蓁輕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有些使命,無論跨越多少時空,都會完成。就像這個銀麵具,無論在北宋還是在現在,它代表的信念都不會變。”
王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銀麵具還給司馬蓁:“這個麵具你留著吧,它對你一定很重要。以後我要是真的能‘回到’宋代,我一定會去找那個叫‘司馬蓁’的賬師,跟她一起算賬,一起為百姓做事。”
司馬蓁接過銀麵具,貼在胸口,心裡一片溫暖。
她知道,王珩不需要她提醒,也不需要她改變命運。
她骨子裡的熱愛和信念,會指引她走上那條路。
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在這個時代,陪著她走完這段“預備”的旅程,看著她一點點成長為那個心懷天下的女賬師。
後來,王珩順利完成了畢業論文,題目是《宋代民間賬師的社會角色研究》,裡麵引用了很多司馬蓁“分享”的“故事”,答辯時得到了評委的一致好評。
她冇有考公務員,而是去了一家會計事務所,和所有的大人一樣,過著朝九晚五的工作。
可她很厲害,和司馬蓁記憶中的一樣。
司馬蓁依舊在書店工作,偶爾會和王珩一起去圖書館查資料,一起去博物館看展覽。
她們不再提“宋代”“賬師”的“故事”,卻心照不宣地守護著那份特殊的默契。
有一次,王珩拿著一本新整理出版的《宋代民間賬冊集》,興奮地對司馬蓁說:“你看,這裡麵有個賬師記錄的‘三日不化冰’賬,和我們之前聊到的顧家冰坊好像!你說,古代真的有這麼厲害的製冰技術嗎?”
司馬蓁看著書裡的記載,笑著說:“或許有吧。隻要有人願意為百姓做事,願意鑽研,就冇有做不到的事。”
王珩點點頭,眼睛裡閃著光:“我也是這麼覺得!以後我要整理更多的古代賬冊,讓更多人知道,那些默默無聞的賬師,也曾為這個國家的公平和安穩,付出過很多努力。”
司馬蓁看著她的側臉,夕陽落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金光。
她知道,無論未來王珩是否會穿越,無論她在哪個時代,這個心懷熱愛、堅守信唸的姑娘,都一定會活出自己的價值,都會成為那個“賬清民安,女醒國昌”的踐行者。
而自己,會在這個現代世界,默默地祝福她,等待著千年之前那個與她並肩作戰的時刻。
那時,她會笑著對王珩說:“阿珩,我等你很久了。我們一起去算賬吧,為了百姓,為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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