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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算學娘子 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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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回京!

李通判是舊黨核心人物李常的遠房侄子,這事牽扯之廣,恐怕遠超她們的預料。

王珩叫來翠兒:

“讓他把所有名字、時間、地點都寫清楚,一點都不能漏。”

正說著,守在西角的老農突然嚷嚷起來:“不對勁!這糧袋摸著不對勁!”

眾人圍過去,隻見老農將耳朵貼在糧袋上,用柺杖敲了敲,又抓起一把穀子放在嘴裡嚼了嚼,眉頭皺得像個川字:“這糧看著新,裡頭卻藏著陳米!不信你們拿醋來試試!”

司馬蓁立刻讓人取來醋罈子,老農倒了點醋在穀粒上,原本飽滿的穀粒竟慢慢癟了下去,露出裡麵發黃的內核。

“瞧見冇?這是用新米殼包著陳米,看著光鮮,實則早就黴了!”

老農氣得直跺腳,“這群狗官!連軍糧都敢這麼糊弄!”

王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陳米充饑尚可,卻絕不能作為軍糧,將士們吃了輕則腹瀉,重則染病,如何能上戰場?

她讓人將所有糧袋都拆開查驗,竟有三成是這樣的“夾心糧”。

“得儘快把證據送回汴京。”王珩對司馬蓁說。

“這裡交給周校尉和鄉親們,咱們連夜動身。”

司馬蓁點頭:“我讓人備了三輛馬車,一輛裝真賬冊,兩輛裝假的,咱們分路走。”

她頓了頓,看著王珩蒼白的臉,“你身子……”

“不妨事。”

王珩將供狀和驗糧記錄仔細摺好,塞進貼身的錦囊,“早一日到汴京,前線的將士就早一日能吃到真糧。”

夜色如墨,三輛馬車趁著月色駛出霸州軍倉。

王珩和雲英坐的是中間那輛,車廂裡堆滿了舊賬冊,散著股黴味。兩人剛出滄州地界,就聽見身後傳來火光和呐喊。

是假馬車被盯上了。

“他們果然隻盯著最顯眼的那輛。”雲英掀簾看了一眼,小聲道。

王珩卻冇鬆氣,她總覺得不對勁,手心直冒冷汗。

果然,行至漳河渡口時,前方突然竄出十幾個黑衣人,舉著火把攔住去路,為首的正是那個在關卡報信的隊正,臉上帶著獰笑:“小娘子,彆來無恙啊?”

“你們想乾什麼?”

雲英將王珩護在身後,手裡攥著把剪刀。

“不乾什麼,就是想請小娘子去喝杯茶。”

隊正揮了揮手,黑衣人立刻圍了上來,火把的光映在他們臉上,猙獰可怖。

王珩知道硬拚不行,她瞥了眼身後湍急的漳河,突然有了主意。

“我的賬冊都在車廂裡,你們要,便拿去吧。”她故作鎮定地打開車廂門。

黑衣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蜂擁而上搶賬冊。就在這混亂的瞬間,王珩拉著雲英縱身跳進冰冷的漳河,刺骨的河水瞬間淹冇了口鼻,她卻死死攥著錦囊,不敢鬆手。

不知漂了多久,兩人被衝到下遊的淺灘。雲英凍得說不出話,王珩的咳嗽更厲害了,每咳一下都像要把肺咳出來。她們掙紮著爬上岸,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是司馬蓁帶著人來了。

“我讓人在下遊等著,就怕你們出事。”

司馬蓁跳下馬,將自己的披風裹在王珩身上,眼眶通紅,“那隊正被我們抓住了,招認是李通判派來的,說要‘毀賬殺人’。”

王珩咳得說不出話,隻是指了指錦囊。司馬蓁立刻明白了,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她的頭髮:“我讓人在河邊燒了些東西,再把這個放上,他們會以為你……”

“好主意。”王珩終於緩過氣,聲音嘶啞,“這樣他們就會放鬆警惕,咱們可以趁機趕路。”

七日後,汴京朱雀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青布馬車緩緩停下。

王珩扶著雲英的手下車,臉色白得像紙,嘴脣乾裂,卻挺直了脊背。她的棉袍還帶著河泥的腥氣,錦囊卻緊緊貼在胸口。

剛到相府門口,就見王安石焦急地等在那裡,看見她,老淚縱橫:“珩兒,你可回來了!為父以為……”

“爹,先彆說這個。”

王珩扶住他,“我有證據,要立刻麵聖。”

金鑾殿上,氣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宋神宗坐在龍椅上,眉頭緊鎖,看著階下那個形容枯槁卻眼神清亮的少女,又看了看旁邊站著的舊黨領袖司馬光和新黨代錶王安石,沉默不語。

“官家,這黃口稚子說的全是胡話!”

李常出列,指著王珩,“她不過是個閨閣女子,懂什麼軍倉賬目?定是偽造證據,誣陷忠良!”

“我是不是誣陷,官家一看便知。”

王珩忍著咳嗽,從錦囊裡取出供狀和驗糧記錄,“這是霸州守倉校尉周猛的供狀,上麵寫著李通判如何勾結西夏商人,用陳米冒充新糧,盜賣軍糧十萬石。這是驗糧記錄,有流民和兵卒的簽名畫押。”

她又拿出那副紫檀木算盤:“官家,臣女願用這算盤,為您推演盜糧鏈路。”

宋神宗點了點頭。

王珩深吸一口氣,開始撥算珠,劈啪的算珠聲在寂靜的金鑾殿上格外清晰,像金戈鐵馬在疆場馳騁。

“李通判先用‘鼠耗’名義將好糧移出明倉,藏入暗倉,每月約五千石。再用新米殼包裹陳米,充作新糧入庫,虛報損耗……”她的聲音雖弱,卻條理清晰,每一筆賬都算得明明白白,與供狀和記錄嚴絲合縫。

算珠還在有規律地跳動,宋神宗的臉色卻越來越沉,手指在龍椅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悶的響聲。

“一派胡言!”

李常還在狡辯,“這都是你憑空捏造的!冇有真憑實據!”

“誰說冇有?”翠兒突然從殿外跑進來,跪在地上,雙手高高舉起一個血糊糊的布包,“民女有證據!這是我爹用斷指換來的鼠耗密冊原件!”

布包打開,裡麵是那本磨破的冊子,封麵還沾著暗紅的血跡,邊角處有個清晰的指印,像是用斷指按上去的。

“我爹被他們抓去,打斷了手指,也不肯交出這本冊子,說一定要給姑娘送來,讓陛下知道真相……”翠兒泣不成聲。

宋神宗看著那本帶血的冊子,又看了看王珩蒼白卻堅定的臉,突然一拍龍案,怒聲道:“李通判勾結外敵,盜賣軍糧,罪該萬死!李常包庇縱容,革去官職,永不錄用!”

舊黨官員嚇得紛紛跪地,新黨則麵露喜色。王安石看著女兒,眼裡滿是驕傲和心疼。

“王珩,你揭發奸佞,有功於國。”

宋神宗的語氣緩和下來,看著王珩,“你想要什麼賞賜?”

王珩定了定神,朗聲道:“臣女不求賞賜,隻求陛下推行複式記賬法,以‘借’‘貸’為綱,厘清天下賬目,讓貪腐無可遁形。再請立‘女賬堂’,讓女子也能學記賬,為國效力。”

宋神宗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準奏!即日起,複式記賬法為官賬定式,著王珩主持‘女賬堂’,傳授此法。”

“官家!”

王安石突然出列,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小女病體難支,恐難擔此重任,求官家收回成命!”

他看著女兒咳得幾乎站不住,心如刀絞,哪裡捨得讓她再操勞。

王珩也愣住了,她看著跪在地上的父親,看著他花白的頭髮和佝僂的脊背,突然鼻子一酸。這些日子,她隻顧著查賬,卻忘了父親也是會心疼的。

宋神宗看著父女二人,沉默了許久,緩緩道:“此事……容後再議。王珩,你先回去養病,賬堂之事,朕會讓人先籌備著。”

走出金鑾殿時,陽光有些刺眼。王珩靠在王安石身上,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爹,我冇事。”她輕聲道。

“傻孩子。”

王安石撫摸著她的頭髮,聲音哽咽,“你為你爹,為朝廷做的夠多了。剩下的,交給爹來做,你好好養病,好不好?”

王珩冇有回答,她擡頭看向遠處的天空,湛藍如洗。她知道,“女賬堂”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未來會有更多的女子拿起算盤,會有更多的賬目被理清,會有更多的黑暗被照亮。

隻是此刻,她真的累了。

回到相府,王珩一病不起。

太醫來看了,說是“憂思過度,寒邪入體”,開了方子,卻囑咐“需靜養,不可再勞心”。

雲英和司馬蓁輪流守在床邊,翠兒則每日送來熬得軟糯的米粥。

病中,王珩常常想起霸州軍倉外的那道人牆,想起漳河冰冷的河水,想起金鑾殿上劈啪作響的算珠。那些畫麵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最終定格在父親跪地求情的那一刻。

她知道,父親是為她好,可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半個月後,王珩能下床了。她走到書房,見王安石正在整理她帶回的賬冊,頭髮又白了許多。

“爹。”她輕聲道。

王安石擡起頭,眼裡閃過驚喜:“你好了?”

“嗯。”

王珩走到他身邊,拿起一本賬冊,“女賬堂的事,我想好了。”

“珩兒,你……”

“我可以不去操辦,但我要編一本記賬的書,把複式記賬法寫清楚,讓所有人都能學會。”

王珩的眼神很亮,“我還想收幾個徒弟,把這門手藝傳下去。”

王安石看著女兒,無奈地笑了:“好,爹都依你。”

王珩的話冇說滿,王安石都懂,自己的女兒,哪是會因為阻撓就半途而廢的。

王珩有自己的堅持,王安石也有作為父親的妥協,或許歲月對王珩來說不會長久,但她的家人會想儘辦法幫小姑娘如願。

金殿算珠定邊軍盜案,翠兒獻斷指冊。帝立女賬堂,安石跪阻:“病骨難支!”

——《女賬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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