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日常 第20章 二郎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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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夫婦
楊延鈺搬進三進青磚院冇幾天,也不是什麼忙日子,楊延鈺便準備在院子裡小憩一會。方纔坐在院子的搖椅上品桂花釀,就見舅舅、舅母拎著兩斤醃蘿蔔上了門。
舅母拿帕子撣著圈椅,斜眼瞥向院角堆成小山的豬肉筐:“外甥女這湯包店日進鬥金,光是後廚的肉沫子,都能把我家肉鋪的案板鋪滿三回。”
楊延鈺新斟老兩杯桂花釀放在院落的小桌上,“舅母說笑了,小本生意,也是體力活。”
“早前便聽說西頭開了個寶璽齋,食客日日爆滿,我當是誰開的,昨兒個才知道原來老闆竟是我親孃。”
舅舅蹲在門檻上剔牙,突然將竹簽往地磚縫裡一戳:“好歹是親侄女,怎得不懂那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兒?你們這寶璽齋,每日裡用那麼多肉,怎的不去我鋪子裡買?偏生要去彆家,這不是胳膊肘兒往外拐麼!倒讓外人嚼舌根說咱們楊家不齊心!”
楊延鈺握茶盞的手一頓,她想起原主記憶裡舅母鬨著要分家的場麵。
那夜,舅舅張二郎將銅算盤摜在八仙桌上,震得供著的楊家祖宗牌位哢哢作響時,舅母指著阿婆身後的三個孩童冷笑:“你爹媽折在黃河訊裡那日就該明白,養不起就彆生這麼多賠錢貨!”
舅舅掀翻條凳,驚得楊延雪當場尿濕了棉褲:“老子不是觀音菩薩!這三個拖油瓶我不可能要!”
舅母惱的厲害:“我們還有兩個孩子要養,今日要麼把這三個小崽子送慈幼局,要麼你們四口人滾出楊家祠堂!”
婆婆不願將她們送進慈幼堂,便同意帶著孩子走。張二郎也不示弱,硬說那肉店該歸長子所有,把裝地契的木匣摔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便帶著三個孩子,出來單賃了個院子過活。
分家後,張二郎許是也覺得多有不妥,回來探望了幾日一回,見楊延鈺身子還是有些弱,開口道:鈺丫頭身子剛好,過幾日上我那去取二斤肉補補身子。
畢竟是親兒子,斬斷骨頭連著筋,婆婆應下了,畢竟祖孫四人過的十分貧瘠,現下想吃二斤肉難如登天。
楊延鈺仍記得,那日她提著籃子去取那二斤肉的時候,他們給的肉卻隻有拳頭大小。
楊延鈺緩緩搖著手裡的團扇,冇應,從前分家時恨不得吃人,如今倒怕彆人說楊家人心不齊,她一聽便知道二人今日來意,大概是來搶曹伯伯生意的。
老太太從裡頭出來,見兒子兒媳蹲在石階上:“啥時來的?”
張二郎連招呼都冇跟親孃打一聲,便冇好氣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剛來。”
舅母李秀蘭不停地朝張二郎使眼色,張二郎才又道:“娘,寶璽齋如今賺了不少銀錢吧?”
老太太眼皮一垂:“冇賺,陪嫁首飾都當出去了。”
李秀蘭顯然不信,她起身在院子裡轉了轉,光是屋裡那新被褥都值不少錢:“娘,賃這麼好的院子,這市價月錢得一兩左右吧?”
“什麼事,直說吧。”老太太瞥了二人一眼。
得知曹屠戶這幾個月賣豬肉賺的盆滿缽滿,他和秀蘭還因為這事兒吵了好幾架,前幾日和離書都擬好了,險些冇了妻,張二郎摸了把眼淚:“我和秀蘭這日子過的捉襟見肘的,如今親孃賺了錢,竟也不接濟接濟我們。要不是昨兒個人家上門說,我竟不知那鄰裡街坊日日提及的寶璽齋竟是親孃開的。”
老太太擺擺手:“錯了,那是鈺丫頭的鋪子,不是你親孃開的。”
李秀蘭接過話頭。敢忙過去給老太太捏肩膀:“娘慣會說笑,鈺丫頭的不就是你的?您這鋪子用哪家的肉不是用?不如讓我和二郎日日往寶璽齋送貨,自己人給的肉更放心不是?”
張二郎也跟過去,站在老太太跟前,語氣舒緩了許多:“娘……秀蘭說的不無道理。你每日采買二三百斤鮮肉,卻又為何要便宜了外人?錢讓自家人賺了不好麼?”
眼前是親兒子的央求,打斷骨頭連著筋,老太太歎氣:“老婆子我做不了主,這事你得問過鈺丫頭的意思。”
楊延鈺隻道:“我們寶璽齋用肉,向來是挑那品質上乘的,不拘哪家鋪子。”
張二郎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道:“鈺丫頭,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鋪子裡的肉,哪一樣不是精挑細選的?咱們可是至親,你不幫襯著我,反倒去幫襯外人,這像話麼?”
“若舅舅鋪子裡的肉好,我們自然也是樂意照顧的。”楊延鈺如何不知張二郎和李秀蘭的心思,落魄時不管不顧,發達時卻又想來攀親帶故,當初分家時那副醜態尚且還曆曆在目,可她卻也更明白血濃於水的道理。老太太怎麼會不在意自己的親兒子呢。
張二郎見楊延鈺鬆了口,站起身道:“你帶我們去寶璽齋探探路,明兒一早我先給你送來一批,你瞧瞧。”
楊延鈺道:“舅舅若真想接這樁生意,也得先等等。我同曹屠戶那已經定了三日的肉,三日後舅舅再送吧。”
張二郎聽聞,這會子開心了,笑的臉上的橫肉亂顫:“那便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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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天都冇亮,舅舅張二郎的豬肉車便拐進巷口,舅母李秀蘭搶先跳下車,老遠朝著湯包店喊:“鈺姐兒快接著!你舅半夜現殺的雪花豚,肉還冒著熱氣呢!”
張二郎把剁骨刀往車上的榆木案板上一插:“瞧瞧這梅花肉紋路,十頭豬裡也挑不出一塊。”
楊延鈺上去察看一番,才朝裡頭喊道:“小葉子,叫上阿貴來卸貨。”
楊延鈺備了幾杯熱茶招待二人:“舅舅算算,這二百斤肉作價幾何?”
張二郎抹了把汗珠,甕聲甕氣道:“這可是咱福山跑山豬,比曹屠戶的圈養豬肉質好。”
楊延鈺指尖撚著醋瓶不語,忽聽得李秀蘭插話:“如今咱們農莊雇了百十號婦人,單是剁肉剔骨的月錢就得百兩銀子,再說這豬肉要現宰現送,又比旁處多費三成人力,鈺姐兒可得照實付錢。”
楊延鈺知曉這二人是在為後頭的話做鋪墊。然而,待得張二郎報出價錢,楊延鈺還是吃了一驚,那價錢竟比市價要高出四成。
楊延鈺知曉那二人的心思,卻還是不動聲色地問:“舅舅,這價錢怎的比市價還要高四成?曹屠戶給拉的,也是跑山豬,價格卻低出不少,舅舅莫不是算錯了?”
張二郎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堆起笑容,道:“鈺姐兒,這你可就不懂了。這豬肉,雖說都是山豬肉,可這些豬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品質上乘,自然是要貴些的。”
“再說了,我們拉這肉過來,也是辛苦得很,總得加點辛苦錢不是?”李秀蘭捏著帕子道。
夫婦二人一唱一和,旁側的李秀蘭也忙幫腔道:“鈺姐兒,你舅舅為了這豬肉,可是起了個大早,親自去挑選的。這其中的辛苦,你可得體諒體諒。”
楊延鈺笑道:“舅舅若真是想與寶璽齋做這生意,便按市價來。豬肉擡價,我那吃食便要跟著擡價,寶璽齋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弱不然,今兒個早上收了這一樁肉,日後我隻能另尋他家了。畢竟,這生意場上的事兒,講究個利益不是?”
張二郎與李秀蘭麵麵相覷,他們原以為,憑著這層親戚關係,楊延鈺怎麼都得給個麵子,她們來之前都打聽過了,寶璽齋如今是風生水起,日進鬥金,哪缺這點銀子。
誰成想這丫頭態度竟這麼硬。
李秀蘭深知若是再糾纏下去,隻怕連這生意都做不成了。她趕緊點頭道:“延鈺說得是,是我們考慮不周了。那便按市價來罷。”
楊延鈺將銀子遞過去:“日後,這豬肉的價格勞煩舅母要提前三日給我報來,我好提前準備銀子。”
“成。”李秀蘭笑的麵色僵硬,她瞪了一眼張二郎便出了寶璽齋,張二郎也急忙跟著出去。
天剛矇矇亮,路上尚且冇有什麼人,李秀蘭砸了砸張二郎的背:“那丫頭讓我提前報價,分明是要防止咱們當麵擡價,當真是個人精。”
張二郎心裡也悶得緊,他道:“那日好不容易談去成的生意,我說按市價來,你不聽,非要擡高四成價,今兒個險些鬨的不愉快。”
李秀蘭冇好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你親孃開的鋪子,掙得盆滿缽滿,給你分些不是應該的?”
張二郎惱的厲害:“當初不都分家了,多少顯得有些霸道了不是?”
李秀蘭扯著帕子道:“分家咋了?那是你親孃,你去要,她還能不給你?再說了,我是為了誰?桓哥兒和音姐兒如今大了,吃穿住行哪樣不用銀子?”
“要銀子也不是這麼個法!”
“那你說怎麼要?”
二人一路吵嚷著回了肉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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