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修和劍修是不可能結婚的 見雪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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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小姐醒了!小姐有救了!”屋內充斥著嘈雜的人聲,麵露驚訝的三兩大夫,他們不禁麵麵相覷、擦拭額頭的冷汗,旁邊——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了吧,此時她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用粗糙的衣物遮掩淚水,喜笑顏開地看著自己。
春山溪從巨大的疼痛仲醒來之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
不一會兒,麵前的人群安靜下來,猛然散開一條通道,姬公疾步而來,他不可置信地彎下腰,用寬大粗糙的手掌小心撫摸著春山溪的麵龐:“女兒啊!你發燒昏迷了整整三天,終於醒了。
”半晌,終於是從他緊閉的牙關裡激動地吐出這幾個字來。
我重生了?春山溪眨眨眼睛,那麵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爹嗎?她抬起手,一雙稚嫩的雪白的胳膊從寬大的衣袖間裸露出來——估摸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
她用肉肉的手掌緩慢地一張一合,似乎在迴應自己的爹。
然後努力擠出一個合宜的笑容,適應自己的新肉身。
同褪去黝黑色的肌膚相比,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可以說話了。
一聲虛弱的女娃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傳出。
作為雨師妾族唯一不會說話的巫女,她曾差點被當作敗類處死。
如今重生,上天竟然賜予了她重新開口講話的能力,一個她嚮往了一生的能力。
前世慘死的現象還曆曆在目,中州、荊州兩州的名門世家圍剿受難渡劫的自己,宣稱逆徒雨師妾新王是蚩尤惡魂所化,要趁她所載的惡魂還是萌芽,將其掐斷。
九道天雷俱下,無一不是針對於她,他們甚至毀去其法器——蝶南骨鞭,隻為徒手挖走她的心臟。
“這是天降於我九州啊!魔族勢力必將蕩平!”——春山溪是個啞巴,所以她的其他五感極為敏感。
在巨大的痛苦湮冇肉身的最後刹那,這句咆哮的話語在她的腦海裡久久盤旋無法捨去。
然而,同這句話一同伴隨她新生的,還有獻祭前師尊冷漠的眼神。
“徒徒,天命難違。
來世莫要再學習法術了。
”話剛落,遠處卻突然傳起尖銳的哭聲,在場眾人都以為是巫女恐懼的哀嚎,可是他們錯了。
霎時,電閃雷鳴間,一條巨大的銀輝色龍尾在天際盤旋著,遮擋住了整個天空,墨雲急風之下,是龍鳴——震天動地的龍鳴。
“啊——啊——啊——”思及此,春山溪隻覺得巨大的疼痛淹冇住自己,麵前的一切開始扭曲起來。
那熟悉的、邪惑的聲音久久迴響於她的腦海。
春山溪,不要死。
不要死。
你要將我的魂魄一直延續下去!現在,你代替了慶府死去的女娃。
隻有你!是天地的救世主!我等著你——在一片喜悅祥和中,轉悲為喜的姬公隻見懷裡的女娃重新恢複了響亮的啜泣聲,她的兩條眼睛皺成了緊巴巴的裂縫,看不見一點光澤。
她是個剛從疾病邊緣脫險的女童,放肆地、極力地舒展著四肢,彷彿要將整個肉身拉伸膨脹一般。
癟得十分難看的小嘴痛苦地一張一合著,咿呀著在場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語。
——“我纔不是什麼狗屁惡魂。
我也不需要延續你的魂魄!”“讓小姐好好睡覺吧。
”見女娃甚至恢複了體力,夫人的語氣總算緩和下來,她輕拍姬公的背。
姬公一邊點著頭一邊輕輕地放下了懷中的女娃,替她拉上了厚厚的被褥。
他起身、雙手彆在背後,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遠處的城門上早已列滿重兵。
自己手下密探曾報,軒轅仲有謀反之疑。
如今看來時候已到,是時候離開中州避難了。
一直待在一旁不敢出聲的大夫見小姐醒後如釋重負。
儘管所有大夫都診斷出小姐的脈搏已然斷掉,她卻能起死回生,這何嘗不是一個奇蹟呢?大夫抬頭望去,屋外陰暗的烏雲之下逐漸透來一屢光彩的天空。
他低聲笑來,對姬公說道:“大人,小姐能夠醒來,應是一個吉兆。
今日是驚蟄,春雷響、萬物長。
明天山上的溪水應該就解凍了,山花也會緊隨其後盛開,想必……”他這時故作深沉起來,用低沉沙啞的語氣說道:“小姐一定能為天下帶來生機,不如便給她取彆名為春山溪吧。
”春山溪緊閉雙眼,腦海內那直震顱骨的聲音這才消停下去。
這時,新帝即位的號角聲久久不絕,重新占據了她的大腦。
看來自己竟穿越回了獻祭5年前。
那箇中州州主軒轅淮下落不明,其兄軒轅仲趁機奪位,口口聲聲稱先帝已功力大成,羽化而飛昇、各州之間結界衰弱、彼此虎視眈眈的動盪之年。
迫於知道眼下自己的新處境,她睜開眼睛,用小小的圓潤的眼睛,仔細掃視了一遍屋內的人。
她認出,麵前已經陷入沉思的父親是軒轅淮的心腹,其人寬厚老實,美稱姬公,當年那場獵巫之戰,他也是唯一表示反對的大臣,如今自己重生在他們死去的女娃身上,看來也是儘一份感恩。
那日後,春山溪隨慶府舉家搬至楚州。
軒轅仲感念兄長軒轅淮的情誼,特賜其名號為“聖尊者”,還以厚禮待其臣子。
隻可惜,這些表麵功夫,姬公向來不信與不屑。
果然,隻是兩年的時間,兄弟和睦痛憶兄長的戲碼演罷,就是對軒轅淮及其黨羽的徹底清算。
那日大雪紛飛,中州州主派一群玄鐵士兵日夜不停趕至楚州,一紙誥命,稱慶府涉嫌謀反,有損九州利益,忤逆當初黃帝分封九州之誌。
一把烈火之下,舉家被抄。
爹孃緊急之下將春山溪帶到後院,千叮嚀萬囑咐地把她送去落慈城的表叔家。
“小溪,去你表叔家,表哥是中州荒鴻宗的副宗主,一定能保你周全。
”春山溪看著漫天驚人的火焰,整個慶府哀嚎聲不絕,她隻能嚥下喉嚨裡因憤怒而起的血腥,可是還來不及最後抱抱疼愛自己的爹孃便被身旁的管事一把抱走,急忙往後山奔去。
爹孃二人已縱身衝入火海,隻聽見嘈雜醒人的兵甲之聲“來人!舉家擒獲!”春山溪忍住淚水,雖隻有兩年的相處,卻也讓這戶人家成為自己的至親,雨師妾族向來情誼薄淺,春山溪是為棄童,更是受儘淩辱。
是姬公與夫人待她誠懇熱切,讓她第一次感受到親情所在。
可是為什麼,哪怕重生一世,她卻連自己的至親都保護不了。
“徒徒,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你可有想保護的人?”昏迷以前,熟悉的話語迴響腦海,她想抓住什麼,卻隻落下一場空。
……“春生,怎麼停下筆了,可有哪裡不懂?”等春山溪望著窗外的大雪回過神來,是頭頂夫子溫潤平和的話語。
她抬起頭,夫子正垂眸看她,如墨般的青絲蜷到胸前,窗外漸洶湧的雪花已然落到夫子的肩上,更為眼前之人增添幾分清冷。
夫子名喚褚商,三年前孤身一人來到楚州的落慈城,在常山辦起一家書院,題名“且行書院”,其才如淵,為人好善樂施,附近士人皆慕名而來。
表叔一家不比慶府尊貴富裕,但是夫妻倆對春山溪也是疼愛有加,雖然表麵苛刻小氣,內心卻實打實地偏愛春山溪,對於春山溪前往書院深造的請求自然不會拒絕。
為了避免太過招搖惹來中州州主的猜忌,表叔特意拖人找到了褚商的書院,與彆的大書院不同,“且行書院“雖然名聲極望,卻不染世俗,彷彿遊離於江湖之外,絕對是個靜心學習的好地方。
但是春山溪的目的不止學習這麼簡單,才識豐厚者她見得夠多了,自己前世所識之人,哪個不是當世英傑?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就連自己也是被稱讚為第一奇才,其劍術堪堪居瑤行君之下——但是她春山溪不要做任何人“第二”。
都說劍修之人,佩劍是第一要務,既然神劍無朽不肯認自己為主人,那她就放棄已經大有成效的劍術,改修連本族雨師妾也即將無人問津的蠱鞭。
如今,她所求之物,不過也是夫子的藏書——箜景書簡,傳聞書簡所記,是自己前世被毀法器上的兩顆玄珠:東隅、桑榆的下落。
複仇之路怎麼少得了稱手的兵器。
若重奪這兩靈珠,自己的蠱鞭術即可重修一大半。
夫子見春山溪此時低下頭、略表歉意地向自己彎腰致意,冇再說什麼,隻是用因為寒意略微泛紅的手指輕輕拂去自己肩上的雪花,合起手中的書卷。
“今日大雪,天氣轉寒,弟子們早日回家添衣吧。
”夫子既已這樣說,學堂裡的弟子自然都放下早已飛遠的的心,草草收拾好行囊,忙著在初雪越下越大前趕緊回到家中,免得遭受極寒之苦。
春山溪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紮緊頭巾,同夫子告彆後,剛跨出門檻,麵前出現兩三高大的人影,嚴嚴實實地堵住自己的前方,他們衣著華貴、身披綺繡,是當地有名的名門之後。
“喂,你小子,每次看你總是一副清高的麵龐。
”帶首之人明顯是要找事,春山溪明瞭,這群人家世顯赫,書院裡不乏許多人追捧他們,隻有春山溪無動於衷,這種阿諛奉承的事,她向來學不來。
“鄒兄可有什麼事?如果冇有的話,小弟現在就要回家去了。
”春山溪不想惹事,自己畢竟女扮男裝單槍匹馬,對這群無賴還是早點遠離的好。
但是那個膀大腰粗的鄒生直直拽住春山溪的衣領,將她往屋外拎去。
此時正下著鵝毛大雪,屋外已白茫茫一片,寒意逼人。
春山溪冇有反抗,被重重地從台階上扔到後院已經結了一層冰的沙地上。
她撐起身子,連連咳嗽,一副身弱的樣子。
“彆裝了你小子,剛剛試探你的身軀肯定是習武之人!你表哥不是荒鴻宗的副宗主嗎?難道你們家就你一個不會武功嗎!”鄒生對於春山溪的家境瞭解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她家那位遠在荒鴻宗的表哥,荒鴻宗是中州、乃至九州名聲最旺的勢力之一,是天下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地方。
與各大宗門世家不同,荒鴻宗直接隸屬於中州州主,可謂“正統”編製。
至於這副宗主傢什麼時候多出來的二公子,問遍了身邊的名門貴族,全都說不出所以然來。
春山溪隻是從雪地裡爬起來,見自己滿手粘連著冰冷的雪花,她合手搓了搓,又吐出一口氣,終於暖和了一些,然後就地盤腿坐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盯著這幾個無賴看。
“你有本事就拿這把劍跟小爺我比試比試!冇本事就趕緊退學吧。
”說罷,一柄已經生鏽的劍從高處墜落到春山溪身前,春山溪一把接住。
這劍的手感極糙,尤其是在碰過各種名劍之後。
春山溪隻覺得渾身不得勁,但還是握緊了劍,從雪地裡爬起來,隻是頭也不回地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不想惹事,如此寒冷的天氣,傻子纔會在大雪地裡比劍——當然,鄒生這群人在她眼裡和二愣子冇什麼區彆。
這不,鄒生見春山溪不理會自己,原先就擰成一團的臉更加猙獰,他拍一拍手,身旁那幾個公子哥各個衝上前去,攔住了春山溪。
春山溪的肩膀被死死扣住,看著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士人竟一副放蕩的樣子,甩著摺扇朝自己麵前走來,腰間的白玉銀鈴叮噹作響,懷袖香囊隻熏地春山溪本來就紅腫的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春生,咱們鄒爺這廂有禮了。
”那士人狡詐地笑起來,鄒生立馬舉著那把家傳寶劍直劈春山溪的腦門。
但是春山溪隻是伸出右手,兩指竟輕巧地握住劍身。
她似乎是又怕又驚,用一副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麵前這群士人,歪著腦袋嘴裡吞吞吐吐,竟是蹦出幾個似乎極其窩囊的話語:“那個……小弟我可以投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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