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製內反派,陷入警察修羅場了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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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麵上雨水橫流,輪胎碾過時濺起水花,車影過了,水窪裡便翻湧起了細微苦澀的泡沫。
葉知接到了電話,他扶了扶耳機,聽到電話那頭對他說話,聲音在雨聲裡密密麻麻的。
在下一個分岔路口,葉知打了轉向燈,車身在雨水的沖刷下流淌著河川般的色澤。
沈越冬發覺跟在後麵那輛車離開了。
她看到反光鏡內,在昏沉闇昧的天色裡,轉向燈和車燈的光芒漸漸遠去。
她鬆了一口氣。
“事實證明我也有幸運值,哼哼。”她悄悄嘚瑟道。
沈越冬的幸運大概就是葉知的不幸。
葉知在休假日半途被叫走去加班,腦殼脹痛不已。
隊長故意說得含含糊糊,把固定電話的聽筒遞給他:“是你擅自報名參加的那個,立春事件的收尾工作。”
他聽明白了。
擅自報名參加指的是,當時他加入調查沈越冬的聯合調查組,並不是由特勤處派出,而是私自和沈隨聯絡,暗地裡加入調查組。
這個調查行動被稱為“立春事件”,以便那個隱秘的行動和那個需要掩蓋的犯人的名字不被隨意泄露出去。
葉知接過電話聽筒。
“我明天去那裡一趟。”放下聽筒,他對隊長說。
立春事件的收尾行動,實際上是本案頗難處理之處。
該拿冰庫裡那百來具流浪漢的屍體怎麼辦?怎麼才能不驚動周圍的平民悄無聲息地處理掉那個冰庫?
——就是這個問題,讓國家社會安全域性陸續評估了一個月冰庫的佈局和情況,才最終定下方案。
沈越冬回家後,見雨勢還是頗大,便打電話給舒何問了問情況。
“這裡是指揮塔,今天雨很大,請問菜園戰況還好嗎?”
舒何告訴她一切都好。
而且他的精神狀態也恢複了。
“真的假的?我要去驗收的。”她調侃著質疑道。
“是真的。”舒何笑著答道。
她將自己的動向告訴他:“接下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舒何:“如果需要我,你隨時可以叫我。”
她拒絕了:“我不會再讓你捲進來了,我又不是什麼萬惡的資本家。”
大概是因為那顆打傷他的子彈,還有做人質的那一晚。
大概是這些,讓她覺得不能再讓舒何摻和其中了。
電話那頭,舒何的聲音頓了頓:“……我知道你還在意打傷我那件事,其實你不用感到愧疚。”
她抬起眼簾看閣樓窗戶外的天色,雨點打在窗戶上聲音喧囂。
“我們認識了很久。”
“如果我不愧疚的話,我大概不算個人。”
“但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用愧疚支撐起來的,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喂,我難得說這種很有哲理的話,讚同一下我吧。”
她挑了挑眉,帶著輕鬆的語調道。
舒何沉默了一會兒,才釋然地笑道:“好。”
掛掉電話後,沈越冬站在窗邊,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兒雨。天空裡的厚毛氈晦暗沉重,彷彿永遠擠不完其中的水汽。
屋裡乾爽溫暖,她打開了電視,裹著毯子沉沉地睡了一覺。
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外麵雨勢漸小。
她想起不久之前在路上的偶遇,也想起薄洵那個倒黴蛋了。
她打了電話給薄洵。
“對不起,我自己惹的禍,我會處理的。”薄洵說。
她:“當然要你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現在你回去了嗎?”
薄洵的聲音裡多了一些笑意:“謝謝你,我已經回去了。”
薄洵笑起來臉上有淡淡的酒窩,娃娃臉上精緻的五官顯得柔和而溫甜,又不失少年的明朗。
她扔掉腦中的無端聯想。
“立春事件,明天要處理冰庫了。”薄洵提醒道。
“謝謝你告訴我。”
現在薄洵是她最快最準確的情報站。
她又在腦子裡盤了一遍薄洵和葉知的朋友關係。
總有一天葉知會發現她和薄洵之間的聯絡,就像一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與其提心吊膽擔心躲避,不如主動引到一個安全的時間地點引爆。
她向來不喜歡被牽製的感覺,更不希望今天在路上的經曆再次出現。
她下定決心,對薄洵道:“大少爺,我想利用一下你,你的意見如何?”
薄洵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檢視電腦,他聽到“利用”一詞,眼睛亮了亮,從電腦前起身,唇角翹起來:“我不介意。”
他豈止不介意,他舉雙手雙腳歡迎。
“那冇問題了,明天我們一起過去見證冰庫銷燬。”她說。
薄洵眼尾揚起,笑意掩飾不住:“好。”
“葉知一定也會來,到時候我會把事情說明白,以免你腦袋上懸把劍天天提心吊膽的。”
薄洵臉上的笑僵住了。
她的提議很好。
可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對葉知說了什麼。
他說的是……
“怎麼了?不喜歡的話就不執行了,我也不在意的。”她疑惑道。
薄洵急得拿著手機在屋裡兜圈子。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難道他被迫要提前進度向她告白了嗎?不行的。
他認識了她三年,可她才認識他兩天!
被認識兩天的不明男子告白,換做是誰都會拿出警惕厭惡疏遠三件套的吧。
如果他答應她的提議,他現在想象一下就覺得明天的會麵天昏地暗。
可是如果他不答應她的提議,後果會更嚴重。
按照她的性格,即使明天不執行,後天也會用另一種方法和葉知攤牌。
——那意味著,他對她的心意會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揭露出來。
他昨天情緒太激動了,纔會興奮地和好友分享。
薄洵現在很想找個時光機器鑽進去,回到昨天,把他對葉知說的那些話全都刪掉、格式化。
他萬念俱灰地低聲道:“不用,我明天會去的。”
他在場,或許還能補救一下。
他如此安慰自己。
次日,昨天的雨已經停了,天色仍然烏雲靉靆。
貧民區最肮臟的一條街道上,一排老舊房子東倒西歪,牆麵汙蝕灰黑。
貼著“房屋出租”的店麵門打開了,從門口潑出一盆水來,倒在街道上,和昨天的雨水混合在一起。
“老鼠吃了死光光,老鼠聞了死光光”的聲音從街邊小攤的小喇叭裡傳出來。
赤腳醫生診所裡,醫生正無所事事地和助手講閒話,正講到緊要關頭,忽然聽到外麵開過一輛車,車上的大廣播正在反覆播送著:
“各位居民請注意,請在十點前退離到警戒線外,十點前退離到警戒線外……”
“是安全排查,社區街道所通知了讓我們今天十點前離開家。”助手說。
“排查個頭,根本冇什麼好排查的,嘖,大動乾戈。”醫生表情不屑地站起身。
街道上,特警車在警戒線內整裝待發,漆黑車身上雪白的字樣威懾力十足。
指揮台邊的領隊聽著報告。
“冰庫結構分析已完成,潛在危險評估已完成,應急預案準備完成,技術偵查已完成……”
在經過一個月的評估和計算下,這個隱藏著百來具屍體的恐怖洞穴終於即將被炸燬。
國家社會安全域性對當地街道所的通知是“安全排查”,並冇有將實情告訴街道所,以免引起民眾恐慌。
資訊透明不過是一個爭取民意時的噱頭。對於所謂的精英們來說,公佈所有資訊纔是令事情更加複雜的引火索。
為了社會安全,為了避免民眾恐慌,為了防止敵對勢力從中作梗——這些理由是絕佳的萬金油。
放出娛樂性質的小爭端,讓民眾去爭去鬨。
將性質嚴重的大事徹底地抹殺,直到任何關鍵詞都不能被搜尋到。
讓民眾生活在一個選擇性曝光的和平世界裡,對那些上層來說是最好的局麵。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十點還有二十分鐘。
大多數街道上的居民已經撤離了,並且領取了慰問大禮包。
“街道所給我們發慰問大禮包,哈哈哈,天方夜譚啊。”
“可不是該給我們嘛,這一上午我的生意能做多少,都被這該死的安全排查攪黃了。”
“大禮包裡是什麼?你打開看了嗎?”
“是洗手液沐浴露毛巾。”
“我以為會發錢呢,嘖嘖。”
“我聽說上次有個電影劇組要借用某個地方,也讓裡麵住的人撤離,一晚上,給了好多錢呢!”
“真的假的?多少?”
“一個人一萬,好像是,小孩子也算的。”
“騙人吧,這麼多錢?”
“真的,我親戚就在那條街上,是現金,電影劇組統一安排的酒店,住酒店的時候就拿到了現金!”
“還是電影劇組有錢啊,聯邦政府這麼窮,就給個毛巾沐浴露。”
……
在居民們的竊竊私語中,距離十點鐘還有五分鐘。
“還有冇有留在家裡的?全都撤離到安全警戒線外,撤離!違者罰款!”車上的大廣播裡播送著。
聽到違者罰款,好幾個屋子裡立刻衝出一些慌慌張張的漏網之魚來。
維持秩序的社警不耐煩地將他們趕出去:“下次快點!快點快點,大禮包等會也可以拿的,先出去!”
“不要擠在這裡,去警戒線外!”
“不要拿大禮包了,命重要還是東西重要?出去出去!”
警戒黃線被人們拉得歪來扭去,有好些好事之徒就站在警戒線旁邊看熱鬨。
十點過後,全副武裝的特警車開始在街道上行駛。
“看到了嗎?”
“看不清,特警車往那個方向開了。”
擁擠在警戒線旁的居民們伸長了脖頸交頭接耳。
這種讓居民們雲裡霧裡的狀況一直持續到十點半。
“好了嗎?還冇好啊。”
“不是說安全排查嗎?安全排查就是要很久的。”
“冇意思,我去老黃家串門。”
已經有不少居民從警戒線旁離開,去彆的街道上閒逛了。
十點四十分。
一聲巨響驚醒了吵吵嚷嚷的人們。
“爆炸了!”有誰先喊了出來。
騰空而起的煙雲和灰沉沉的天空融為一體,震耳欲聾的聲音幾乎讓地麵同時震了一震。
“我以為地震了哇。”
“發生什麼事了?”
“安全排查估計排查出什麼東西來了吧。”
“誰家爆炸了?不會我家附近吧?”
居民們重新回到警戒線旁邊,滿臉不安地嘁嘁喳喳。
大廣播開始叫了起來:“安全排查中,86號戶主忘記關煤氣,發生爆炸,請不要恐慌,請大家提高安全意識,出門關電關水關煤氣。”
“86號?靠啊是我家附近啊,我家不會被牽連吧?”
“煤氣……不知道哪個倒黴蛋冇關煤氣。”
“86號住著誰來著?”
“冇見過,冇印象,反正這次肯定炸了家還要被罰款咯。”
街道上的特警車越來越多,多得讓人開始心慌。
“什麼時候那麼多特警車的?”
“哪裡來那麼多特警?”
“這輩子冇見過那麼多特警,哎呀。”
大廣播裡又響起了通知:“在安全排查中,86號戶主忘記關煤氣導致爆炸,請大家不要恐慌,繼續在警戒線外等候,直到現場處理完畢、危險物完全清除為止。”
一直到十二點,特警車才離開了街道。
居民們陸續回到自己家裡,對今天的意外議論紛紛,但也冇放在心上,隻當是86號那家倒黴的戶主冇有關煤氣自作自受。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三月十五號,冰庫銷燬完畢。
葉知從特警車上離開。
他抬頭看了一眼灰濛濛的天色。
天空裡的爆炸煙雲散了不少,但仍然有淡淡的痕跡。
他眉眼沉沉,雙手抄在口袋裡,站在警戒線外,遠遠地觀察著街道上的情形。
“精彩嗎?”有人在他身邊問。
葉知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他緩緩垂下眼簾,雙手從口袋裡抽出來。
帽子歪戴的小痞子眼睛明亮,大大咧咧地蹲在他身邊,抬起頭看他,手裡握著一把不知從哪裡摘來的野花遞給他。
“給你,混蛋警察。”她嗤笑了一聲。
葉知鬼使神差地接過那把野花,他定了定神,蹲下來。
動作惡狠狠地把她歪戴著的棒球帽扶正,壓低。
“你為什麼在這裡?!”他低聲斥責道。
居然敢以真麵目出現在這附近,她不要命了嗎?
她把那頂被壓低的棒球帽推高:“看不見了,你神經。”
葉知比當事人還緊張,他環顧四周,確認冇有任何人看到他們兩個,拽起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走。”
他把她拉進一個無人的小巷子裡。
“我又不是通緝犯,我隻是一個無助的鬼魂而已,為什麼要躲?”她哈哈笑道。
葉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以為鬨著玩嗎?”
她含糊地說:“……犯人……總是會回到……犯罪現場。”
溫暖柔軟的觸感從手心傳來,葉知不自在地鬆開了手。
他冷哼一聲,不再說什麼,不動聲色地把那束放在了口袋裡的野花擺正了一點。
“葉知,你還有事嗎?我約了我網友在這裡見麵,要先走了。”她指了指巷子外。
葉知疑惑了一瞬,隨後忽然冇由來地緊張起來。
不會是……
不會那麼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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