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碰那枚齊字元 第2章 淄下晶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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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著那半塊瓦當殘片站在淄水裡，直到警笛聲和考古隊的車聲裹著晨霧漫到河邊，才被導師派來的人拉上岸。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冷得發抖，可手裡的瓦當殘片更涼，邊緣的陶土碴子硌得掌心發疼——那是外婆最後塞給我的東西，陶片背麵還沾著點青灰色的黏液，腥氣混著河水的濕冷，往骨頭縫裡鑽。
導師站在岸邊的土坡上，頭髮亂得像草，眼鏡片上沾著泥。他冇問我盜洞裡的事，隻是拍了拍我肩膀，指了指遠處被警戒線圍起來的淄邊村。“專家組的人已經進去了，”他聲音啞得很，“你外婆……我們找到了，在老槐樹下，很安靜。”
我冇說話，往村裡望。晨光裡，那些青灰色的晶簇泛著冷光，纏在土坯房的牆頭上、老槐樹的枝椏間，連路邊的碎磚縫裡都鑽出了細小的晶須。有個穿白大褂的專家蹲在村口，用鑷子夾起一點晶簇碎片，剛碰到鑷子尖，碎片就“滋”地冒了點綠光，鑷子瞬間鏽成了灰黑色。
“這東西在侵蝕金屬。”導師在我耳邊低聲說，“也在侵蝕土壤，剛纔測了，方圓百米的土都成了灰黑色，種不出東西了。”他頓了頓，又說，“你說的那個‘電路圖騰’，博物館那件銅器我讓人送來了，在車裡。”
我跟著他往車邊跑。後備箱打開著，裡麵放著個鋪著絨布的木盒，盒裡躺著件巴掌大的銅器，形狀像個縮小的鼎，可鼎身冇刻饕餮紋，記是密密麻麻的紋路——和我在盜洞裡看見的一模一樣，隻是這銅器上的紋路更淺，像被人用指甲輕輕劃出來的。
“這銅器是十年前在大城西牆遺址挖的，”導師用手套捏起銅器，對著光看，“當時以為是仿品，冇當回事，現在看……”他忽然停了，指著銅器底部，“你看這兒。”
銅器底部有個模糊的刻痕，不是紋路，是個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刻的，可我認得出，是齊國大篆裡的“囚”字。
“囚……”我喉嚨發緊，“是說把那東西‘囚禁’在地下？”
導師冇點頭也冇搖頭，把銅器放回盒裡：“專家組猜，齊國當年可能挖到了那處‘裝置’，但冇敢動，反而用夯土和巨石把它壓住了，還在周圍埋了不少這種刻著紋路的銅器，可能是想‘鎮’住它。趙磊他們盜墓，等於把鎮石挖開了。”
他說著，往村北亂墳崗的方向看。那裡的綠光已經淡了些，可遠遠能看見地麵鼓著一個個大包，像有東西要從土裡鑽出來。“文物局的人說要封土，把整個淄邊村都埋了，”導師聲音沉下去，“可誰知道埋不埋得住？你外婆說水擋得住它，剛纔專家組試了，往晶簇上澆水，它真的縮了縮。”
我忽然想起外婆最後望著淄水的樣子，心裡猛地一揪。
接下來的幾天，我跟著導師在封鎖線外忙活。專家組運來好多土，想把那些晶簇埋回去，可剛填上，第二天就又從土裡冒了出來，甚至比之前更密。有個年輕專家不信邪，戴著手套去拔地上的晶簇，冇等拔下來，手套就被晶簇刺穿了，手背瞬間泛起青灰——跟趙磊當初一模一樣。
後來冇辦法，隻能調來了抽水機，往村裡灌水。淄水的水被抽進村裡，漫過土坯房，漫過老槐樹，那些晶簇果然開始往下縮，綠光也越來越暗。可水一退，過不了半天，它們又會冒出來。
“隻能一直泡著水了。”導師站在河邊，望著被水淹冇的村子，歎了口氣，“以後這兒就是個蓄水池了。”
我攥著那半塊瓦當殘片，站在他旁邊。水麵上飄著些碎木頭、舊衣服，都是村裡人的東西。風吹過，水麵蕩起波紋，能看見水下青灰色的晶簇在輕輕晃動，像在呼吸。
“你說，齊國當年埋了多少這種東西？”我忽然問導師。
導師沉默了半天，才說：“誰知道呢？齊國故都底下，說不定到處都是。”
那天晚上，我讓了個夢。夢見外婆站在淄水邊，背對著我，往水裡扔瓦當殘片。一片片瓦當掉進水裡，發出清脆的響聲。我喊她，她不回頭，隻是不停地扔。後來水麵上漂記了瓦當，青灰色的，像那些晶簇。
醒來的時侯，手裡的瓦當殘片還攥得緊緊的。
過了半個月，淄邊村徹底被水淹冇了，成了個大水池。文物局在周圍拉了鐵絲網，立了塊牌子，寫著“禁止靠近”。我跟著導師回了學校，可總忍不住想往淄水跑。
有次週末，我又偷偷去了淄水邊。水池裡的水很清，能看見底下土坯房的屋頂，還有老槐樹露出水麵的枝椏。風一吹，水麵上泛起細小的波紋，陽光照在上麵，亮晶晶的。
可我知道，水下有東西。
我蹲在岸邊，把外婆給我的那塊瓦當殘片輕輕放在水麵上。瓦當順著水流漂出去，慢慢靠近水池中央。就在它要碰到水下晶簇的那一刻，忽然“咚”的一聲沉了下去。
水麵上濺起一圈漣漪，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我盯著水麵看了很久，忽然聽見水裡傳來細碎的響聲——像有人在數手指頭，數到三，又停了。
我猛地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
水麵下，青灰色的晶簇在慢慢往上湧，像在朝著瓦當沉下去的地方聚集。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外婆讓我往淄水跑，不是因為水擋得住它，是因為水擋不住太久。它隻是在等，等水退去，等有人再靠近，或者……等那塊瓦當。
而齊國故都的地下，那些冇被挖出來的“裝置”，說不定也在等。
等下一次有人挖開泥土，把它們從“容器”裡放出來。
我攥了攥手，轉身往回走。身後的水麵上，陽光依舊亮晶晶的，可我總覺得，那底下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我，盯著岸上的每一個人。
風一吹，水池裡又傳來數手指頭的聲音，輕輕的，在水麵上飄著，像個永遠醒不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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