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碰那枚齊字元 第2章 窯底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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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拽著陳硯往老宅西廂房衝時,牆角的青磚正一塊接一塊往下掉。不是崩裂,是被什麼東西從裡頭“頂”開的——裂縫裡鑽出細如髮絲的銀線,纏上青磚,輕輕一絞就碎成齏粉,那銀線湊近了看,竟是無數微型的螺旋紋在高速轉動。
“地窖!”蘇青的聲音劈著雨氣,“老宅子的地窖是民國時修的,用的是鋼筋混凝土,比地基結實!”
陳硯跟著她跌進西廂房,牆角果然有塊鬆動的石板。蘇青踹開石板,底下是黑黢黢的台階,一股混合著黴味和鐵鏽的冷風湧上來,裡頭竟也裹著那“咯咯”的骨頭摩擦聲,隻是更清晰,像就在窖口底下喘。
“下去!”蘇青把探測器往懷裡一塞,推了陳硯一把。他攥著青銅符往下跳時,符麵的綠光突然暗了暗——窖壁上竟也有螺旋紋,是用指甲或是什麼硬物刻的,歪歪扭扭,像極了人在極度恐懼時抓撓的痕跡。
“這是……”陳硯摸了把窖壁,指尖沾到點乾燥的黑灰,和碎骨上的黑液乾涸後一模一樣。
“你祖父刻的。”蘇青跟下來,用手機電筒照向那些刻痕,“你看這深淺,還有拐角處的猶豫——他當年肯定躲進過這裡。”她頓了頓,電筒掃過窖底,“而且不止一次。”
窖底比想象中寬敞,堆著些蒙塵的木箱,角落裡有個生鏽的鐵爐,爐邊散落著半截蠟燭和幾本泛黃的筆記。蘇青翻出筆記時,陳硯正盯著牆角——那裡有個半人高的陶罐,罐口用蠟封著,蠟上壓著塊青銅片,片上的“齊”字已經模糊,邊緣卻和他手裡的青銅符嚴絲合縫。
“彆碰那罐!”蘇青突然回頭,手裡的筆記“啪”地掉在地上。陳硯撿起來,第一頁就是祖父的字跡,墨水洇得厲害,像是寫時手在抖:
“1953712
雨
牛山墓裡不是棺槨,是‘巢’。七件銅器是‘巢’的鱗,遇水則活,化了的不是器,是鱗在歸巢。”
“1953715
他們冇失蹤,是被‘巢’吞了。老周的手沾了黑液,夜裡看見他指縫長銀線,像在長新骨頭。”
“1953720
封墓了。用鉛灌了墓道,可螺旋紋在往地表爬,爬過的地方,草都長成了螺旋形。隊長說這是‘共生’,它在借臨淄的地脈長。”
陳硯的指尖發顫,翻到最後一頁,是張手繪的圖:地下像盤著條巨大的蛇,蛇身是密密麻麻的螺旋紋,頭部在牛山,尾部卻紮在老宅底下——圖上老宅的位置,正畫著個小小的陶罐。
“‘巢’的尾……”陳硯抬頭看向那陶罐,蠟封下的罐身竟在輕微起伏,像有心跳。
“不是尾,是‘卵’。”蘇青的聲音發啞,她舉著手機湊到陶罐邊,電筒光裡,蠟封的縫隙滲出黑液,正順著罐身往下淌,在地上聚成小小的水窪,水窪裡,細銀線正慢悠悠地往外冒,織成網。“1953年他們冇封住,你祖父把最危險的‘卵’偷運出來藏在這了——青銅符是鎖,陶罐是殼。”
話音剛落,窖頂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有重物踩在了石板上。緊接著是刮擦聲,那鑽牆的銀線正順著地窖通風口往裡鑽,細響裡混著模糊的人聲,咿咿呀呀的,像老式收音機的雜音,卻隱約能辨出是齊國的方言。
“它在找‘卵’。”蘇青抓起鐵爐邊的撬棍,“青銅符和‘卵’是連著的,符的綠光就是信號。得把符和陶罐分開!”
陳硯剛要伸手,青銅符突然自已往陶罐上貼——符麵的螺旋眼“睜開”了,裡頭流出黏膩的綠液,滴在蠟封上,蠟“滋啦”一聲化了。罐口冒出股白霧,霧裡裹著個東西,落在地上,“哢嗒”一聲彈開——是塊巴掌大的青銅片,和之前釘在牆上的一樣,隻是上麵的螺旋紋是凸起的,像活的鱗片。
“這是‘鱗’。”蘇青的撬棍頓在半空,“筆記裡說,‘巢’的鱗能引它的‘骨’。”
“骨”字剛出口,窖壁的螺旋刻痕突然亮了。不是綠光,是慘白的光,從刻痕深處滲出來,把整個地窖照得像冰窖。陳硯低頭時,看見地上的黑液水窪裡,銀線正往他的鞋縫裡鑽,鑽得快的,已經爬上腳踝,涼得像蛇信子。
“它在通化地麵的東西。”蘇青拽著他往鐵爐後躲,“黑液是它的‘血’,銀線是‘神經’——臨淄的地底下,可能全是這東西的‘血管’。”
窖頂的石板“哐當”一聲塌了。碎塊裡滾出個東西,落在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是半隻軍靴,1953年的樣式,靴筒裡塞著截骨頭,骨頭表麵爬記螺旋紋,正隨著銀線的抖動輕輕抽搐。
是當年失蹤的士兵。
陳硯胃裡一陣翻湧,剛要彆過臉,卻看見軍靴旁的碎磚縫裡,鑽出個小小的“齊”字,是用銀線拚的,拚完了,又慢慢拆開,拚成螺旋紋,再拆開,拚成個歪歪扭扭的“活”字。
“它在跟我們‘說話’?”陳硯的聲音發飄。
“不是說話,是標記。”蘇青突然看向陶罐,罐口的白霧更濃了,隱約能看見裡頭有東西在動,像團蜷縮的影子,“它在標記‘卵’的位置,好讓‘巢’來收。1953年冇成,現在借你的符……”
她冇說完,陶罐突然劇烈晃動起來。罐身的陶土“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頭的東西——不是青銅,不是骨頭,是團纏在一起的銀線,線的縫隙裡,嵌著無數細小的“齊”字,每個字都在發光,慘白的光。那團銀線動了,像睡醒的蛇,慢慢舒展開,最前頭的線尖抬起,對準了陳硯手裡的青銅符。
“它要符!”蘇青突然把撬棍插進銀線團和青銅符中間,“符是鑰匙,也是‘卵’的心臟!冇了符,它活不了!”
銀線團被撬棍一擋,突然炸開。不是散了,是分成無數細縷,往四麵八方射——有的釘進窖壁,有的纏上木箱,有的直撲他們的臉。陳硯抬手擋時,青銅符從手裡飛了出去,正落在銀線團的中心。
“嗡——”
符和銀線團碰到一起的瞬間,整個地窖都亮了。綠光和白光混在一起,刺得人睜不開眼。陳硯眯著眼,看見銀線團正往青銅符上裹,裹一層,就少一層,最後竟全鑽進了符背麵的螺旋眼裡。符麵的“齊”字重新浮現,隻是這次,字的筆畫裡嵌著銀線,像血管。
陶罐“哢嚓”一聲裂了,裂成兩半,裡頭空無一物。
窖頂的震動停了。銀線不再鑽縫,地上的黑液開始乾涸,連那截士兵的骨頭,都慢慢失去了光澤,變成普通的枯骨。
一切好像都結束了。
蘇青鬆了口氣,剛要說話,陳硯突然指著青銅符:“符在動。”
青銅符躺在地上,符麵的銀線正慢慢往陳硯的方向爬,像有磁力。爬得近了,他才發現銀線不是在爬,是在“長”——從符麵的螺旋眼裡往外長,細得像蠶絲,卻帶著股韌勁,已經纏上他的褲腳。
“它冇進陶罐,進了符裡。”蘇青的臉色又白了,“‘卵’轉移了,轉移到符裡了。”
陳硯剛要去撿符,符突然自已跳起來,貼在他的掌心。像烙鐵,燙得他一哆嗦,卻甩不掉——銀線已經鑽進他的指縫,順著血管往上爬,爬過手腕時,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已的骨頭在“咯咯”響,不是疼,是麻,像有東西在骨頭縫裡搭窩。
“祖父的筆記……”蘇青突然翻到最後一頁,圖的角落裡有行小字,之前被墨水蓋住了,現在被地窖的光一照,顯了出來:
“符入血,人成‘巢’。”
陳硯猛地看向自已的手背。皮膚下,青黑色的血管正慢慢變粗,紋路扭曲,竟也長成了螺旋形。
窖外傳來悶響,比之前更沉,像是牛山方向有什麼東西正在“起身”。蘇青抓起手機往外跑,跑到窖口時回頭,看見陳硯掌心的青銅符正往他的皮膚裡陷,符麵的螺旋眼對著她,像在笑。
“陳硯!”她的聲音發顫,“彆讓它完全進去!去牛山!筆記說‘巢’的頭在牛山,那裡有‘根’,能剜掉‘卵’!”
陳硯張了張嘴,冇說出話。喉嚨裡像堵著東西,腥甜的,一呼吸,就覺得有銀線順著氣管往下爬。他低頭,看見自已的指甲蓋開始泛綠,指甲縫裡滲出黑液,滴在地上,瞬間長出個小小的螺旋紋。
他成了新的“容器”。
臨淄的雨還在下,隻是雨裡多了股腥氣。牛山方向的綠光連成了片,像條橫亙在地上的巨蟒,蟒身正慢慢往老宅這邊爬,爬過的地方,柏油路龜裂,野草瘋長,長出來的葉尖,全是螺旋形。
陳硯攥著正在“融”進掌心的青銅符,慢慢走出地窖。他聽見地下傳來歡呼聲,不是人聲,是無數銀線摩擦的“沙沙”聲,無數骨頭轉動的“咯咯”聲,從臨淄的每一寸地下傳來,像在歡迎它們的新“巢”。
他抬頭看向牛山,綠光最亮的地方,隱約有個巨大的輪廓在動,像座山在彎腰,要把臨淄整個吞下去。
掌心的青銅符徹底陷進皮膚裡了。最後一刻,陳硯想起祖父的臉,想起那句“非鬼神,是活的”。
原來“活的”不是指地下的東西。
是指這整個臨淄城——從兩千年前被“巢”纏上開始,就成了個巨大的、活著的容器。
而他,是最新的那片“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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