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意與之東流水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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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沈清辭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頹廢,不再失控,眼底隻剩下冰冷的狠戾和決絕。
他將蘇明漪的遺體暫時安置在軍營的密室裡,派人日夜看守。
密室裡常年燃著防腐的沉水香。
卻壓不住蘇明漪身上日益沉重的死氣。
沈清辭每晚都會來這裡,褪去沾滿血腥的甲冑,隻穿一件素色裡衣。
他會坐在放置蘇明漪遺體的玉棺旁,像從前無數個夜晚那樣,絮絮叨叨地說些話。
“明漪,今日我收複了青州,你還記得嗎?從前你說青州的葡萄最甜,等天下太平了,我就帶你去。”
話冇說完,聲音就哽嚥了。
他伸手撫過玉棺的棺蓋,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蘇明漪最後時刻的體溫。
心口猛地一縮,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沈清辭指尖在玉棺上停留許久,直到指腹被冰得發麻,才緩緩收回手。
現在隻有戰場上的廝殺才能暫時麻痹他心裡的痛苦。
第二日天不亮,他就披甲上了戰場。
敵軍的箭雨襲來,他不躲不閃,長劍揮出時比從前更狠戾。
箭簇擦著他的肩甲飛過,他提著染血的長劍繼續往前衝。
往後的日子,他白天帶兵廝殺,夜裡就回密室守著玉棺。
傷口舊疤疊新傷,眼底的紅血絲從未消退。
他不再顧惜自己的性命,每一場戰役都身先士卒。
叛軍聞風喪膽,失地接連收複。
時間在刀劍交鋒中悄然流逝。
從春到冬,從一城到一國。
三年後,他終於平定了天下,登基為帝。
登基那天,他穿著沉重的龍袍,站在皇宮的最高處俯瞰著萬裡江山。
底下的文武百官跪拜在地,山呼萬歲。
可他心裡卻空落落的。
他想起蘇明漪曾笑著說,“清辭,我不要你做什麼王,我隻要你平安,我們一家人好好的。”
那時他還笑著答應,如今他得到了天下,卻永遠失去了那個想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他下了第一道聖旨。
追封蘇明漪為明惠皇後。
將她與雙生子合葬在皇陵的最高處。
那裡可以俯瞰整個京城,就像她當年希望的那樣,能看到他守護的天下。
他還特意下令,在皇陵周圍種滿了牡丹。
都是從洛陽移栽來的名貴品種。
宮裡的人都知道,陛下心裡藏著一個人。
他從不立妃嬪,從不近女色。
每晚都會獨自去皇後的靈堂待上一個時辰。
有時會對著靈位絮絮叨叨地說上半天。
有時隻是靜靜地坐著。
手裡摩挲著那支金釵。
有宮人曾看見,陛下在靈堂裡偷偷掉淚,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隻是一個失去摯愛的男人。
登基十年後,沈清辭遣散了大部分宮人,將朝政交給信任的大臣,隨後獨自一人去了海外的一座道觀。
這座道觀據說有一位能通陰陽的道士,能讓人重回過去。
沈清辭跪在道觀前,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任憑風吹雨打,膝蓋跪得血肉模糊也不肯起來。
第四天清晨,道士終於走出道觀,看著他眼底的悔恨,笑得高深莫測。
“陛下,時光難逆,因果難改。你若執意要回到過去,需承受反噬之苦,而且就算回去了,也未必能改變結局,你確定還要去嗎?”
沈清辭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眼底滿是決絕,“我願意。隻要能再見到她,就算粉身碎骨,就算結局依舊,我也願意。”
他已經後悔了十年,痛苦了十年。
哪怕隻有一天能重新陪在蘇明漪身邊,他也甘之如飴。
道士點了點頭,示意他閉上眼睛。
沈清辭緩緩閉上眼,腦海裡瞬間閃過與蘇明漪相處的點點滴滴。
初遇時她在牡丹花叢裡的笑容,立誓時她眼裡的驕傲,生病時她依賴的模樣,還有她最後躺在他懷裡,嘴角那抹釋然的笑
每一個畫麵都清晰得彷彿就在昨天。
“記住,回到過去後,你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一到,你便會回到現在,而且會承受雙倍的痛苦。”
沈清辭冇有迴應,隻是在心裡默默發誓。
這一次,他一定要護她周全,再也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一陣白光閃過,沈清辭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
他彷彿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正站在演武場上,準備為蘇明漪立誓?
而不遠處的牡丹花叢裡,那個穿著粉裙的姑娘正笑著看向他,眼裡滿是星光。
“明漪”他輕聲呢喃,淚水滑落,“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錯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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