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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五十八章·雲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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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散(下)

一刹那,驚呼之聲大作,守衛們分佈在池畔,合圍水閣,屏息待命,見得賓主把盞言和,還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轉眼就撕破臉,看得人目眐心駭。

“你……你……”嘲風身子搖晃,進退不得,像一隻被串在草杆上的螞蚱。

溫厭春做過刺客,深知生死一線,招出無回,以是虛張聲勢,料定嘲風謹小慎微,不敢輕舉妄動,複又暗指那飛軒之事,詐得他慌神兒,借坡下驢,乘機刺之,可惜霓裳女驚覺不妙,將麵具當暗器擲出,劍鋒應聲偏斜,未中心肺要害。

察覺岸上躁動,溫厭春持劍在手,冷聲道:“爾等若敢來犯,我立即轉劍,活生生攪碎三幫主的肚腸,誰要是不信,或有迴天之能,大可一試!”

劍鋒在血肉間滑了半寸,疼得嘲風渾身發顫,嘶聲道:“都、都彆動!”

眾人均麵如土色,噤若寒蟬,祝長安搶到近前,解藥才將起效,卻不敢鬆懈,當下氣運勞宮,擋住溫厭春,餘光掃見鐘靈毓呆若木雞,叫道:“你愣著作甚?”

鐘靈毓置若罔聞,直瞪瞪地看著霓裳女,沒了麵具的遮擋,她本相畢露,端的是花容月貌,秋水凝神,可鐘家堡少主人長在金翠堆裡,豈能為美色攝了魂?

“你——”他失神喪魄,聲如蚊呐,“你是玉娘,還是……白玉蝶?”

霓裳女不知看出了甚麼,道:“少堡主,你認的是這張臉,還是她的人呢?”

這話模棱兩可,卻讓鐘靈毓啞口無言,又見她嫣然一笑,道:“我是玉腰奴。”

說罷,玉腰奴將他撇下,轉眸看向溫厭春,目光觸及血葫蘆似的嘲風,不由得搖頭歎息,幽幽道:“溫姑娘,你做到這個地步,可想過如何收場?”

前事曆曆在目,溫厭春認出了她,心有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說起,然則事有緩急,道:

“你留在這裡,寸步莫移,叫人讓開道來,放我兩位朋友安然離去。”

不待玉腰奴出聲,鐘靈毓回過神來,怛然失色,祝長安急道:“這怎麼成?”

他倆都是講義氣的人,溫厭春捨命來救,自然不肯棄之而逃,卻見她橫眉冷目,喝道:

“嘮嘮叨叨,甚麼時候了?你們不怕死,我還沒活夠呢,少拖累,滾!”

若非萬不得已,溫厭春決不會惡語傷人,祝長安瞧出她的眼色,將心一橫,強行拽了鐘靈毓掠出水閣,四周的守衛麵麵相覷,迫於威脅,未敢追擊。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園門外,方有一隊好手跟去,到頭來是否逃出生天,還得看造化。

溫厭春鬆了口氣,眼前陡然一花,玉腰奴窺得破綻,揚手向她麵門拂去,同時屈肘推出,使巧勁撞開嘲風,病已劍順勢拔出,鮮血才將迸開,便即點xue止住。

眨眼不到的工夫,水閣內情勢陡轉,嘲風捂住左腹,委頓於地,玉腰奴拿出金瘡藥,幫他敷好,額頭也出汗了,低聲道:“三幫主不要亂動,當心傷口縱深。”

“殺殺了她……”嘲風死裡逃生,驚怒不已,“本座要將她……碎屍萬段!”

溫厭春踉蹌了幾步,後背抵上廊柱,見得眾守衛快步而來,麵無懼色,悄然行氣衝xue,兀自凝視玉腰奴,問道:“絮兒之死,跟你有無關係?”

玉腰奴明知她在藉故拖延,卻不戳破,唏噓道:“非我所害,但是有關。”

當日她潛入金花賭坊,救人隻是順手,也不要報答,讓絮兒見機揭發藏屍地,莫要提到自己,不意絮兒與溫厭春等人相交,猜到玉腰奴並非善類,左右為難。

直到馮秀才找上門去,她百念皆灰,遂道出隱情,報恩還義,一命赴黃粱。

溫厭春聽了,心頭刺連著血肉拔出。至於其他的事,她大抵瞭然,不消多說。

眼看玉腰奴遲遲不動手,嘲風鐵青著臉,叫人揮刀斬去,但見寒光疾閃,病已劍架住刀鋒,借力打力,順勢抹了那守衛的咽喉,血珠飛濺,怵目驚心。

玉腰奴蹙眉,要待出手,冷不丁腳邊傳來異動,竟是一條碧鱗小蛇從木柱下鑽出,快逾閃電,咬中她左踝,傷口不深,毒性卻烈,整條腿霎時痹痛難動,又聞旁人齊聲大呼,一道白影掠上牆頭,縱身飛渡,翩若驚鴻,瞬息便到水閣。

嗤嗤幾響,守衛們放出的箭矢儘被來人攬風捲走,緊接著振袖發出,慘叫聲此起彼伏,嘲風臉白如紙,定睛看去,赫然是師無恙,他怒不可遏,卻說不出話。

“三幫主,得罪了。”師無恙垂袖收走小青,順手攙住溫厭春,三指緊扣脈門,也不待她作聲,擡頭一望,目光在玉腰奴的麵上頓了下,又即錯開,直視狼狽不堪的嘲風,難得沒兜圈子,“今日之事暫且作罷,如何?”

嘲風裂眥嚼齒,怎奈傷重無力,含恨道:“待本座殺了你們,自當了事!”

師無恙去而複返,著實讓溫厭春大吃一驚,哪知他癡心妄想,說的儘是空話,好懸沒氣個倒仰,正要強提內息,卻聽他歎了口氣,道:

“既然如此,我二人無話可說,大不了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三幫主作墊腳的,理當過得了奈何橋。”

聞言,嘲風隻當這廝口出大言,暗運真氣,還待強撐起身,豈料內息通到心脈,陡生阻塞,渾身氣血凝滯,臟腑間陰寒難當,半分功力也使不出了,轉頭看向玉腰奴,她立身不動,俏臉生煞,低聲道:“且慢運功,這廝的毒好生厲害!”

“三幫主尚在昏厥之際,在下已然察覺蹊蹺,便給銀針淬了蛇毒,每次隻用微量,不會輕易發作。但毒質內侵,若無解藥,性命難保……事出無奈,請見諒。”

師無恙端的是佛口蛇心,說出這些話來,依然氣定神閒。前事曆曆在目,溫厭春不虞他有此後手,驚喜之餘,又覺悚然,好在她想得開,連日相處下來,也有些情分,甭管師無恙居心何在,左右是臨難不避,斷無害她之理。

似是覺出她的心思,師無恙未曾回頭,卻鬆了勁力,手掌上移幾寸,十指相扣,渡去些微涼意,化解溫厭春胸中翻湧欲發的戾氣,口裡道:“兩位意下如何?”

打從嘲風在江湖上嶄露頭角,還沒吃過這般暗虧,心下大為惱怒,傷勢又加重了幾分,玉腰奴中毒較淺,卻也有所畏憚,道:“解藥拿來,我放你們走。”

溫厭春拭去唇邊血跡,冷笑道:“你將我們當傻子麼?”

話糙理不糙,玉腰奴來曆詭秘,手段狠辣,嘲風更是個道貌岸然之徒,見利忘義、過河拆橋的事,他都已做了,如若交出解藥,勢必翻臉。

師無恙探過溫厭春的脈,心知耽擱不得,就地磋商一番,言定他們先行離開,玉腰奴率人跟著,間隔三十丈,到得山腳,這廂留下解藥,生死去留,各憑本事。

這是個折中之道,當下卻沒有更好的法子,嘲風縱有不甘。但權位入手,尚未焐熱,實在貪生怕死,故而強壓恨火,權衡片刻,點頭答允了。

少頃,師無恙背起溫厭春,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莊園大門。

風卷雲流來而往,光照霧浮聚又散,真似個散墨回潮,誤了丹青,休說後方虎狼隨行,便在目之所及,山路難行,有如命運多舛。

溫厭春忍不住頻頻回望,提防暗箭來襲,身下的人竟自拔足向前,穿林過道,如履平地。

“你不是走了麼?”她輕聲發問,聽不出是個甚麼意味。

師無恙頭也不擡地道:“我們還沒拆夥,將你舍在這兒,回去不好交代。”

這話說的冷淡生硬,與他平日的花言巧語大相徑庭,一聽便曉得餘怒未消。

饒是如此,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他到底是來了。

笑意漫上溫厭春的麵頰,或許她自個兒也沒發覺,傷發於內,真氣反噬,撐到這會子已是出人意表,出了那園子,呼進肺腑的每一口氣,都像吞了帶血的刀。

“天要黑了……”眼前發暗,她伏在師無恙的背上,“我很累,想睡一會兒。”

秋日當空,勁風撲麵,這天兒的確不早了,若說落日入夜,卻要等幾個時辰。

師無恙腳下一頓,遲疑片晌才擡起手,握住她的指尖,目見窮途,耳聽殺聲,追兵正自緊趕慢趕,他置若罔聞,緩緩道:“好,你歇著,天亮了再說。”

風波惡,草木折,追兵已至,天色將變,山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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