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六十二章·生機(下)
·生機(下)
且說三個男子跌跌蹌蹌地逃出破屋,慌不擇路,活像後麵有鬼在攆,一氣兒亂奔了老遠,精疲力倦,骨軟筋麻,這才放緩腳步,爛泥似的癱軟於地,手上劇痛難忍,一陣陣的鑽心,忙取火折吹燃,隻見幾顆碎石嵌在骨肉裡,鮮血淋漓。
此三人都是村裡的混混,偶爾去碼頭扛活,跟幾個花腿閒漢學了些粗淺拳腳,素日畏強淩弱,曉得厲害,一看這傷口,便知碰上了真正的練家子。
既不是鬼怪,便有人躲在暗處,抽冷子使陰招,但在這荒郊野嶺,哪來的武功高手?他們驚魂未定,複又想到了甚麼,倒吸涼氣,一個個瞠目結舌。
“秀娘素日膽小,今兒個竟敢擋門,不肯讓我們進屋,裡頭定有古怪,莫非……”當中之人嚥了下唾沫,滿臉驚懼,“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窩藏亡命徒?”
又一人道:“要真是亡命徒,早該將她殺了,咱們也休想走脫,除非……”
他忽然住了口,扭頭張望,見無人追來,朝兩個同伴使眼色,悄聲道:“近些天,這城裡城外都不太平,連船運也封了幾日,龍神幫的人到處巡哨,雖沒個通緝告示,訊息可是滿天飛的,據說他們要找一對男女,武功高強,身上都有傷。”
三人藏在草叢裡,唧唧咕咕的說了一通,拿定主意,拉扯著奔了大路去。
燈籠不知失落在哪兒,天上也沒星月,虧得他們眼尖,遠遠瞧見一片火光,影影綽綽,似有許多人在那邊走動,舉目四顧,星星點點,少不了千百之數。
石子磨得骨肉生疼,這會兒卻不能摳挖,須得留作證據,三個男子忍著劇痛,撕爛衣裳,草草裹傷,便即趕往碼頭,豈知他們走出了一射之地,驚覺不對——
荒煙蔓草,一燈如豆,蟲鳴幾不可聞,腳步聲竟也變輕了。
慘白的月光如縞素垂地,照出一條影子,乍看沒什麼古怪,但在這條道上,本該有三個人,或是他倆氣竭力衰,孤零零落在了後麵,卻又悄無聲息。
“老、老二……”這個男子喚了幾聲,未聞回應,頓覺汗流浹背,給風吹得颼颼發冷,他沒敢回頭,顫巍巍向前走,雙足彷彿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
腳步聲複又響起,卻是從後方傳來的,男子驚懼交集,張口欲呼,打橫裡探出一隻手,屈指如爪,不待他掙紮,整張臉已被抓爛,血肉模糊,幾可見骨。
“呃啊——”鮮血從洞孔裡汩汩流出,手指深陷在內,似欲碎顱破腦,這人渾身抽搐,劇痛難當,慘叫聲未及出口,腳下一空,便即離地。
困獸猶鬥,何況人乎?男子在半空中掙命,怎奈罩住麵門的手堅如磐石,一股寒氣自其掌心透來,疼痛欲裂的臉龐立時凍得發麻,緊接著導引向下,自七竅鑽入內腑,頃刻間傳遍全身,四肢先是僵直,而後軟垂,丁點兒的勁力也使不得,隻覺得氣血逆衝,有如潮水倒卷,循著經脈,湧上顱腦,從血洞裡疾衝而出。
不多時,一具屍首落在地上,毛發倒豎,通體結霜,原是個血氣方剛的粗壯男子,目下筋枯肉萎,好似個小老頭兒,誰也認不出他的本來麵目。
如此可怖之死狀,端的是獰惡可怖,凶手竟自若無其事,俯身拖走屍首,到得路邊,底下是陡坡,先前消失的兩人伏在荒草間,發膚都已乾癟,生機斷絕。
草葉低伏,樹影婆娑,四下裡寂寂悄悄,除了天上殘月,該是神不知鬼不覺,凶手要待拋屍,忽地側耳一聽,轉身望去,約莫十丈之外,坑坑坎坎的山路上,一個女子背倚青石,默然而立,賽雪欺霜,不知看了多久。
霎時,寒風侵肌,抵不過涼意透心,任是夜色朦朧,遮不斷四目相對。
砰的一聲,屍首掉下陡坡,滾在亂草中,凶手開口道:“你瞧見了多少?”
“以你的耳力,要不是心無旁騖,隻顧著運功殺人,一早就發現我了。”溫厭春吹燃火折,緩緩走來,病已劍還在鞘裡,卻似通曉靈性,發出輕微的嗡鳴聲。
“秀娘獨身而居,無人照應,常有潑皮找上門去,耍一通惡叉白賴,她無計所奈,隻得飲泣吞聲,這回撞到我手裡,縱是內力不濟,收拾他們也夠了,但……”
說話間,溫厭春凝視那雙琥珀眸,許是微火冥濛,抑或行功未畢,眼底似有鮮血流轉。她看了許久,忽而冷笑,探臂扣住那隻染血的手,猛地將人拽到身前。
呼吸相聞之際,血腥氣撲麵而至,溫厭春咬牙道:“你守在外麵,莫說三個宵小,便是大隊人馬殺到,一時也奈何不得,而況他們是大搖大擺地進門,鬨了好一陣,死人也坐不住……師無恙,你成心引我來的,擱這兒明知故問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