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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六十三章·風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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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息(上)

這些天,師無恙為溫厭春忙前忙後,體貼入微,對他自己卻不甚上心,乃至夙夜匪懈,少進水米,加之險象環生,野地裡藥石短缺,僅憑內力療傷,間或渡氣,推宮過血……休說骨肉之軀,鐵打的人也熬不住,遑論肇禍未遠,他一力突圍,腹背受敵,地網天羅,身上還有個人事不省的累贅,哪能毫發未傷?

溫厭春看在眼裡,銘感五內,不放心地問了幾次,隻得三言兩語,料其心懷隱衷,無可告人。到底是患難相死之情,她縱有困惑,也不會東猜西疑,及至今日,兩人折返道路,涉危履險,不得不分頭而作,這一下覺出端倪——才將半晌,漸已委頓的師無恙彷彿吃了靈丹妙藥,不但氣色好轉,虧損的功力亦有恢複。

想到這些蹊蹺,又聽他說的輕描淡寫,溫厭春心神難安,趕上今夜之事,她覺得不對勁兒,暗自跟了過來,眼見師無恙飄忽而至,片言未發,掠至三人身後,一出手就抓起兩個,十指疾插顱腦,力貫七竅,氣行五臟,吸取他人精血,甚而化屍凍骨,端的是詭邪可怖,與其素日之功大相徑庭,絕不是正道路數。

溫厭春隻覺得毛骨悚然,她出身於暗榜,曉得旁門左道的毒辣手段,而況兵禍連年,瀚漠人殘殺大雍軍民,有如屠宰豬狗,她走過亂葬崗,殺了不少人,給身首異地的義士收屍……世間之恐怖,數見不鮮,要說心寒魂驚,莫過於今次。

是夜,烏雲蔽月,燈火幽微,她一把扯住師無恙,摸出滿手燙熱,又即掀開衣襟,見得麵板瑩白,數條血線循著經絡流向四肢百骸,甚為靈異,不由得蹙眉,要待退步,腕上忽而一緊,給他反手握住,勁力相持,紋絲難動。

“你怕我?”師無恙垂目,口氣淡淡,聽不出喜怒,手中力道卻是有加無已。

溫厭春給他攥得腕骨生疼,驚悸之下,慍恚又起,道:“上一個叫我畏忌的人是那飛軒,而今做了鬼,你要跟他學?鬆手,我不跟你爭口角,你也彆逼我。”

話音甫落,病已劍受她心氣導引,顫鳴不已,似欲出鞘,師無恙呼了口氣,放開桎梏。溫厭春揉了揉腕子,冷笑一聲,轉身下坡,來到荒草間,翻過那三具屍體,借光檢視,除了臉上的洞孔,周身骨骼完好,血液卻已枯竭,腦漿子似也空了,觸碰之下,內臟碎裂,乃至稍加用力,便可扯破皮肉,易如撕紙。

“這是甚麼武功?”她擡起頭,看向上方之人,“你不用茶飯,卻將活人當血食,先前躲在山洞裡,難為你寸步不離,想來餓得可憐,怎的沒吃掉我?”

師無恙歎了口氣,麵上的血色緩緩消退,矮身半跪,伸出一隻手,道:“莫講氣話,平白傷了你我的情誼,快些上來,換個地方說吧。”

溫厭春的性子是外冷內熱,吃軟不吃硬,若有爭執,他用上些水磨工夫,隻要是合情合理,大都順了心意,未曾胡攪蠻纏,這回卻行不通了,隻見她反手一帶,病已劍連鞘頓在身前,入土數寸,宛如劃地之碑,擋住了師無恙的手。

“左右無人,天知地知,什麼事不能說個明白?”她使了氣,經xue間痛如紮刺,內息宛如滾水,心血沸騰,卻又強自壓下,便連出口的話也帶著火星子。

然而,師無恙故意放人進去,惹得溫厭春動手,引她追至此地,便已料中後果,這會子遭其搶白,倒也沒惱,見之橫眉冷目,偏又隱而不發,劍刃尚在鞘中,且待他的坦承,心下一喜,便即縱身,輕悠悠地站定在前,道:“手給我。”

溫厭春驚疑不定,聽他賣關子,卻是滿臉正色,沒好氣地白了一眼,也不怕暗算,將左手遞了過去。見狀,師無恙不禁莞爾,伸出右掌,與之相抵,讓她靜下心來,旋即用功,以自身內力網羅天人真氣,不衝不抵,如同裹蛹的繭,漸漸融為一股,導引流轉,周行經脈,從而順水推舟,傳過窒滯迸泄之處。

不多時,內息通行小週天,兩人收功,雙掌分離。溫厭春撥出一口氣,體內的灼痛略微減輕,筋脈損傷亦有緩解,大為驚愕,問道:“你竟也身懷《天人賦》?”

《天人賦》是業火教的獨門絕學,溫厭春師承那飛軒,將就練成半篇,本自藏掖,而今弑師雪恨,縱觀武林,莫有他人習得此功,不虞師無恙露了這一手,合流內息,渡氣過xue,全無半點阻滯,好似同根同源,委實令人驚駭莫名。

師無恙細細瞧去,不消攢眉苦臉,便知她心下的愁腸百轉,笑道:“你之身份過得了明路,占著天時人和的便宜,我可擔不起這個。”

說罷,他拂袖出掌,擊中身後的老樹,溫厭春打眼一瞧,樹身巋然不動,卻有皸裂聲從中傳來,伴隨著冰冷的異味,有如凍骨,俄而由裡及表,落葉爛根。

她看得駭異,射出兩枚銀針,釘入結霜的樹乾,拔出來看,針尖已然發黑。

有毒!溫厭春暗自心驚,目光轉了回來,但見師無恙接住一片葉子,毫不在意地撚碎,道:“先母是域外之人,浸淫毒術,我打小與毒物為伴,身體所蓄毒質早已化入內力,練就一門毒功,既能救生,也能害命,此外……”

頓了下,他看向溫厭春,緩緩道:“我會轉化真氣,甭管是甚麼武學,隻要功力充沛,便可同源共流,息行療傷亦有法門,不足之處在於毒質過血,傷耗極大,倘或內息不濟,害人害己,務須化用他人的精血,方能儘快複元。”

溫厭春的內傷積患已久,一朝發作,急於星火,怎奈白水九針行蹤不定,未必趕得過來,繡雪城亦在百裡之外,人命與天數相爭,誰也說不準成敗。

師無恙自來明哲保身,惟獨這一回,他要強留彆人的性命。

然而,溫厭春心明眼亮,此法瞞不過多時,與其惹她猜忌,弗如趁早說開。

“我不想你死,更不在乎手段,如若你問心有愧,大可不必,都是我的私念,他們化成怨鬼,也該找我索命,但……你會為了天理人情,除掉我這個毒物嗎?”

風聲淒厲,師無恙站在樹下,陰影掩去笑色,火光倏忽熄滅,人間驟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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