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七十四章·圖謀(上)
·圖謀(上)
尹厲,般若堂第三代堂主,武林盟六大首腦之一,生殺予奪,翻雲覆雨,人人視其如鬼神,到頭來還是凡夫俗子,避不過吉凶禍福,而今躺在病榻上,氣息奄奄,無知無覺,素日的威風都已散失,油燈明滅不定,恰合未卜命數。
按理說,內傷如此之重,本不該遠行,再受車馬顛簸,
般若堂一行卻將他帶了來,其中便有甚麼計較,也是藥石無功,恐時日無多,定要在尹厲的跟前以血償血,因而謝如英提出這個條件,實為強人所難,偏又未可厚非。
師無恙站在榻前,低頭看著人事不省的尹厲,輕輕地歎了口氣。
楊破軍本就不肯善罷甘休,礙於容舜華的名望,又兼金蘭使者在座,這才強自忍耐,聽得謝如英之言,連聲附和,黃芮稍作猶豫,亦是讚成,料想她作了取捨,無論案情有何瓜葛,莫如任務來得緊要,餘下柳書生作壁上觀。
這一來,好說歹說都已無用,容舜華理當權衡得失,借坡下驢,左右是皎娘欺瞞在前,將其逐走,也不算紅袖齋失信,豈知他沉吟半晌,提出了診察之請。
“內功修煉之大忌,莫過於走火入魔,從脈象來看,尹堂主的傷勢……”
師無恙本是陪他來的,自當搭把手,到得客房,立即探脈,結果不出所料,尹厲全身經脈儘皆逆行,xue道也為之移位,真氣紊亂,自傷臟腑,甭管用甚麼藥,或是下針,都沒有效用,如若勉強而行,必將適得其反,難怪般若堂不肯退步。
謝如英淡淡道:“看也看了,既然醫治不得,就請容齋主行個方便。”
楊破軍、柳書生二人守在門口,黃芮不通醫術,自也無話可說,隻望容舜華迴心轉意,卻看他盤膝而坐,扶起尹厲的身軀,告罪一聲,為其脫去中衣,疤痕密佈的胸膛之上,青裡透黑,筋脈凸顯,觸之堅硬如石,渾不似皮肉。
容舜華看向謝如英,道:“敢問尹堂主的《黃泉真經》練至第幾重了?”
這話有些逾越,謝如英不覺皺眉,低聲道:“大抵是第五重。”
有道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此功分七重境界,每進一步,便如脫胎換骨,愈往上愈難,第四重當為天壤之判,而尹厲不是先代堂主的親傳弟子,修煉《黃泉真經》未足十年,已有這般道行,足見他下了多少苦功,可惜邪法有弊,禍因惡積。
容舜華聽罷,不複多言,擡掌抵住尹厲的背心,行功渡氣,旁人縱然著急,也沒敢輕舉妄動,過了約莫一炷香之久,原本動彈不得的傷患竟自微微顫抖,麵上黑氣一閃,又即化為血紅,胸口的筋脈好似蛇蚓,猛地裡四散疾走,忽隱忽現。
“這——”謝如英心下駭然,不由得向後一退,師無恙卻已明瞭,搶步而近,針刺尹厲身上的“神闕”、“膻中”及“廉泉”三xue,又因他經脈逆行,次序也得倒轉,楊破軍側目望去,大驚失色,喝道:“兀那小子,快住手!”
他將身一扭,要待闖進屋裡,好在柳書生看出了門道,與黃芮一齊出招,攔住楊破軍,硬生生將之拽開,急道:“他們正自運功療傷,受不得驚擾!”
楊破軍性情暴戾,此刻心火一起,與他們動起手來,眼見得惡鬥在即,一道身影晃至麵前,謝如英擡臂架住一拳,厲聲道:“冒冒失失的做甚麼?退下!”
“夫人——”楊破軍心有不甘,但見謝如英冷如冰霜,隻得罷手,卻沒退出屋子,狠狠盯著榻上三人,甕聲甕氣地道:“莫怪我說話難聽,大夫有言在前,堂主行岔了內力,以致經xue紊亂,千萬不可給他下針,如有閃失,誰能擔待?”
謝如英臉一沉,卻是凝然不動,直至尹厲停下顫動,呼吸漸複,容舜華慢慢收功,叫師無恙留針半刻,起身坐到一旁,潛引內息,化解了透入體內的瘀毒之氣,而後睜開眼來,說道:“還好,尹堂主尚未練成此功,傷勢有救。”
聞言,黃芮、柳書生大喜,謝如英反身撲至榻邊,伸手去探丈夫的脈搏,仍是強弱不勻,但有了好轉,胸腹間的幾處大xue業已衝開,一時半會,性命無虞。
她心念百轉,不動聲色,向容舜華道謝,而後細問醫治的法門,原是經脈錯亂之人,不可遵依常理,須以外力透其百骸,導引內息,逆衝xue位,一點點的撥亂反正,方纔不過小試,待正式療傷,務必一氣嗬成,容不得半分差池。
解釋之後,容舜華拭去額上汗珠,看向師無恙,讚許道:“你下的三針恰到好處,回頭運功衝xue,若能從旁相助,定可事半功倍。”
般若堂做的是人命買賣,今次風水輪流轉,堂主的性命也可作價,倘或師無恙救了尹厲一回,自身的好處不消多說,十方塔掙得人情,大有用處,是以黃芮、柳書生聽得此語,均是精神一振,忙使眼色,恨不能立時讓他答應下來。
然而,師無恙不知想到了甚麼,尚未答言,楊破軍才將忍氣,見他麵露難色,要待發作,門外傳出腳步聲,趙翎匆匆而至,看出幾人之間的僵持情形,暗自叫苦,納頭便拜,道:“夫人,有人來了,自稱是紅袖齋弟子,求見容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