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七十三章·定奪(下)
·定奪(下)
卻說師無恙同容舜華下山,至福安客棧,瞧得正門大開,燈火輝煌,自前街到後巷都已有人把守,端的森嚴壁壘,才將走近,一個年輕女子出來作揖,自稱係無間鏢局少鏢頭趙翎,又說謝夫人早已在二樓等候,有長者並見證作陪,然事關重大,外人不便聞知,請容舜華獨身赴會,隨從者可在大堂喝杯水酒。
師無恙給她擋下,也不著惱,笑問何人做得見證,趙翎隻當他是容舜華的子弟,道:“說來無妨,好叫齋主寬心,東家此番突遭危難,夫人甚為悲憤,但她通達事理,在途中報與了江湖監察司,兩位使者奉令而至,定當明辨是非。”
她說得客氣,卻無商量之意,顯然是聽人吩咐,不肯讓容舜華帶了幫手去,哪知師無恙神色自若,從懷中取出金蘭令,笑道:“依照盟約,武林門派原是同氣連根,素日各行其道,互不侵擾,若有爭持而未能私了,當由十方塔秉公持正,謝夫人此舉實是英明,正合容齋主之請,待在下見過同僚,也不是外人。”
這一來,趙翎頓口無言,心知金蘭令做不得假,加之放話在前,縱然有所顧慮,也沒法攔擋,且叫手下去報信,而後將他們讓進客棧。師無恙環顧其中,大堂裡坐了十餘人,黑衣勁裝,氣勢懾人,暗處還有些聲息,店家及小二卻已不見。
容舜華眉間微皺,跟著趙翎上至二樓,東廂房最是大氣,內中已安排了一桌酒席,紫衫婦人坐在上首,相貌端麗,淡妝輕抹,神色間似有重憂,當是謝如英了,左側坐著個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威風凜凜,另有一男一女坐在右邊,女子約莫三十來歲,不茍言笑,男子較為年輕,作書生打扮,左臉頰上有塊疤。
目光接觸之際,師無恙微一挑眉,不想會在此地遇到半個熟人,先時在歸藏山中,這位柳書生同溫厭春交好,但與他沒甚麼過從,早知如此,該讓她來的。
趙翎拖延了片時,叫人前來報知,因而謝如英未有疑問,當下請客入座,隨即屏退侍從,斟了一杯酒,代為介紹——柳書生不消多說,他身邊的女子姓黃名笍,是個中品金蘭使者,隸屬天機會,中年男人則為般若堂左護法楊破軍。
師無恙聽罷,起身見禮,自報名姓、部門及品階,黃芮顯然對他有所瞭解,舉杯為敬,楊破軍的臉色卻不大好看,礙於謝如英在上,一言未發。
眾人心知這次晚宴暗藏鋒芒,誰也不多喝,酒過一巡,容舜華開口道:“謝夫人,承蒙厚待,隻是容某不勝杯酌,又兼俗務纏身,若有要緊事,還請直言。”
東廂房驟然一靜,謝如英放下酒杯,笑容微斂,道:“素聞容齋主為人坦蕩,妾身也不含糊,料想諸位都已聽聞,般若堂近日風波不斷,皆因外子遇刺而起,本派門人追凶數日,卻還未竟全功,真為本派之恥,若不能早做了斷,後果難料。”
語意之中,殺氣森寒,在座的無不心驚,黃芮道:“這些年,業火教妖人聯手瀚漠密諜,屢次暗害朝廷要臣,殺傷江湖義士,幸而有般若堂出死力,以牙還牙,功在家國,十方塔必將徹查此案,隻是冤有頭,債有主,還望謝夫人三思。”
楊破軍聽言,冷然道:“若非如此,我等何須冒名入城?探子查到刺客遁入了紅袖齋,要待追緝,卻為容齋主所攔,你真要包庇她,休怪般若堂不留情麵。”
柳書生自知級位最低,心中打定了主意,閉口藏舌,觀望風色,此刻卻已按捺不住,道:“楊護法息怒,容齋主不是偏私之人,或有甚麼誤會?”
不待楊破軍回話,黃芮橫來一眼,柳書生隻得吞聲,好在謝如英打了個圓場,複又道:“實不相瞞,刺客原是本派中人,名喚‘皎娘’,她膽敢背叛,自有刀斧手誅殺叛徒,然其貌似可憐,內裡藏奸,容齋主切莫聽信謊言。”
一席話委的入情入理,師無恙心下卻無波瀾,料定皎娘彆有心腸,要不是證據未足,真想順水推舟,端看他們如何作為,怎奈這事不容自己做主。
果不其然,容舜華正色道:“近來,有一名女子投奔了敝齋,門人初時不覺,過得幾日,已知蹊蹺,容某親自盤問,她的確是皎娘,業已供認刺傷尹堂主。”
見他未有隱瞞,謝如英麵色稍霽,問道:“既已查明,容齋主何不交人?”
容舜華道:“隻要是言之有據、情有可原,紅袖齋不會輕易舍棄前來求助的婦女,又且人命關天,她開出了一個條件,恕容某難以拒卻。”
黃芮蹙眉,要待勸說,便聽他歎了口氣,道:“前不久,金花賭坊所犯之事,各位應有瞭解,此案牽涉甚大,錯綜複雜,若要根連株拔,查得越快越好,不巧一份重要的證物落入了皎娘之手,關乎眾多無辜性命,還請給容某一些時間。”
說的是金花賭坊,暗指龍神幫之亂,黃芮心中一凜,登覺為難,楊破軍卻是漲紅了臉,怒道:“那個賤人是本派的叛徒,素日雖蒙堂主寵愛,但不堪造就,少與外人相通,何來的證物?難不成般若堂摻了一腳?姓容的,彆以為——”
謝如英正自沉吟,臉色一變,喝道:“左護法,慎言!”
眼看楊破軍悻悻住嘴,師無恙若有所思,偷偷斜目看向容舜華,對方受了搶白,兀自氣定神閒,隻在有意無意間打量般若堂的兩人,他轉念一想,計上心來,說道:“金花賭坊一案,正是在下與同伴聯手揭發的,今次願為容齋主作證。”
頓了下,他看向謝如英,沉聲道:“當然,片麵之詞做不得準,但皎娘咬定她是受人利用,又因對方地位不凡,未敢明言,希望謝夫人稍為寬宥,待真相大白,再作處置,否則殺她一個,無非逞得一時之快,從此後患無窮。”
謝如英擡頭看來,目光冷銳,師無恙頓覺身上發麻,猶如芒刺在背,隻聽她緩緩道:“妾身是一介女流,不喜見血,此行為的是討還公道,如若拖泥帶水,本派門人都會不服,而況外子命在旦夕,我們可以寬限,他卻等不了。”
楊破軍會意,介麵道:“不錯,要是尹堂主得救,我們自也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