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八十一章·懸劍(下)
·懸劍(下)
溫厭春臉色一變,自打她與師無恙奔出屏江府,又在半道上聽說了嘲風的死訊,雖知鐘靈毓性命無礙,還為之寫信申辯,但未能相見,好容易遇到機會,要待開口,瞥見旁邊一列紅字,茲事體大,此任務隻由上品金蘭使者接取。
忙活了近兩月,她手中攢得不少功勳,刨除必需之用,未夠晉升,還道來日方長,豈知有此一遭,暗自著急。宋娘子察言觀色,複又環視左右,道:“你有心要接這個任務,最好是能請一位上品來作主,但要儘快,名額所剩無幾。”
“多謝!”溫厭春拱了拱手,便即出門,行過一射之地,放緩了腳步。
宋娘子所言不錯,她立時想到了師無恙,可碎玉山一彆,那人負氣而去,及至此地,陸續結識了好些鴻雁閣中人,多番打聽也沒音訊,分明是刻意的迴避。
溫厭春久經曆練,未曾動過兒女之情,偏生師無恙機心多思,素日裝得和順端方,一旦使了小性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思及此,她也有火氣,欲請宋娘子臨時尋個人來,曉以利害,料想對方不會拒絕,然再三計較,終是沒有回頭。
許是心煩意亂,溫厭春一夜不寐,倒也想出個主意,昨日她在簿冊上看到一個任務,言景州定遠縣地崩,損壞屋舍不下萬間,壓死近千人,大批流民竄入夔城,官府和鐘家堡聯手賑濟,卻又生出變故,恐有奸細混跡其中,挑動事端。
溫厭春決定接下這個任務,等到了夔城,見機而行,不想她走進演武堂,宋娘子便道:“我還當你要錯失良機,哪知你不聲不響,下手倒是快得很呢!”
說著將手中的單子遞了過來,溫厭春一怔,仔細看時,自己的編號赫然在上。
“這……”驚喜之餘,疑竇叢生,她向宋娘子詢問,原是昨天夜裡,演武堂欲待關門,有人送來一封文書,言道鴻雁閣巳十三出麵接取使命,又因他與溫厭春是搭檔,按照章程,那邊的管事提了一嘴,師無恙並無異議,此事便定下了。
溫厭春得悉此訊,又驚又喜,不再跟宋娘子多說,一抱拳,三步並做二步,急急向鴻雁閣行去,豈知是撲了個空,到處找尋未果,隻好找熟人詢問。
“你找巳十三?”那人臉上微現詫異之色,“真不巧,他近來在邊鎮稽查私運,難得回山一趟,也不跟誰敘會,昨兒接了個任務,天沒亮就已出發。”
寥寥數語,真把溫厭春氣得咬牙,料定這些時日之中,師無恙一直在留意她的行動,既然幫了忙,何必躲躲藏藏?都說女人柔腸百轉,其實男人的胸襟也不算寬廣,發作起來,無理亦得爭三分,她倒是成了負心人一般。
午後,溫厭春打點好行囊,向宋娘子告彆,也不驚動旁人,縱馬而去。
夔城屬戎州,物產豐富,人煙稠密,而且阡陌通達,北連雙江,往南可抵靖寧關,乃係中原與西域的通商要道,自古便有“金水鄉”之美譽,待到鐘家堡崛起,拓荒墾殖,興建作坊,並以礦脈向朝廷打點,承攬外貿,當地愈發富庶繁榮。
前朝末年,天下動蕩,各方爭鬥不休,鐘家堡亦生內亂,隻得分作兩脈,嫡係據守西南,旁支立下毒誓,出走東海,創立篤劍閣。直到瀚漠南侵,鐘家堡出動財力支援朝廷,篤劍閣也加入了義軍,生死關頭,同仇敵愾,少年子弟多意氣,加之十方塔從中斡旋,兩家雖未重歸於好,但已放下世仇,各不相擾。
鐘家堡在大戰中所費不貲,縱有皇命誥封,也是元氣大傷,又兼鐘博衍遇害,司空璿獨挑大梁,十年來殫精畢力,難除後患。去歲,鐘家堡和歸元宗聯姻,本為強強聯合,錦上添花,卻因一個玉腰奴,親家成了仇家,處境不利,若能與篤劍閣破誓結親,實是一步好棋,但……有人樂見其成,自有人乘間作禍。
一路上,溫厭春聽得各行人馬的議論,心想:“真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緊趕慢趕,到得夔城,已是臘月初三,不少商鋪的門前掛著紅彩,喜氣洋洋,更有武林中人攜禮而至,大大小小的客棧也已住滿,足見喜訊傳播之廣,鐘家堡上上下下都為婚事忙了起來,對待其他事情,不免有所疏漏。
婚期未至,登門賀喜也不忙在一兩日,溫厭春且到城中閒逛,果然發現了許多流民,比起本地的百姓來,他們又臟又臭,抱成一團,滿眼都是惶恐,麵對江湖人士,更是警惕有加,然亂世無樂土,苦命人何必自相為難?大街上,有衣衫襤褸的小孩鬥膽行竊,遭到商販的打罵,民變蜂起,一發不可收拾。
溫厭春手快,猛見勢頭不對,扶住了摔跌的老者,讓他躲進店鋪裡,又聽到吵嚷之聲,人人都在對天咒罵,不知是誰先扔的石頭,將一個流民砸得披麵流血,雙方相毆,甚而喊打喊殺。她覺此事大為蹊蹺,斜身引入暗角,擲出數枚銅錢,幾個漢子急紅了眼,持械在手,要待狠鬥,腕上突然一生疼,難能傷人性命。
底下亂作一團,溫厭春縱上屋頂,俯視街巷,尋找可疑之徒,但見一個瘦小男子縮身在人群中,看似畏怯,卻是不分敵我,每每趁亂下重手,跟著嚎啕咒罵。
她登時瞭然,二話沒說,飛身撲出,好似蒼鷹捕兔,瘦小男子突覺頭頂上多了一片陰雲,未及躲閃,已是雙腳騰空,不由得大喊大叫,奮力掙紮,正自混戰的人們也都嚇了一跳,發出數聲驚呼,投石砸去,無一追及那道身影。
溫厭春施展輕功,單臂拎起一個人,宛似燕兒翻飛,淩空折腰,硬生生的踢起了道旁那隻大石墩子,轟的一聲,砸在人群側邊,煙塵紛飛,直震得瓦片齊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