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 第八十九章·白蓮(下)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八十九章·白蓮(下)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白蓮(下)

高手相鬥,不到決死之時,最忌行此險著,而況師無恙身具寒毒,此時急運功勁,毒質也必會傳入溫厭春的體內,偏生兩人拚掌,無可容讓。

“你瘋了?”師無恙又驚又怒,真氣流轉之下,他的手掌變得青白冰冷,臉上幾無人色,甚是可怖,眼見溫厭春連連催逼,內力壓將過來,猶似海沸江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己便想持守勢,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以硬碰硬。

論武學修為,溫厭春原比師無恙稍勝一籌,但她來回奔波,連番惡戰,受傷實是不輕,真氣也已消竭,強自支撐,全憑著心有不甘,是以對方運勁相攻,她登覺奇寒無比,就在這生死之交,向外急湧的內力陡然倒轉,重又透體而出!

如此反擊敵勁的法門,當真是以命相搏,稍有差失,毒質立即侵入臟腑,神仙也難救。師無恙猝不及防,一掌落空,又即回力相攻,卻是從溫厭春的手中逆衝上來,有如鬥轉參橫,他使毒功暗算於人,無往不克,哪知天道好還,今日自作自受,霎時間全身發冷,氣血凝結,竟不能反擊。

寒光一閃,病已劍當胸直刺,師無恙已受內傷,站立不定,隻得勉力後退,不料劍招突變,猛向他腰間挑去,綁繩斷裂,輿圖墜地。

溫厭春正想伸手,忽有異響入耳,以為師無恙還未死心,長劍圈轉,便要削出,但看他臉色陡變,無暇多想,回身一刺,原來有人悄悄欺到了她背後。

眼下烏燈黑火,溫厭春看不清此人的相貌,這一劍雖然得手,卻隻傷其皮肉,對方忙矮身閃避,雙足點地,竄上石壁,不等她追擊,黑暗中勁風撲麵,跟著“刷刷”幾聲,暗器破空,來勢奇快,卻向師無恙打去。

若在平時,以師無恙的身法,要抵擋此招,自是不在話下,偏生他被溫厭春陰了一把,內息失製,寒毒攻心,若給暗器刺中要害,隻怕難以活命。

溫厭春未經猶豫,搶步向後,以劍柄撞開師無恙,隨即就地一滾,將那束絹片搶到了手裡。倉促之間,這行動不可謂不快,但敵人猛施偷襲,也是陰狠厲害,她急欲起身,突覺小腹一痛,已被飛鏢射中,鮮血直流,本已是強弩之末,這下跌倒在地,渾身脫力,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連劍也險些脫手。

丈許之外,師無恙給她推了個趔趄,似也傷重難行,身形一晃,便此坐倒。

打鬥聲戛然而止,洞窟裡靜得針落可聞,惟有血腥氣彌漫開來。

又過了數息,那出手襲擊之人吹燃了火摺子,從上方縱落,赫然是辰十五,依鐘靈毓所說,他在事變後最先追出寶庫,找到這裡也不奇怪。

“你……”辰十五謹慎萬分,緩步走到近前,見師無恙盤膝而坐,頭頂上隱隱現出白氣,發梢、眉睫都已凝霜,呼吸幾不可聞,周身寒氣大盛,宛似一具雪地凍骨,也不知是生是死,情狀之邪門詭異,令人不敢妄動,便向溫厭春看去。

“你……”他皺起眉頭,想說甚麼,卻又忍住,將左手伸出,“輿圖給我。”

絹片染上了幾滴鮮血,溫厭春疲累已極,加之渾身傷痛,便想掙紮著站起,亦已不能,這會子眼前發黑,耳中嗡嗡作響,聽得此語,她收緊五指,一動不動。

見狀,辰十五慍道:“巳十三是奸細,你對他手下留情,已犯了大戒,快快將東西給我,還可將功抵過,如若不然,我將你們一起殺死,也是該著的!”

話雖如此,他狠心已起,見溫厭春委頓在地,似是無力抗拒,當即暗運內勁,提掌擊向她頭頂,顯然要下殺手。就在此刻,不遠處的師無恙疾縱而起,辰十五未及回頭,便覺寒風透骨,瞥眼隻見得白影閃動,五根手指罩住了他的麵門。

說時遲那時快,病已劍從下側揮來,鋒芒淩厲,迫得師無恙收招後撤,滴滴鮮血自指尖滴落,辰十五的臉上多出五個血洞,兩眼暴突,皮肉微見萎縮,喉中發出“咯咯”的氣音,倒地之後,身子抽搐了幾下,終是沒能爬起來。

師無恙堪堪站定,滿臉惋惜,說道:“你若不救我,他就不會死了。”

雖說辰十五傷人在先,但以立場而論,他是十方塔的上品金蘭使者,眼見事急,甚麼手段也使得,枉自喪了性命,卻是溫厭春橫加乾預之故。

然而,她冷笑一聲,全無懊恨之色,譏嘲道:“你當我剛纔出劍,是為了救他?好教你知道,我心眼小,從不以德報怨,當此情勢,這廝既要搶功,又想害命,便是你不動手,我也要將他殺死,至於你……貓哭耗子假慈悲,毒功反噬,滋味如何?現下他已死了,你要吸奪活人精血來療傷,做夢!”

師無恙聽罷,竟也不惱,把手擦乾淨,輕輕摸過左腕間的鴉青色布條,這才走上兩步,蹲在溫厭春身前,道:“即便如此,你也難脫乾係,後悔嗎?”

辰十五屍橫就地,尋常人見了,難免有幾分惶恐,她竟無動於衷,凝視半晌,輕聲道:“是啊,我真愚魯,你倆前腳接後腳的出來,也該一起碰到雪崩,除了這裡,附近彆無避險之所,洞口又被石塊堵住,他避不開你,怎地沒有以命相搏?”

師無恙打傷宋清川,搶奪輿圖,辰十五親眼目睹,急急追趕至此,驚見雪浪淹埋冰塔林,兩人先求自保,一同被困於山窟內,少說也過了幾個時辰,卻都是全須全尾的,邊上更無鬥殺痕跡,太過不合情理,而在溫厭春鑿穿壁障之後,辰十五既沒奪路逃走,又不現身相助,反是潛伏於暗處,早不早,遲不遲,等到勝負分曉,方始出手突襲,第一招還是衝著她,未能得逞,才又轉攻師無恙。

“……你我同時受傷倒地,他不先製住你,倒要殺我,便是攘奪功勞,也太沒輕重,倘或這樣的蠢貨也能升為上品,十方塔早該完了!”溫厭春血氣上湧,目光中如欲噴火,自辰十五的屍身移向師無恙臉上,“你們倆,即使沒串通一氣,也有陰私,他作勢抓你,你翻臉殺他,狗咬狗,我說錯了麼?”

縱在盛怒之下,她也沒被急變激得失卻理智,師無恙打算微挫,但內心深處,實有一股說不出的歡喜,靜了一會兒,身上寒氣消減,才道:“你這麼快便能想通,偏偏就在危急時犯了糊塗,到底是不想我死於他人之手,還是……”

剩下的話語,他沒有說出口,雙眼盯住溫厭春,顯在等待她回應。

一燈如豆,二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眼見是相近咫尺,卻如回隔霄壤。

溫厭春左手攥著絹片不放,右手緊握劍柄,飛鏢雖已拔了出去,但傷口縱深寸許,身上血汙斑駁,低垂了頭,半個字也不說,就如僵死在地的植株。

師無恙耐著性等了良久,終是拗不過,取出手帕,上身微微前傾,想給她包紮傷處,豈料稍一疏神,脖頸就給人咬住,牙關猛合,鮮血淋漓。

這一口咬得極狠,若非他察覺有異,及時偏過了頭,隻怕咽喉便要撕裂。

饒是如此,溫厭春下了十分狠心,如同野獸般咬緊不放,嘴裡全是鮮血,師無恙強忍疼痛,屈指點中她的天突xue,筋脈急顫,氣息一窒,口齒這才鬆開。

他乘隙脫身,頸側已出現了一排深深的牙印,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很快染紅了衣襟,卻自一笑,誠心誠意地道:“你想殺我,還須使劍。”

溫厭春坐在地下,擡袖揩去唇齒間的血水,啞聲道:“滾!”

師無恙料知自己再要靠近,她必會暴起,勢須分出個你死我活,便從懷裡拿出藥瓶,包進手帕裡,退到五步之外,道:“你內力深厚,中了我一掌,尚可壓製,可那飛鏢也淬過毒,這藥能讓你好受些,要是擔心我乘人之危,也可不用。”

火光幽微,人影搖曳,溫厭春一言不發,師無恙歎了口氣,心想她八成不會領情,又看向辰十五的屍體,想了一想,道:“人死無對證,咱們也算一條繩上的螞蚱,事後難逃追究,弗如隨我去了,你不喜業火教,天大地大……”

沒等他說完,溫厭春猛地提劍而起,喝道:“給我滾!”

淩厲的劍風從師無恙身旁掠過,將一塊大石劈為兩半,他怔了片刻,當真不再開口,深深望她良久,留下東西,轉身出洞,隻聽得步聲輕微,漸漸歸於沉寂。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