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九十六章·禍根（上）
·禍根（上）
四位尊者功力驚人，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鐘靈毓方纔心中大寬，他受傷不重，卻已筋疲力儘，雙膝一軟，險些跌倒，旁觀眾人也均放鬆。
祝長安給青袍老者拍中要xue，隻覺胸口閉塞，氣血翻湧，鄭青蘭緩過氣來，撕開手帕，幫他包紮了臂上傷口，兩人便即坐下，調息用功，並無大礙，倒是溫厭春站在原地，一手持劍不動，一手捂住後頸，眉頭緊蹙，若有所思。
鐘靈毓有些擔心，三兩步走轉過來，問道：“阿姊，傷得怎樣？”
溫厭春一怔，旋即回神，搖頭道：“沒事，今日多虧你們了。”
說著隨手將散亂的長發攏向肩後，就勢拔出了一枚短針，適才已到緊要關頭，便是此物破空而至，刺入大椎xue，強行激發她體內真氣，方得及時還擊。
短針輕巧，細如牛毛，不易被人察覺，然高手過招，迅捷無比，更且置身陣內，虛虛實實，瞬息萬變，周遭還有數百位金蘭使者凝目觀戰，連四部之主也齊聚在場，究竟是誰在暗中相助？又是哪個有這一手神鬼難測的功夫？
溫厭春放眼望去，無跡可尋，心中隱然浮出一個名字，卻不能說出口。
孟玄知上前，看過他們的傷勢，臉色漸顯舒緩，轉頭望向大長老，道：“四靈陣已破，按照十方塔的規矩，未四十九開居上品之位，有資格去見道君了。”
聞言，大長老心頭一堵，氣悶難當，卻是啞口無言，雖說四位尊者年事已高，少問外務，但他們地位尊崇，加之功力精湛，誰都得多加敬重，溫厭春竟能抵擋，甚而破陣，縱有外人相助，她一身修為也足以睥睨群雄，自己又如何能不忌憚？
這樣的人物，既已拜入十方塔，便該收攬其心，引以為肱股，傅淮偏偏跟她作對，連帶天機會也與之結怨，到此地步，失悔亦已太遲，當真是為難。一念及此，大長老強抑怒火，不再推阻，當眾宣告之後，就讓鐘靈毓等三人在外等候，溫厭春則是跟從四部首要，轉身走進十方塔，“砰”的一聲，大門重又關閉。
此塔共有九層，高逾十丈，下三層遍佈守衛，暗伏無數機關；中三層藏閱經典，四位尊者在此修煉；第七層是演武場和丹房，最上層供奉英烈，都不能住人。
溫厭春跟在孟玄知身後，微微低頭，暗自運轉內息，並不東張西望，幾位長老見她還算守禮，麵色稍霽，主動解說起來，不知不覺間，已走到第八層。
兩名童兒候在門外，見得大長老出示玉令，躬身而拜，讓開道路，後邊赫然有一間小殿，陳設古樸，卻甚雅緻。葳蕤燈火之中，一位白衣男子坐在上首，戴著麵具，看不見容貌，左右各有兩名護衛，瞧得溫厭春麵生，向她打量了幾眼。
不多時，各人入座，大長老將近日之事一一道來，又拿出殘留的輿圖，陳明詳情，溫厭春在旁聽著，得知那些殺手所用的身份都已查明，大半是山中雜役，至少也已潛伏兩年之久，其餘的在村鎮裡過活，甚而娶妻成家，與尋常的農夫工匠無二，事發當日，他們利用地勢，在半道上截殺探子，騙過了前邊的哨線。
鐘靈毓斬下傅淮一臂，她又使劍廢其肩關，以致筋骨寸斷，半身殘廢，就算有良醫施治，這廝也廢了，加之人贓並獲，證據確鑿，大長老親自訊問，孟玄知、晏夫人等一眾首要聽審，怎奈姓傅的心狠，料知陰謀敗露，十方塔決計饒他不過，竟自咬舌，隻差點兒沒死在牢裡，直到現下，仍沒有吐露多少實話。
這些事紛亂如麻，眾首腦你一言，我一語，從變更哨崗說到清查內奸，其間又涉及情報、人手和錢糧等要務，上及朝堂動向，下至江湖風波，連軍需也有插手，林林總總，輕重緩急，各人意見時而投合，時而相左，讓溫厭春大開眼界。
議論聲中，道君端坐不動，沉密寡言，偶爾點個頭，抑或是下定論，叫她心裡沒底，又過了一陣，事情大都商議定當，他才道：“是你，破了四靈陣？”
話音有些古怪，語調也較常人為慢，溫厭春不覺凝眉，點頭應答。
純銀打造的麵具嚴絲合縫，遮住了道君真容，隻露出一雙眼睛，此間燈燭明亮，他的目光卻似陰雲一般晦暗，緩緩道：“你，通過考驗，想要什麼？”
殿中諸人都不禁凝神靜聽，各懷心思，溫厭春站起身來，拱手道：“啟稟道君，正如長者們所言，業火教奸細侵入我方腹地，刺探機密，變亂武林，若不能根連株拔，休說後患無窮，大禍已迫於眉睫，幸而眾位同僚用命，奔忙數月，已有頭緒，但因牽連到二相宮，未得允準深追，屬下鬥膽求見，請您發號出令！”
這番話她說過幾次，但在此時此地，分量大有不同，孟玄知身為風波樓之主，近年來憋了滿肚子火氣，率先附議，晏夫人和另外兩位長老也出言讚同。
“胡鬨！”大長老臉一沉，怒視他們，“十方塔與六大派有約，眼下憑信不足，貿然查究二相宮，若有差錯，萬難收場！年輕人不懂規矩，爾等也昏了頭？”
晏夫人聽言，不溫不火地道：“您此言差矣。查都不查，何來的證據？金蘭使者行走在外，總會有變生意外之時，事先未及請示，隻要不逾分、不妄為、有案可稽，也就沒甚麼妨礙，十年間多有往例，換作二相宮，怎又行不通了？”
有人點頭，有人皺眉，礙於道君在上，終是沒起爭執。
溫厭春站在原地，直視那張冰冷的麵具，卻不能瞧出端倪，又等了半晌，道君微微擺手，道：“此事關連到武林盟誓，須得揆理度勢，下回再議。”
此言一出，孟玄知好生失望，晏夫人也皺起眉頭，欲待勸說，道君卻已起身，轉步便走，陡然間碧影晃動，溫厭春竟自搶上，攔住他的去路，厲聲道：“時不我與，鴻雁閣已給敵賊滲透，輿圖又在山前被劫，須容不得猶疑，請道君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