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九十九章·風動(上)
·風動(上)
當此局勢,溫厭春欲去二相宮一行,隻是這些日來,武林中風起水湧,十方塔又生了變故,有活口走脫,訊息難免泄露出去,瞞得旁人,瞞不過秦夕照,而況陽帝萬古塵尚未開關,她執掌大權已有三四年,彆的且不說,駐防總壇的徒眾多半便已換作了陰君門下,警衛森嚴,易守難攻,須得找個內應,暗中周旋相助。
是日,鐘靈毓、鄭青蘭和祝長安三人用過午飯,便都上樓,聚在白玉蝶的房間裡,聽溫厭春說明情由,均知事不宜遲,商議良久,卻也沒個妙策。
就在此刻,白玉蝶梳妝完畢,從屏風後走轉出來,鐘靈毓一看之下,卻自大驚失色,原來她一向穿著素淨,今日換上了紫羅衫,通身的氣質大有變化,臉上粉黛也較平時為重,左邊眼尾還描畫著鳳蝶,端的是柳嬌花媚,儘態極妍。
“你——”鐘靈毓霍地站起,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旁邊的祝長安也自悚然變色,緊緊握住了刀柄,若非他還記得這是在誰的屋中,隻怕已然出手。
鄭青蘭沒見過玉腰奴的真身,但也聽說了前事,知道這位白姑娘跟那妖女長得一般模樣,眼看同伴驚疑不定,她心念一動,望向溫厭春,道:“你想給秦夕照來個以假亂真?是了,似這般冒名頂替之舉,對方能做初一,我們也做得十五。”
溫厭春心事重重,微一點頭,卻不言語,鐘靈毓怔了片刻,要待開口,紫衫女子款款的走近,執起他手,托住自己的臉,莞爾道:“呆子,我扮得像不像?”
她隻這麼一笑,天真爛漫,極儘靈動,又與殺伐決斷的玉腰奴不甚相似了。
鐘靈毓回過神來,猛地縮手,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給凳子絆倒,惱道:“胡鬨!你既不會武,又不知二相宮的內情,怎能冒充玉腰奴?再說,她忽然失蹤,死生未卜,倘若就藏在總壇之中,你們去了便是自投羅網,我不能讚同此計!”
雖是氣急之言,卻也不無道理,祝長安和鄭青蘭對視一眼,靜待解釋。
“你說錯了,我並非不通武功。”白玉蝶笑容忽斂,捲起右手衣袖,露出腕上的舊疤來,神情鬱鬱,“白家主修醫道,但要在江湖上立足,武學豈能粗疏?我年少時也會使劍,後來遭難,給人挑斷手筋,損傷丹田,這才安常守分。”
以眾人所知,玉腰奴與謝庸雙雙消失在雪崩之中,過了一月有餘,始終不見現身,想來凶多吉少,就算她僥幸不死,也必受傷甚重,武功損廢實是說得通的。
鐘靈毓還待反駁幾句,聽了這話,心中不禁一痛,啞然無聲。
溫厭春見此情景,也不大好受,道:“謝庸跟我說過,玉腰奴雖為秦夕照的徒弟,卻沒有正式布示,因而門下部屬大都不知情,她便也不算是陰君傳人,料想對方早便防著這一天,但眼下風雲變幻,鐘家堡和篤劍閣聯手,多方施壓,非要二相宮給出說法不可,十方塔即使礙著盟約,不願傷和氣,也得出麵乾預。”
這一來,二相宮被推到風口浪尖,進退維艱,可想而知,即使秦夕照有所準備,不憚撕破臉,但要短期內扳回劣勢,卻是難乎其難,何況她門下自有陰陽兩脈之分,平日倒還罷了,一待外事煩囂,於各人實益有損,那就異議蜂起,內外交困,除非陽帝出關,以雷霆手段鎮壓不服,否則她獨力難支,隻有儘快找到玉腰奴,滅口毀證,設法把乾係推得乾乾淨淨,方能為自己掙來喘息之機。
祝長安聽了,皺眉道:“這麼說來,白姑娘若真的偽作玉腰奴,豈不凶險?”
溫厭春看向白玉蝶,道:“是,好在秦夕照貪毒多疑,又覬覦鐘氏秘藏,勢須向玉腰奴問出事情原委,不會立下殺手,這裡還有幾張殘圖,加上傅淮的訊息,足以作餌,白姑娘隻消沉著應付,一時當可無虞,我也會儘力保你周全。”
兩人四目交投,白玉蝶聽出她話外之意,微微動容,道:“那便承情了。”
事已至此,實在彆無善策,鄭青蘭認為此法可行,若能引蛇出洞,好過在渾水裡團團打轉,祝長安想了一想,也出言附和,瞥見鐘靈毓愁眉不展,便安慰他道:“你放心,二相宮的人不識得我,正好乘此行動,決不讓白姑娘出事。”
鐘靈毓勉強一笑,雖不再反對,但還是紆鬱難釋,待到計議定當,便即轉身而去,溫厭春暗自歎氣,攔住白玉蝶,道:“我去跟他說一說。”
晌午已過,店堂中少見行客,後院更無人影,鐘靈毓孤零零的坐在井邊,神色怔忡,有如木雕泥塑,不知在想著甚麼,聽得腳步聲響,兀自一動不動。
溫厭春走到他身後,輕輕的道:“對不住,事先沒與你商量,讓你為難。”
聞言,鐘靈毓搖了搖頭,道:“我知道的,一切都勢在必行了,怪不到阿姊你身上,玉……玉蝶也不是我養在籠中的雀兒,還須為她的將來打算。”
說著苦笑一聲,喃喃道:“是我太傻,將天下事想得太輕易,以後不會了。”
溫厭春頗為不忍,又想起道君的身份之疑,那人究竟是不是鐘博衍,此時尚無證據,她本該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再告知鐘靈毓,當下一轉念,須知天意難料,紙包不住火,自以為是一番好意,對他欺三瞞四,卻與狼心狗肺無異。
思及此,她也在井邊坐下,稍一躊躇,道:“靈毓,你跟我說實話,如果……令尊尚在人世,卻是身遭大變,甚或與從前判若兩途,你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