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雪尋春_青山荒塚 第九十八章·篤行（下）

    ·篤行（下）

溫厭春在鐘家堡養傷期間，向人打聽過秦夕照的訊息，據說她原本籍籍無名，也不知是甚麼來路，曾經做過“獵手”，揭榜拿賞，浪跡萍蹤，及興壽十七年，她偶然探得業火教與瀚漠人私相勾結，遭到追殺，身負重傷，適逢容舜華至景州查詢一件公案，救了此女的性命，而後同赴玄水關報信，但已遲了。

其時鐵騎破城，蠻軍大施屠戮，到處是腥風血雨，二人全仗同心，方能出險。這一遭死裡逃生，相互已生情意，後來他們遇到伏靈均，又得厲妙華之助，揭破業火教的陰謀，震動天下，再由高雲衢牽頭，聯合鐘博衍、睚眥等人，成立“君子盟”，為鋤奸禦侮而奔忙，秦夕照雖未入夥，卻也是一位聲譽鵲起的英俠了。

依宋清川所言，若隻論武功，十年前的秦夕照並未達到一流境界，但她精通毒術，還會易容改裝，實是偵探敵情、刺殺要人的好手，待到顧惜惜就義，秦夕照更是挑起重擔，因而入了陽帝的法眼，否則她一個外人，怎能在容舜華出走之後，過不了一年半載，便與萬古塵結為夫妻，當上二相宮的陰君？

刻下，這些情報猶似走馬燈般在溫厭春的心頭疾閃而過，霎時間思如潮湧，想到那日在西川雪原，數十名業火教高手悍惡如鬼，不計死傷，縱然是缺胳膊斷腿，甚至肚破腸流，也還能跟人纏鬥，師無恙當時便說他們用了虎狼之藥。

有的話一出口，即如覆水難收，玉腰奴察覺她眼神有變，也不再含糊，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溫厭春定睛看時，竟是明珠垂淚的秘藥方子！

此藥乃是龍神幫的鎮派之寶，原有九種變化異方，然四幫主蒲牢把持龍門水寨，主持祭祀，與大幫主囚牛狼狽為奸，通過金花賭坊，盜匿婦女，販賣人口，吃儘了脂膏骨血，卻猶嫌不夠，便乘著百川會敗落，綁走白家遺孤，搶奪醫典，結合明珠垂淚，製煉出一種令人上癮的毒藥，用以培植勢力。

蒲牢死時，藥方還未能大成，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囚牛從他的遺物裡找到蛛絲馬跡，不知用的甚麼辦法，真將這種奇毒給配成了。

數月前，屏江府動蕩不寧，龍神幫橫生巨變，囚牛涉於金花賭坊一案，身敗名裂，中毒又深，已成了廢人；三幫主嘲風假仁假義，設謀篡權，險些便致溫厭春和祝長安他們於死地，結果卻喪命在花非花的刀下，一眾金蘭使者受此迷惑，多番追查都是無功，這張害了無數人的秘藥方子也下落不明。

溫厭春既已得知真相，自能猜到是玉腰奴拿走了方子，此前苦無機會，不想她這便將東西交出，心念轉動，猛地一驚，問道：“真正的製藥人是秦夕照？”

玉腰奴微一頷首，看向手腕，淒然道：“她的毒術大是了得，這藥不但能讓人聽命，還有重塑筋脈、提升內力之效……當初蒲牢太過心急，留下了疏漏，使得陰君生嫌，趕上我獻舞得賞，向她求一個前程，就乾脆以此作條件，隻要能解決麻煩，拿到白家的醫方，便以成藥為我療傷，並收我為徒。”

龍神幫勢大，蒲牢的武功也極厲害，玉腰奴原無把握，想來秦夕照也不過是戲言，豈知機緣巧合，鐘靈毓為救白玉蝶潛入水寨，誤打誤撞的竟助她成事。

“……老話說‘是藥三分毒’，何況它本就是毒藥？一經服食，終生不能解脫，每月都須服用解藥，方能克製毒性發作，要不然便加量，可以激發氣血，強提精元，在短期內功力大增，一日之後，爆體而亡，倒也死得痛快。”

換言之，藥即是命，倘若她不想死，又不肯淪為附庸，隨人宰割，就隻能做玉腰奴，哪怕歧路難行，做天作孽，將來沒好下場，也已回不了頭。

溫厭春聽罷，胸中窒悶，遍體發寒，一時說不出話來，直到掌心刺痛，她才如夢初醒，盯住玉腰奴，緩緩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你的難處，可是受製於人，生不如死，與那飛軒相比，秦夕照的手段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當真甘服？”

玉腰奴啞口無言，溫厭春看出她有所動搖，便道：“五娘，我且問你，事情鬨到這個地步，秦夕照休想矇混過關，若有成算，你能幫我嗎？”

“你要探查二相宮？”玉腰奴心中一凜，“阿九，你聽我的勸，那地方極其凶險，誰去了都得脫層皮，即使你武功高強，也未必能……”

這句話沒說完，兀突止歇，她怔怔地望著溫厭春，過了良久，竟自又哭又笑，低聲道：“我卻忘了，你從來不聽勸，若非如此，又豈敢跟那老鬼彈討情賭命呢？”

往事曆曆，如在眼前，同門姐妹九人，到今日隻剩下她們兩個了。

半晌，玉腰奴拭去淚痕，啞聲道：“好，我再幫你一回，也僅此而已。”

溫厭春會意，道：“得失成敗，我自擔待，但若事有僥幸，還望你懸崖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