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複當年舊時人 第8章 禍事生 初見容妃
沈晨夕進浣衣局的第五日,天氣比之前涼爽了一些。
清晨的露水還未散儘,浣衣局的宮女們已經忙碌了很久。
沈晨夕搓揉著手中的錦緞。烏梅在她旁邊,正用力擰乾一件絳紅色的紗衣,水珠順著她纖細的手腕滾落。
胡嬤嬤今日被叫去內務司對賬,這是她們難得的輕鬆時刻。
“得趕緊晾好這批衣裳,貴妃娘娘宮裡的秋月姐姐還等著取呢。”一個宮女說。
烏梅洗完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向院中的晾衣架,等把這些衣服晾完,半日的活也就乾完了。
晾衣架上的絲綢衣物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烏梅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將一件件衣物掛好。
沈晨夕看了眼烏梅,收回目光,繼續揉搓盆中的衣物。
突然,一聲驚叫打破了院中的平靜。
“啊!”
沈晨夕猛地抬頭,隻見烏梅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
洗衣盆從她的手中飛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盆中的臟水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洗衣水不偏不倚,正好潑在剛走進院門的某個人的身上。
時間彷彿凝固了。
那被臟水潑到的是鄧才人。
鄧才人今日穿了一身嶄新的湖藍色紗衣和白色襦裙,此刻,這身新衣卻被汙水浸透,臟兮兮地貼在身上。她精心挽成的發髻也未能倖免,幾縷濕發狼狽地貼在臉頰上。
“賤婢,竟敢用臟水潑我!”鄧才人的尖叫聲響起。
烏梅立即跪伏在地,額頭緊貼著潮濕的青石板:“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有意的!求才人恕罪!”
鄧才人臉上的脂粉被水暈開,顯出幾分猙獰。她大步上前,揚起手,狠狠地扇在烏梅臉上。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院中回蕩。烏梅被打得偏過頭去,一縷血絲從嘴角滲出,但她立刻又端正了跪姿,不敢有絲毫反抗。
鄧才人位分不高,但也是主子,容不得她一個小小的宮女頂撞。
“我這身衣裳可是皇上賞賜的!”鄧才人十分生氣:“你這賤婢,走路都不看清楚嗎?”
沈晨夕看到烏梅紅腫的臉頰和顫抖的身軀,胸口像壓了塊石頭,院中其他的宮女都低著頭,沒人敢出聲。
烏梅可以說是真心對沈晨夕好的,這幾日也幫過沈晨夕的忙,沈晨夕對她心懷感激,現在,她被鄧才人責打,沈晨夕對鄧才人也就沒了好感。
“來人,給我掌嘴,打到她記住教訓為止!”鄧才人厲聲命令。
她的貼身宮女立即上前,正要動手,烏梅把頭一低,哀聲道:“才人饒命,奴婢並非有意,隻是剛才腳滑了,實在控製不住啊。”
鄧才人的貼身宮女看了眼鄧才人,鄧才人示意她退下。
“掌嘴可以免,但不代表就能不罰你,跪著吧,跪到我滿意為止。”鄧才人仍沒打算饒她。
沈晨夕最會看人,這鄧才人很明顯就是個囂張跋扈的主,身為才人就已經這樣了,若升上更高的位分,必定會濫用私刑。
不過,越是張狂的主,就越容易對付,尤其是位分不高的。
沒過多久,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環佩叮當之聲。
沈晨夕瞥見一隊盛裝宮人經過,為首的妃嬪衣飾華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容妃的儀仗。
沈晨夕沒有見過容妃,卻聽自己的姐姐沈晨露提起過,如此排場,不是皇後就是容妃。
她走到鄧才人身前,故作天真地問道:“您今日的裝扮如此精心,不知比起容妃娘娘如何?”
鄧才人臉色一變:“大膽!”
她的衣服被汙水弄臟,沈晨夕卻拿它跟容妃比,似乎含有諷刺之意。
“奴婢失言。”沈晨夕連忙道:“今日才人這身衣裳若沒被弄臟,定能……”
“閉嘴!”鄧才人怒喝:“容妃不過是仗著家世顯赫罷了,她那姿色,平平無奇,還未必……”
說完,她揚起手,要打沈晨夕。
“鄧才人,你好大的口氣呀!”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打斷了鄧才人的動作。
所有人同時轉頭,隻見容妃站在那兒,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身後跟著一群宮女太監,陣仗浩大。
鄧才人瞬間麵如土色,膝蓋一軟,當場跪了下來:“娘娘明鑒,臣妾不是那個意思……”
容妃緩步走近,金線繡花的裙擺掃過潮濕的地麵。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鄧才人,紅唇輕啟:“哦,不是那個意思,那鄧才人是什麼意思,是說本宮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使?”
院中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沈晨夕低著頭,嘴角卻悄悄揚起一個弧度。
鄧才人的身體抖得如同篩糠,額頭滲出冷汗來。
她道:“臣妾……臣妾是說娘娘風姿綽約,臣妾望塵莫及……”
容妃輕笑一聲,目光卻冷得像冰:“風姿綽約,你真當本宮耳朵聾了?”
鄧才人知道自己剛才說話聲音大,容妃肯定是聽清楚了,再怎麼掩飾都無用,心中更加慌亂。
容妃看著自己的手指,道:“聽說前幾日浣衣局死了個人,缺人手,鄧才人既有空閒品評本宮,看來是沒事可做,覺得太無聊了,不如,你就跟著她們一起體驗浣洗衣服的樂趣吧。”
鄧才人驚恐地抬頭:“娘娘,臣妾知錯了!”
“娘娘。”沈晨夕走到容妃身前,看了眼鄧才人,說道:“鄧才人以下犯上,公然侮辱您,有損您的顏麵,若不重罰,隻怕她以後還會冒犯您。”
容妃聽了沈晨夕的話,十分滿意。
鄧才人卻咬牙切齒,這沈晨夕分明是要讓她不好過。
沈晨夕不擔心鄧才人記恨自己,因為,她得罪了容妃,下場註定很慘,況且,鄧才人剛才責打烏梅,是該讓她受點教訓。
容妃是沈晨夕的仇敵,但沈晨夕現在還沒有籌碼與她鬥,自然是要假意向著她的。
反正鄧才人也不是個好東西,讓容妃對付她,也省得自己多花心思了。
“你倒是會說話。”容妃瞄了眼沈晨夕:“隻可惜,長得太醜,否則,本宮或許可以考慮讓你貼身侍候本宮,那樣,你就不用在這裡乾粗活了。”
“奴婢手腳笨拙,連浣洗衣物也是剛學會,哪有資格侍候娘娘。”沈晨夕道。
她低下頭,掩住眸中的殺機。
“那你倒是說說看,本宮要怎麼處罰鄧才人纔好?”容妃問沈晨夕。
“娘娘想怎麼處置她,就怎麼處置她,奴婢惶恐,不敢妄言。”沈晨夕說這話時,顯得有些慌張。
她適可而止,沒有在眾人麵前出風頭。
如果真的提出些什麼建議來,彆人就會以為她是刻意討好容妃,想靠容妃過上好日子。
容妃對沈晨夕也產生了些印象,一個有點頭腦的小宮女,但還不夠精明,不如自己身邊的宮女。
有點用處,但用處不大。
“你們說,本宮該怎麼處置鄧才人?”
容妃問其他的宮女。
那些宮女麵麵相覷,表現與沈晨夕差不多。
“沒意思。”容妃看向跪在地上的鄧才人,冷笑道:“你自己說,該受什麼罰才能讓本宮解氣?”
鄧才人哪裡答得上來,她一聲不吭,隻希望自己能快點暈過去。
正在這時,胡嬤嬤回來了。
“胡嬤嬤,鄧才人出言冒犯本宮,你說,該怎麼罰?”容妃又問起胡嬤嬤來。
胡嬤嬤慣會出主意,她媚笑道:“依老奴看,鄧才人藐視娘娘,理當重罰,不如,就打斷她的腿,直接廢了她。”
容妃對這個方案非常滿意。胡嬤嬤真不愧是個好奴才。
沈晨夕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胡嬤嬤喜歡討好容妃,那或許正是她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