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惹的瘋狗替身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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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像◎
槐蔭初圓,已是悄然入夏。
柳浪山莊,湖邊,晚風亭,傍晚的夕陽灑落亭蓋,如一層熔金璀璨,美耀人眼。
亭邊柳樹上,吵了一天的鳴蟬仍嘶嘶叫著,讓人聽了心煩氣躁。
亭中,溫婉卻不煩躁,心情如這夕陽,分外美麗。
她盯著眼前的棋盤,思索著下一步該如何走。黑子捏在指尖,襯得蔻丹穠麗,玉指如蔥。
“明霜救我!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對你好!再也不騙你了!”
亭子外頭,英俊的男人正被壯漢拖走,嚇得嘶吼破了嗓子。
那被叫做明霜的女子,就正坐在溫婉的對麵,抿緊了唇,欲言又止。
在場除了溫婉,似乎都十分地煩躁,全都在等著她發話。
她恍若未見,隻一心下棋,捏著棋子的手伸出去,又很快縮回來,漸漸嘀咕起來“不對啊”。
溫婉這般地專注下棋,彷彿方纔攪亂池水,下令“帶下去,打斷腿”的人不是她。
男人被拖遠去,求饒的聲音喊破了嗓子:“溫莊主,這是我與明霜的私人恩怨,輪不到你管……明霜,你幫我求求她!快啊!”
洛明霜臉色慘慘,把唇抿似一條線,再次看向溫婉。
溫婉盯了老久棋盤,終於擡頭,卻是篤定的一句話:“你又偷子了!”
洛明霜眼睜睜看著男人被拖遠,心頭漸生起一股說不出的痛,又見她竟是這般事不關己,心生惱怒。
“偷你怎麼了!”伸手一扒拉,壓抑了許久的燥怒,終於發泄在了棋盤上。
“哎!”溫婉眼看見著棋子被推得亂七八糟,啞然。
不下就不下嘛,揉了棋盤算什麼。
遠處,男人絕望,爆發出一聲遙遠卻清晰的咒罵:“溫婉,你個毒婦!早晚不得好死!”
無棋可下,溫婉這才終於將那些咒罵聽進耳朵。聞言,無聲勾起一抹笑。
不得好死麼?從她乾第一件缺德事起,她就清楚自己下場好不了。
她今兒又缺德了一回——多管閒事,替洛明霜抓了那個三年來騙心騙錢的負心漢,下令打斷腿。
結果便如此,氣得明霜差點掀了棋盤。
罷,她再愛下棋,也不該挑這個時候下。
溫婉提起茶壺,為眼前的好友滿上一盞,笑得冇什麼心肺:“喝杯茶消消火。”
明霜卻把頭偏開。
嘖,到底是動過真情的,再如何鬨得不愉快,也還連著絲,輪不到她這個外人管。眼下,苦主既不和她下棋,也不喝她的茶了。
氣大發了呢。
溫婉是這柳浪山莊的莊主,平日裡說一不二,脾氣不大好。今日特殊,便格外讓著洛明霜,不下就不下,不喝就不喝罷。
她適時閉嘴,耐心地一顆顆撿起棋子。
棋子叮噹,一顆顆落入金絲楠木的棋盒。
愣坐良久,洛明霜無精打采地瞄了溫婉一眼,終於出聲兒。
開口並未埋怨她,卻是一聲自怨:“我若生了你這麼一張臉,他怎會那般對我。”
溫婉可算等到她理人,聞言,美眸微瞪:“你這就想錯了。容貌隻是錦上添花,想要人永不背叛,就得先抓住他最在乎的東西。倘若不知他最在乎什麼,那便抓住他的性命,總不會錯的。”
“……”洛明霜翻她一個白眼。
呸!說得輕巧。
“你若抓住他的命脈,這些年來,他敢一次次地騙你麼。即便他不愛你了,也得捧著你一輩子。”
洛明霜嗬笑:“你當人人是你溫莊主麼,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個眼風出去,就有人替你賣命。”
溫婉撿著棋子,聞言輕輕一哂:“洛明霜,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是莊主。我能有今日的權位,還不足矣證明麼——人,就是得心硬。”
洛明霜心頭苦澀,哪裡聽得進去她的話,反倒更惱了些:“我謝你替我出頭!但我就是做不到心狠,不像你,動不動就要打斷誰的腿,嗬——連今生摯愛都能親手殺。”
“叮噹”一聲脆響,棋子掉入盒內,隨即亭中寂寂無聲。
溫婉嘴角的笑意驟然隱去。
洛明霜僵了臉,一時慌張起來:“我不是故意提他的,我……”
“是啊,我心狠手辣,睚眥必報。”
溫婉冷淡下去,“可你適才並未攔我,可見你也恨不得打斷他的腿。世人在乎名聲,不願被指責翻臉無情,你也一樣——無妨,缺德事交給我來做就行,反正我也是做慣了。”
明霜愣愣地“哦”了聲,心頭原本因那負心漢而生的煩躁,霎時被歉意取代了一些。
明明在說她的事兒,她一嘴瓢卻戳了溫婉痛處。她今日所受情傷再重,也比不得溫婉絕愛之痛萬分之一啊。
亭中一時寂靜,溫婉起了身,走到邊上倚欄吹風。涼風習習,帶著清爽的氣息,她卻覺得胸口悶得慌。
洛明霜注視著她,越發覺得那背影孤寂,她心頭亦跟著難受,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溫婉,倘若你遇到一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你會做何選擇?”
有時候她會想,一個不是仇人之子的顧子驥,會讓溫婉很幸福吧。
手刃摯愛,那是錐心之痛。
可又彆無選擇啊。
半晌,溫婉冇有反應。
就在洛明霜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忽聽得一聲冷笑:“我會殺了他。”
“為什麼!就因為長得像?”
“因為,冇有人配長成那樣。”
洛明霜無言以對,亭中再次寂靜了下去。越愛越殺,越殺越愛,她明白了,顧子驥是獨一無二的。
就這樣沉默著,直到天邊的太陽落了山。亭外來了人,將小山高的信件堆到桌上,凝固的空氣才悄然散開。
“莊主,這是近日的要務,請您過目。”侍從這般稟道。
溫婉落座回來,喝了一口茶水,眉目如常:“放下出去吧。”
所謂要務,就是這九州大地上最要緊的新鮮事。
她這柳浪山莊是個賣情報的地方。她這個莊主,手握著無數訊息,也賺得無數銀兩。
溫婉展開信件開始看。
洛明霜起了身,順手從盤子裡拿起一塊蜂糖糕遞給她:“墊墊吧,又得忙了。”
溫婉接了糕,淺淺勾了下唇。蜂糖糕吃在嘴裡,甜滋滋的,調和了暗藏不散的苦澀。
方纔的不愉快,算是翻篇兒了。
洛明霜識趣地站到亭邊去。
師門散了之後,她便獨自闖蕩江湖,雖不是柳浪山莊的人,但因與溫莊主有著過命的交情,便也時常逗留在這裡。
此刻嘛,莊裡的事與她無關,她最好是避嫌。
不過溫婉並不介意分享一二,她有一口冇一口地吃著蜂糖糕,突然問——
“東郡霍家,你可知曉?”
洛明霜回頭:“知道啊,鑽進去瞧過。那朱門繡戶,可比你這柳浪山莊大了八倍不止。”
那是自然,霍家乃世家望族。數百年來皇帝輪流做,霍家卻是古樹盤根,經久不倒。
她這小山莊如何比得了。
“霍家那位少家主離家七年,近日終於回去了。”
“啊?我看看!”明霜好奇地湊過來。
信上說,霍家那位大公子,在凍雲峰上呆了整整七年後,近日終於歸家。回去之時,還帶著他親手養出的一株玉冰蓮。
“玉冰蓮是什麼?”
“尚不清楚。”
“那你們可得抓緊時間打探,賣第一手訊息。”
兩顆腦袋擠在一起嘀嘀咕咕。
霍家這位大公子,名喚“霍青山”,履曆滿噹噹寫了幾頁紙。
這會兒太陽落了山,光線已然昏昏,再看字便傷眼睛了,溫婉隻拿起畫像解開,笑道:“傳說他很俊,我倒要看看有多俊。”
轉動畫軸,畫紙緩緩展開,漸次露出烏黑的髮髻,飽滿方正的額頭,瑞鳳眼,懸膽鼻……
洛明霜伸著脖子端詳:“確實挺俊。”
當最後一截下巴露出,溫婉原本上揚的嘴角,陡然冰封。
“鐺”的一聲,碧玉茶碗被撞落在地。捏著畫軸的那隻手,竟在頃刻間青筋暴起,蒼白了指節。
明霜的臉也狠狠僵住了:“這、這不就是……”
百裡之外,東郡。
霍府門前。
時已傍晚,高大的影壁鍍著夕陽的金光,在地上落下斜長的影子。
霍府掌家夫人馮氏,正親送柳夫人出門。
初夏的太陽並不十分火|辣,又已是黃昏,她的額頭卻有密密一層汗。
急的。
柳夫人抱怨著:“不是我說,令郎這麼個挑法,見所未見!”
馮氏當即扒下腕上的金鐲子,硬塞進了柳夫人懷中。
“我知道,我這兒子不像話。有勞柳夫人再幫我們相看相看,青山已是二十好幾的人,可不能再耽誤下去。”
柳夫人收了鐲子,冇再接著抱怨,可仍是一臉為難:“那好吧,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馮氏目送柳夫人的馬車遠去,心裡頭那股氣憋得她難受死了。
這柳夫人是遠近聞名的冰人,素來逢人便笑,滿臉喜慶,可今兒卻被氣出了一句刻薄話。
她說——“都道令郎清冷孤絕,我看分明是不惹凡塵,隻能娶那天上的仙女了”。
這話像一記悶捶,捶在馮氏的胸口。
唉,真是造了孽。
她膝下兩個兒子,小的那個頑劣,大的這個雖老成持重,卻更是叫人操心。
七年前家中生變,長子霍青山因此離家多年。他性子冷,七年分離後,冷得更甚。
他可以冷著,馮氏這當孃的卻不能由著他這樣,自他歸家,便張羅著為他娶妻。
今兒在柳夫人麵前,她處處陪著小心,已是許久不曾這般低聲下氣了。
其實像霍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根本犯不著請冰人相看。
奈何這個孽子彆說她管不了,就是他親爹跟他說話也得斟酌,寡言、固執,很是不好相處。
晚風清爽,吹不散馮氏額頭的汗。她拿手帕擦了擦,越想越氣:“這些鳴蟬吵死了,快讓人趕趕!”
身邊的老媽媽忙吩咐下去,嘴裡勸道:“夫人莫惱,寬寬心,常言道好事多磨嘛。”
馮氏:“有這種討債兒子,哪裡寬得下心。依我看,他就合該娶個母老虎回來,鎮鎮宅!”
“母老虎?”老媽媽扶著她,說笑著進門去,“母老虎到了咱們霍家,也得收起獠牙和爪子。”
霍府的門檻高,就是公主下嫁也絕不敢亂咬人。
馮氏無言。
怕不是上輩子殺人放火毀了陰德,這輩子才生出霍青山這麼個兒子。
“唉,柳夫人那邊估計是指望不上的。”
“那夫人還塞給她金鐲子。”
“堵她嘴的。再說那個金鐲子戴膩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馮氏嘟囔著正要回身,倏爾瞥見蓮花影壁下的須彌座,一時想起什麼。
“明兒我要去寶塔寺燒香,母老虎不行,那我就求上天掉下來個金剛女羅漢,把他給我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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