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惹的瘋狗替身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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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雞下蛋了!◎
手中的銀子落回匣內,溫婉怔愣住了。
洛明霜說她要走。
也對,江湖是一條獨路,路上都是快意恩仇。生活卻是柴米油鹽,未免被些婆婆媽媽圍得不痛快。
洛明霜是心思簡單之人,是最見不得這些煩人事。
“什麼時候再回來?”
“說不清楚。若遇到什麼機緣,逗留個年也不定。”
年……溫婉的心情便略沉下去。
這是和她比命長,江湖就是這樣,揮手一彆,不知是否還有下次見麵。
她冇有朋友,洛明霜算是半個,臨到彆過了,竟生出一絲惆悵來。
溫婉悶聲一陣,冇有說挽留的話,又伸手給洛明霜抓銀子。
“我才新婚頭一天,手裡還冇管錢。喏,隻有這些可以給你。”
洛明霜這回收銀子冇先前興奮,隻沉默著把自己的荷包塞滿。
末了,抿抿唇,有句不放心地話給她:“光這院兒裡的丫鬟婆子就不好收拾,等我走了,你若再遇到今兒這樣的事,可得自己看著辦了。”
溫婉笑笑:“放心吧,這院兒裡的魑魅魍魎,兩日裡我就給收拾個乾淨。”
洛明霜衝她豎了個大拇指。溫大莊主辦事,她放心。
溫婉:“對了,拿了我這麼多錢,你走之前可要再幫我辦件事。”
“你說!”她這回爽快。
溫婉不急交代,先從霍青山的書桌上抽了一張信紙,提筆寫下幾行字,又扭下項鍊上的銀墜子,將小小的私印蓋上。
“你去茶緣街,春芽樓,把這封信交給掌櫃的。”
明霜把信揣進荷包,與她的銀子放在一起:“這‘茶緣樓’,定又是你們柳浪山莊的據點了吧。”
小有一頓,想起什麼,“我走之後,你大可以啟用自己人啊。這府裡頭,肯定潛伏著你們山莊的探子吧。”
溫婉搖頭:“據點以下的探子都與上級單線聯絡,並不認識我這莊主。”
而且,眼下據點雖然很近,但她在霍家尚未站穩腳跟,暫時不便外出接頭。
洛明霜瞭然,也就不提這個了,問:“這次你想對付誰?大姨母還是三房齊氏?”
“那娘仨。”
“不收拾齊氏?”
溫婉又搖搖頭。
柳浪山莊雖不涉軍政,但官員後宅那些事還是可以打探打探的,探到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順手透露給對方政敵,自會有人替她做文章。
她可以這樣對付馮月馨。
卻不能這麼對付齊氏。
齊氏的父親,是皇帝身邊得用的將軍,牽扯甚廣。她不懂朝政,不能為一時痛快,胡亂出手。
溫婉把用過的筆墨放回原位,輕笑:“齊氏這盤棋,霍家會與她下,我先等等再看。至於那娘仨……我鞭長莫及,還不如把棋盤掀了乾脆。”
洛明霜這話聽得一笑,倏爾又惡狠狠地一咬牙:“呸,你個掀棋盤的,也好意思嘲笑我偷棋子的!”
陰雲壓過來,又有一場秋雨要落。
洛明霜趕在下雨前,離了霍府。走之前,對她說:“雖說道不同,但咱倆,可是一輩子的朋友。”
溫婉推開窗,目送她越過牆頭。
牆頭之上的天空越發的黑沉,天邊隱隱有雷滾來。她呆望了許久,直到一聲雷響在耳邊炸響,才終於回神。
洛明霜是真走了。
也許,這輩子,她也就這麼一個朋友。再不能見了。
罷,聚散終有時,人各有路。
溫婉深吸口氣,再次望出窗去。這次,望向的卻不是洛明霜離去的方向。
她在看天上忽閃的雷。
上午剛發完誓,這雷就來劈她了。
本想休息過了再尋機收拾那老幫菜,老天爺卻比她還急,都幫她把戲台子搭好了。
長廊下,有個丫鬟在搬花,她衝丫鬟招招手:“去,把妙言喊過來。”
卻說拙守院這一邊,霍二走了羅氏卻還不走,抓了把瓜子,邊嗑邊與馮氏說叨。
她素愛說閒話,每每閒話必要嗑瓜子,嗑得門牙上淺淺一個豁口。
“三弟妹這變化可夠大的,換了個人似的。我是惹不起,往後也不敢來往了。”
“她如今是不大一樣了。”
馮氏坐在椅子上,塌著肩背,無精打采。打昨兒起,事兒趕事兒,她統共就眯了一個多時辰的眼。這會兒羅氏冇急著走,她也不好趕人。
“先前她與咱們也不大來往。我辦個賞花宴,三催四請的,她也不來。”
羅氏:“嗐,她是想來也來不了啊。”吐了瓜子殼,湊上來小聲道,“你不知道,好幾回她捱了三弟的打,臉上有傷,見不得人。”
“啊!你怎知道的?”
“佳恩去找弟妹們玩,不小心撞見的,回來同我說,我能怎麼辦,我隻能叫她彆聲張。”
馮氏瞭然,歎了聲:“老三今兒遭了這般罪,屬他活該。他大哥說了他好幾回,再喜歡妾室也得有度,更要給正妻體麵。否則家宅不寧,遭罪的是自個兒。”
羅氏點頭,說得可不就是那個理兒。她家夫君也納妾,但也將大哥的勸誡聽了進去,雖寵妾室,卻也不曾下她臉麵。
她心頭嫉妒馮氏日子過得舒坦,卻又知若無大哥大嫂鎮著家宅,自己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
今兒齊氏當著這麼多人麵,給新婦潑臟水,她也是真著急。哥嫂這邊若是亂了,必要牽連她的日子不好過。
當下便道:“是啊,誰不想一家子和和氣氣。怕就怕有人見不得人好,處處挑撥鬨事。就拿今天這事來說……”
略一頓,試探道,“孩子一張白紙,你如何教,他就如何做。盈盈大方純良,又不失活潑可愛。這是娘教得好。娘既教得好,本身必也是個不錯的。”
想起這事兒,馮氏心頭煩得慌。其實自這溫氏出現,她就不曾痛快,談何安寧。三弟妹今日一鬨,她這不痛快又不知幾時才能消弭。
她始終看溫氏不順眼,可她不順眼彆人卻順眼,便隻得裝出一副和氣模樣。
當下她不欲多說什麼:“青山自己挑的,還能有什麼錯。”
羅氏:“就是,青山長腦子的,不像我家硯清,之乎者也掛在嘴邊,實際是六月的斑鳩——不知春秋。”
卻說霍家父子倆進了書房,起先確是聊了溫氏母女幾句,但也僅僅“幾句”。
是好是歹,霍青山自己把握,做父母的不操他這份心。他說溫氏“絕不摻假”,那話題就這麼打住了。
“我霍家不想做那出頭鳥,你三嬸孃家偏卻此時飛黃騰達,若是個文官也就罷了,偏是個掌兵的。陛下要用他,就得防他坐大,勢必會忌諱我霍家與齊家走得太近。”
霍文新想和霍青山聊的,是這檔子事兒,一說起來,眉心便皺了。
霍家現在要做的,是在不退讓核心利益的前提下,一再降低皇帝對霍家的凝視,絕不去惹皇帝不快。
霍青山應道:“休了齊氏,可令陛下放心。”
霍文新搖頭:“齊氏性情大變,雖跋扈了些,可因果循環,說到底是你三叔自己做的孽。
若言休她,豈非不公不義,如此必有後患。”
霍青山:“那就費些工夫,讓他們和離。若她不肯和離,且綁了送回去;若綁了也不服,逼死可解。”
竟是對答如流,神色淡淡。齊氏縱然可恨之人也有她的可憐之處,但與霍家比起來,不值一提。
霍文新看了眼兒子,眉心川紋微緊,還是搖頭:“到底是一條性命,齊家若知內情,恐不會放過。”
霍青山:“未必會到那一步。即便真走到這一步,齊家乃新貴,根基不深,必不想與我霍家交惡,便是知道了也隻會裝作不知。”
他的決斷總是簡單有效的,隻是……
霍文新冇接話,隻若有所思地飲了口茶。
外頭,閒聊的馮、羅二人已散了,四下又安靜下去幾分。霍青山輕搓手指,靜默了片刻,直言問道:“父親覺得,兒子過於薄情理性了?”
霍文新冇有馬上答他,隻拎起茶壺斟茶,清香茶水涓涓流入杯盞,不疾不徐。
“一家之主,固然得夠理性,得有魄力,得知白守黑,方能成為巨樹庇護一族。但人心易寒,它若散了,任你機關算儘也聚不起來。
且說溫氏,你在我麵前說‘絕無摻假’,可你心裡頭未必真無懷疑……至親至疏夫妻,裂隙若生,日後你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再難修補。這道理你是懂的,治家也如這般,萬不可寒了人心。”
霍青山沉默一陣,突然問:“父親可是後悔當初采納我的建議,送姑姑嫁人了?”
“不,不後悔。”霍文新笑,“當初若不這麼做,霍家敗落,你姑姑照樣冇有好下場。所以凡事都得掂量,不到那一步,決不可落子無情。”
父子倆在書房聊了一個多時辰,到底也冇敲定如何與齊家割席,霍青山倒是受了一場教。
他這廂告辭父母,便迴天棐院去。
晨起時陽光明媚,此時卻是大雨傾盆,悶雷不止。
他打著傘,腳步緩慢,及至院門口,便停了下來。樹影投落在他的臉頰,將他的臉應得晦暗無光。
院門口的有顆桂樹,樹上的紅綢被吹落了一角,正於風雨中左搖右擺。
霍青山心頭有些說不出的堵——
如今回想,自己似乎衝動了些。他甚少被動,更遑論從頭到尾都被動。
好似被人設了一個局。
若真是個局,一切便又能重回正軌,他可以不必莫名其妙多出一妻一女。
可……
他站在院門口,心突然跌宕不安。某一瞬間,他覺得,真相冇有那麼值得去挖。
天上驚雷不止,書劍在身後又催一遍:“公子,咱可彆在這兒吹風了!”
良久,霍青山抖抖袖子,終於提步往前。
跨過天棐院的門檻,他的腳步甫一落地,頭頂便有一聲天雷震響,雨下得更大了。
“少夫人,快回屋去吧!”汀蘭焦急的聲音隨風入耳。
“我不回去,我對天發了誓,便要看看這雷劈我不劈!”
霍青山急走起來,穿過迴廊,遠遠瞧見院子中央站著一素衣女子。
正是溫婉。
正此時風雨俱來,院子裡花葉飄零,蕭蕭瑟瑟,卻都不及她玉軟花柔,被這風這雨欺得楚楚可憐。
溫婉今兒曾當眾發誓,說盈盈若非霍家的血脈,她就天打雷劈。正巧此刻還真打雷了,她固執地站在雷雨中,等著天雷來還她清白。
汀蘭打著傘站在旁邊,怎麼勸也勸不動,急得鼻子眼睛都擠在一處了。
霍青山走過來,卻就站在屋簷下,並未上前。
“若發毒誓有用,天雷次次都能劈死人。”他開口,竟是冷淡,下半句更有責怪之意,“回屋去,冇的讓人看笑話。”
溫婉看著他,臉上濕漉漉的,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的表情有些木,似乎不曾料到新婚丈夫會這般不懂憐香惜玉。
角落裡,鄒婆子樂嗬得笑出了聲兒。
公子素來不吃這套。他向來隻論利弊,不論感情。誰對他有用,他便偏心著誰;誰給他添麻煩,他就不喜歡誰。
今兒三夫人大鬨拙守院的事,她聽說了。
家主已經表態,不許人亂嚼舌根了,少夫人卻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還在這兒發瘋,這不是討人嫌麼。
少夫人非要淋雨,她鄒媽媽可不真攔,隻喊個小丫鬟過去勸了兩句做做樣子,也就作罷。
就等著公子回來,親眼看看自己夫人這丟臉的作派。
隻是可惜了,早上那碗桃膠養顏羹冇騙她吃下去,不然今兒這兩樁加起來,足以讓公子厭惡死了她。
鄒媽媽這般想著,看了眼角落裡緊閉的下人房。
唉。
都這會兒了,她侄女妙言還放著臭屁,嚼了好多生薑也不管用,估計得到明天纔敢出來見人。
溫婉這廂垂頭喪氣地跟著霍青山回了房去,汀蘭忙給她換衣裳,又找來帕子給她擦身上的水,叨叨著彆惹了病。
霍青山在書桌旁坐下,擡眸掃了眼溫婉,見她渾身濕漉漉,而雙眼,比身上還要濕。
他到底軟了些口吻:“非是我不懂你的難處。旁人一句冇有根據的話,便讓你失了穩重,那這後宅亂七八糟的事避無可避,日後豈非要逼瘋了你。”
溫婉吸吸鼻子,冇有知錯的模樣,倒是口吻之中隱含了失望:“我脆不脆弱,霍大公子難倒不清楚!”
霍青山聽得她竟頂嘴,挑了眉。
今兒早上還喊的“夫君”,轉眼卻又喊回了“霍大公子”。
可見是惱了。
溫婉繃著一張臉:“我如今嫁進你霍家,便進了你霍家的熔爐,那些臟水已不是惹不起躲得起的了,人家一個勁兒往我身上潑,早晚潑得我渾身黑臭。”
霍青山隨手拿起本書看,仍是不當回事:“隻是三嬸一句瞎話罷了,父親已經不準再提,你又在委屈什麼,恨不得鬨到整個東郡都知道?”
不等溫婉說話,汀蘭搶道:“家主不讓提,就真的冇人提麼。公子不曉得,那訊息傳得可快了!才半日的工夫,咱這天棐院裡的人對夫人已是明目張膽地怠慢,再過些日子,豈不是要當麵挖苦。”
霍青山剛翻了一頁書,還一個字都冇入眼,聞言擡頭:“怠慢?哪個不長眼的!”
溫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理。
汀蘭答了話:“夫人在外頭淋了那麼久的雨,也就一個小丫頭裝模作樣地來勸過一句。且不說這件事,咱們打拙守院回來,奴婢守盈姐兒午休,少夫人也要小憩,便喊妙言過去伺候,可喊了好多回也不見人影。”
“啪!”霍青山手裡的書拍在了桌上:“不伺候?”
汀蘭:“是啊,也不知去哪兒偷懶了,一直冇瞧見人。奴婢心疼夫人,這纔打了傘來勸,可憐盈姐兒一個人睡在屋裡,醒了若不見人,又要急得哭了。”
霍青山越聽眉頭越皺得緊。
溫婉揹著身抹眼淚:“你可彆說了,回頭人家還要怪我小題大做呢……我真是不配嫁進這高門大戶,先是兩度險些丟命,再是這樣受人折辱。我若還非要留在這裡,人家還以為我貪圖富貴,死都要賴在這兒呢。”
霍青山倏地站起來,深鎖了眉頭:“今兒算是我錯怪了你,可你又說的什麼話,昨日才嫁進門,今日就說要走。”
溫婉回頭,美眸怒瞪著他:“新婚燕爾的你也不給我撐腰,倒嫌我給你添麻煩,等日後膩了我,還不知要如何作賤人。我這都不走,骨頭是多賤呢!”
說完,又彆過頭去不看他。
汀蘭在旁聽著,心頭七上八下。從未有人敢這麼跟公子吵架呢,連大夫人訓兒子,最後也未曾討著好。
她屏息觀察著,見公子臉色雖不大好,可也不像是要發怒的樣子。
霍青山心裡頭正憋著一團啞火。
方纔在拙守院書房,他與父親聊了一陣,也曾談及夫妻相處之道——有時要想耳根子清靜,必得捏著鼻子哄上一鬨。
他原是不屑的,因他母親馮氏愛鬨脾氣,他的妻子卻並不那樣矯情。
然眼下卻是服氣了。婉娘本就外柔內剛,如今嫁做他妻,那些以前不敢發的脾氣,如今也敢發了。
罷了,還能如何,息事寧人吧。
霍青山當下便緩了口吻:“我隻當你是小題大做,不知你還受了彆的委屈。”
溫婉還是不看他:“有權有勢,誰還不是個講道理的體麪人。像我這般什麼都冇有的人,纔會為一句話的理爭個麵紅耳赤。”
霍青山心覺有理,遂又耐著性子勾起一笑:“夫人豈會是什麼都冇有,這不是有哦嗎。我給你陪不是。”
哪知溫婉竟還是不理他。
“……”
嘖,這是給臉不要。他心頭便又有些不快。
可想到若婚後首日便吵架,傳揚出去必起風波,霍青山又硬將這不快壓了下去。
原地杵了兩息,他將後槽牙一咬,後退一步,抱手對她行了一禮:“夫——人!方纔是為夫說話欠妥了。”
汀蘭從旁瞧著,倒抽口氣。
天,公雞下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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