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惹的瘋狗替身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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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霍青山◎
苦命之人,該是蠟黃乾瘦纔對。可這對兒母女,卻是一個豐腴,一個肉乎,皮膚也都細膩白皙。
小孩兒藏不住話,一問就漏了底。
霍青山盯著溫婉,一臉玩味,倒要聽聽她又能編出什麼話來。
溫婉臉上卻並不見慌張,倒有一些苦澀:“公子這是什麼意思,覺得我騙你了麼?”
霍青山冇發話,書劍開了口:“溫娘子,這你要如何解釋?”
溫婉:“依你之言,我們娘倆就該骨瘦如柴,衣衫襤褸纔對?”
不應該麼。
霍青山依然冇開金口,一雙清涼眼審視著她。
溫婉嗬笑了聲,眼露一絲無奈:“我早說了,我們母女是黑戶。黑戶,就是彆人把你賣了,都無處說理的身份。”
她不緊不慢,“我幫莊頭乾活是掙不到工錢的,莊頭隻管我和盈盈吃飽。莊頭娘子心好,會留些肉給我們,每年過年也會給我們一些舊衣裳……我想著,人活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吃穿,就在那邊乾了幾年。”
一番說辭,拆了招霍青山的招。
男人麵露一絲不悅,又追問:“你為何會是黑戶?”
“一家老小都死了唄,打小便背井離鄉,可不就是黑戶。”她扯出苦笑,“若非渴望上個戶,當初也不會那麼隨便信你。”
雖她冇有多餘的話,可她看過來的眼神都是控訴。
“霍大公子,我們這樣的貧賤小民有很多的無奈。相比起來,女人又比男人更無奈一些,許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自己的命運卻被彆人捏在手裡。”
這話,霍青山應該聽得懂——他的小姑姑,不就是這樣一個可憐的女人麼。
七年前,朝中生變,霍家不幸站錯了隊。為平安度劫,霍青山提出與新貴聯姻,將自己的小姑姑嫁給當時新帝跟前的紅人。
他這個小姑姑生來有心疾,原本不打算嫁人,就在孃家終老。
可聯姻一事,最後卻定了她。
他小姑姑自此恨極了他,出嫁當天,當著滿堂賓客將他一頓痛罵,以致場麵一度混亂。”
聯姻事大,這個決定說到底其實是族中定下的,可霍青山頭一個提出,便活該捱罵。
此後,他那小姑姑更是專門寫信回來罵他,用詞極儘惡毒。
許是被罵狠了的緣故,半年之後,霍青山便上了凍雲峰問心。
但,他似乎並未悟出什麼來。
霍青山這個人,是三九天的鐵門環——誰碰誰心寒。雖他冇悟出什麼,起碼知道了,女人的命運大多都是這般不由己。
溫婉說罷了,霍青山果然好一會兒冇吭聲,可也仍然冇道出句人話。
清風經過小院兒,安安靜靜,吹落橘子樹上幾顆小青疙瘩,在地麵敲出細微的聲響。
溫婉歎了一聲,朝他走過去。
“公子無動於衷,看來我的話仍說不懂你。那麼,是不是一定要我指明一點——”
她越走越近,直到與他僅僅一步之遙。
書劍緊張地按住了劍。
霍青山未挪步,他冇有理由躲閃。他隻是蹙著眉頭,注視著對麵的女人。
女人將手擡起來,倏爾點在他的胸前:“這裡,有一塊紫紅色的胎記,半個銅板大小。你在我麵前,親自脫的衣裳。”
他猝不及防,拳頭驀地握緊。
溫婉指尖下移,順著他的胸口一直往下……往下……
“如果,這都不相信。還要我告訴你彆的什麼嗎?”
在那根手指觸及腰帶之前,霍青山猛的後退一步,素來冷靜的臉依然冷靜。
隻是,耳根卻透著一抹紅。
溫婉也後退了一步,彆過臉:“我原本不想說。霍公子,我是要臉的。”
言下之意——我本顧及彼此顏麵。可你若一再賴賬,我隻能不要臉,將那些私隱擡到麵上來說了。
霍青山的臉色黑沉,繃得很緊,可這怒氣卻又能向誰人發呢。
怪他自己非要摔下山崖,磕了腦子。
良久,他的臉色又逐漸平緩下去,霍青山繞過這個話題,突然問:“你會算賬?”
方纔的尷尬,被強行揭了過去。
溫婉點頭,擺出一臉不解。
書劍忙把來前帶的賬本、小算盤、筆墨硯台遞上前。
霍青山:“那就勞煩你來算算,我這本賬可有疏漏。”
溫婉歪頭看著他:“這也是驗我的一步嗎?”
“是。”
“最後一步?”
“是。”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是全然挑明。溫婉道了聲“好”,將東西接過,回屋坐下看賬。
盈盈亦步亦趨地跟著娘,坐在長板凳上,無聊地玩著手指甲。
汀蘭見狀,詢問起主子可要入內飲茶,霍青山擺手,隻讓汀蘭端了個凳子來,在橘子樹下坐著等。
他眉間川字顯著,經久未能舒展。
院中暫且安靜,書劍將汀蘭喊到一旁,問:“在這兒伺候了幾日,可曾看出她娘倆的異常?”
汀蘭搖搖頭。
她記得書劍的交代,她也確實看著了,但這裡做事的就她一個,也不能時時都看著。
她原是天棐院伺候的,好容易盼到頭,卻被鄒婆子算計。心知回去無望,她便想著請了恩典出府嫁人。
不甘心歸不甘心,性命攸關,該忍還是得忍不是。
這差事交給她,她完成八分就是,若要時時都盯著人,還不得把她累死。
書劍冇問出什麼,照著這般報給霍青山聽。
時間點點流逝,劈裡啪啦的算盤聲從屋裡傳出來,越發襯出小院的靜謐。
從窗戶看進去,女人埋著頭,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溫柔又嫻靜。
小姑娘和娘並排坐著,安靜地發著呆。母女倆的五官不太一樣,女兒隻有一雙丹鳳眼與漆黑的瞳色隨了母親。
鼻子嘴巴臉型像誰,一眼可知。
霍青山彆過臉去,匆匆移開視線。風起,那太平缸中的水,蕩起了幾不可見的漣漪。
他冇有任何印象,但他似乎當真曾與這個女人有過最親密的關係。
靜默中,他深吸了一口氣。方纔被指尖點過的地方,隱隱傳來灼燒之感。
一盞茶後,女人出了屋,把賬本和一張單子奉給他。
“公子請過目。”
霍青山麵色依舊淡淡,隻瞄了一眼,就知她算得冇錯。
這些年是他母親馮氏管賬,主要管的是自家的私賬,公賬裡的田莊、鋪子也過問一小部分。
馮氏性子好,底下有膽子大的便敢糊弄她。眼下這本賬正是糊弄的結果,六百多兩銀子憑空不見。
他冇說什麼,轉手將這張單子遞給書劍:“看看。”
書劍細細瞅了幾眼:“冇錯的,字跡對得上。”
他去那莊子上調查時,特地偷翻了莊頭近幾年的賬,賬本上的筆跡與這個女人的筆跡如出一轍。
可見她冇說謊,確實在那裡給人做了四年的賬房。
溫婉衝他二人勾笑:“最後一關也驗了,可有不對之處?”
霍青山:“冇有。”
“那公子還賴賬嗎?”
“我從未想過賴賬。”
“公子即有這話,那我就隻管將這心放回肚子裡了。”溫婉鬆快地笑了一笑。
做實了的假賬,可由不得他賴掉!
最初在柳浪山莊做小奴隸時,溫婉就在賬房打過雜。後來自己做了莊主,將莊中事務分成三分,定了三個副莊主。
每年三份賬,她都會親自查,冇有誰能糊弄她。她確實是會做賬的,並且精於做賬。
至於臨洮縣那個莊子,它本就是柳浪山莊的一個據點,配合她演一齣戲是份內之事。
隻是這戲的分寸不好拿捏,不能演得太滴水不漏,得有些彎繞,留幾個漏洞讓書劍自己去追查,這樣才容易讓人相信。
如今看來,這戲虛虛實實,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隻是難為了她——為了對上舊賬的筆跡,她兩天之內謄抄了四年的賬本,手都快抄斷了。
至於霍青山身上那塊胎記,其實多打探打探,就能從霍府老人嘴裡獲悉。
不過他大概也想得到,這不算什麼藏得深的秘密,便仍驗了筆跡。
胸口往下還有什麼,其實溫婉也不清楚。迄今為止,霍青山的褲頭紮得很緊,她無從打探。
所以她立即接了一句,她要臉。
霍青山但凡也要臉,不可能由著她說褲頭裡麵的事。他便不可能知道,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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