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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枝頭春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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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宮裡,就是我們的戰場,要麼踩著彆人爬上去,要麼就被人踩在腳下,碾落成泥。」

可哪怕她說出這樣的話,在我心裡,她依舊是那個會將我護在身後的姐姐。

我死死的、緊緊的拽著她。

而聽見這個稱呼,她忽然隻笑了一下,終於看向我:「姐姐。」

「好一聲姐姐。」

緊接著長歎了一口氣:「既然你還在惦念著我們那點可笑的姐妹之情,那我隻求你一件事。」

「永遠,永遠不要愛上皇上。」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走近我,指尖冰涼,輕輕拂過我的臉頰,眼神複雜難辨。

「一旦你動了心,我們之間,就真的隻剩你死我活了。」

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我懂了。

從這一刻起,殊途同歸已是奢望,我們終究是,分道揚鑣,走上了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皇上聽說了我和阿芝姐的事。

他大概覺得虧欠了我,待我越發好了。

他不像對彆的娘娘那樣講究規矩,來我這兒時,常很隨意。

有時看我坐在窗邊發呆,他會悄悄走過來,用手矇住我的眼睛,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裡掏出一包宮外的糖炒栗子,還帶著熱氣。

我剝給他吃,他就笑著看我,說:「春兒,還是在你這裡最舒坦。」

他批摺子累了,會來綴霞軒坐坐,什麼也不說,隻靠在榻上,讓我在旁邊繡花,他說聽著針線穿過綢布的細微聲響,能讓他靜心。

我知道,這是他待我的好,一種不帶太多**的、溫和的好。

可我望著外麵的深深宮牆,黃鸝鳴翠,隻覺得空落落的。

海棠謝了桃紅,宮牆邊的柳枝抽出了嫩芽。

又是一個春。

阿芝姐一路高升,成了貴妃,風頭幾乎要蓋過皇後。

她那個宮裡,進進出出都是巴結的人,熱鬨得很。

我遠遠見過幾次,她穿著貴妃的吉服,滿頭珠翠,像極了當初的如日中天的徐貴妃。

偶爾,皇後娘娘會來我這兒坐坐。

她是個溫和的人,但眉宇間總帶著揮不去的倦意。

那日,她捧著茶,忽然說起阿芝姐。

「春才人,你如今聖眷正濃,可曾想過,這般恩寵,遲早會讓你站在芝貴妃的對立麵?」

我低著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輕輕歎了口氣,跟我講起了憐月的故事。

說她是她的孃家妹子,不止容貌與我相像,性格更是相似。

也是如此的天真爛漫。

「剛入宮時,總覺得徐貴妃是好人,真心待她。」

我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皇後繼續說:「後來貴妃見我妹子愈發受寵,就栽贓我妹妹偷了禦賜的東西。」

「皇上又不肯來主持公道。」

「那丫頭性子烈,百口莫辯,就這麼鬱鬱而終了。」

說到這裡,她長歎了一口氣。

「所以這些年,皇上一直虧欠著她。」

我心裡揪了一下,忍不住問:「娘娘,既然這樣,您也說了,是貴妃害的您妹妹,那上次貴妃被人遭了難,您為什麼還幫她說話?」

聽到我這樣問,皇後娘娘愣了一瞬,而後笑出了聲:「正是因為我親眼看過我妹妹是怎麼死的。」

「所以我知道那次,貴妃也是被人算計了。」

「我不幫她,難道要眼睜睜再看一出冤案?」

我愣了一瞬。

風吹了過來,明明暗暗的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映著金色的綢緞,晃的讓人睜不開眼。

皇後娘孃的聲音很輕很輕。

「恨一個人,不代表就要變成和她一樣不辨是非的人。」

緊接著,她話鋒一轉,又提起了阿芝:「本宮知道你們姐妹情深,但——」

我猜到了她接下來的話。

「娘娘放心,阿芝姐不會那樣做的,她或許變了,但她不會害無辜的人。」

幾乎脫口而出。

皇後看著我,輕輕搖頭,像看一個執迷不悟的孩子:「傻姑娘,你還是這麼傻。」

「在這宮裡,信這個字,最是要命。」

她走後,我一個人坐了許久。

我知道,現在宮裡所有人都覺得阿芝姐是個惡毒的女人。

但我記得。

記得那個在車裡用身體給我擋風雪的阿芝姐,記得那個把唯一一塊硬饃塞給我的阿芝姐。

那些記憶滾燙,早已深深地烙在了我心中。

所以,我實在沒辦法因為彆人幾句話就把它丟掉。

我還是信她。

哪怕全後宮的人都說芝貴妃心狠手辣,我也固執地認為,她心底最深處,總還留著一點我們相依為命時的樣子。

那是我的阿芝姐。

她是全天下對我最好的人。

皇上給了阿芝姐協理六宮之權。

也是從那天起,皇後娘娘和阿芝姐爭鬥了起來。

從暗地裡,擺到了明麵上。

就像下棋一樣,你進一步,我擋一步。

我看得心驚膽戰。

阿芝姐贏了最後一局。

她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些證據,暗示皇後娘孃的孃家在前朝結黨營私。

皇上最恨這個,龍顏大怒。

他雖然沒有廢後,卻再也不去皇後宮裡了,還把皇後孃家的幾個叔伯都貶了官。

宮裡的人都說,帝後離心了。

我知道,這一定是阿芝姐做的。

我心裡堵得難受,偷偷跑去看皇後娘娘。

她宮裡冷清得嚇人,她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外麵。

我跪在她麵前,替阿芝姐跟她道歉。

我說:「娘娘,對不住,阿芝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她隻是……」

隻是什麼?

我也說不下去。

皇後娘娘沒有怪我,她隻是笑了笑,那笑容疲憊極了。

她拉起我,說:「傻孩子,這宮裡的事,哪裡是一句對錯就能說清的。」

她摸了摸我的頭發,輕聲說:「本宮不怪你,你也要……好好護著自己。」

而這事沒過多久,一個驚天訊息炸翻了後宮——皇後娘娘薨了。

是中毒。

宮裡頓時謠言四起,所有人都說,是芝貴妃下的毒手。

皇上震怒,下令徹查。

查來查去,線索竟然真的指向了阿芝姐的宮裡。

那個已經被廢為徐美人的貴妃,大概是想報皇後當初維護她的恩情,提著一把匕首就衝進了阿芝姐的宮殿,要殺了她給皇後報仇。

可徐美人哪裡是如今阿芝姐的對手。

侍衛輕易就製住了她。

阿芝姐甚至沒讓她近身,隻冷冷地看著她,說了一句「以下犯上,意圖行刺」,便下令將她當場杖斃。

我聽到訊息,惴惴不安。

於是去求皇上。

我想見見阿芝姐。

皇上看著跪在地上哭得不成樣子的我,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答應了。

我去的時候,她住的宮殿已經被封了,宮人也都被帶走。

夕陽順著雕花棱鏡落了進來。

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正殿裡,穿著她最喜歡的貴妃吉服,頭上戴著她剛被封為芝嬪時,皇上賞的那支鳳釵。

她看見我進來,抬起頭,臉上沒什麼表情,隻輕輕問了一句:「你也是來責怪我的嗎?」

我拚命搖頭,眼淚奪眶而出:「不是的,阿芝姐。」

「我知道不是你!皇後娘孃的事,肯定不是你做的!你是被冤枉的!」

「對不對?」

她看著我,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又淒涼,又帶著點嘲諷。

「傻丫頭,」她說,「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信我。」

她頓了頓,迎著我難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可這次,你信錯了。」

「毒,是我下的。」

我猛地僵住,渾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為什麼……」我幾乎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她重複著,眼神空洞地望著殿門的方向,「她占著那個位置太久了……她活著,我就永遠當不了皇後,永遠要矮她一頭。」

「我不甘心,小妹,我不甘心啊……」

這時,一個小太監低著頭,端著一杯酒走了進來,放在她麵前的桌子上。

那是皇上賜的毒酒。

阿芝姐看著那杯酒,眼神顫了顫,然後端了起來。

她的手在抖,酒液晃了出來。

我拚命掙紮,卻被人死死困著。

隻能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彆喝!」

「阿芝姐!你等著我!我去求皇上,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可她卻搖了搖頭。

而後抬眸,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喚了我一聲:「小妹。」

「……我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帶進這宮裡來……」

「我本來想著……讓你跟著我,能過上好日子……不用再挨餓受凍,不用再看人臉色……」

「可我錯了……我把你帶進了另一個火坑……」

「你彆怨我……成嗎?」

她哭著,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妹妹……我的妹妹……」

她哭得心都要碎了。

我不怨你!

阿芝姐!

我從沒有怨見過你!

我隻恨,恨沒有帶你早日逃脫。

恨你身陷其中,我卻無能為力。

緊接著,幾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仰頭,將那杯毒酒一飲而儘。

酒杯從她手中跌落,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她看著我,身子慢慢軟倒下去,嘴角溢位一縷暗色的血,眼睛卻一直望著我,直到完全閉上。

心口忽然傳出一陣痛意,像是五臟六腑攪在了一起。

痛至難言。

「阿芝姐!」

我再也忍受不住,瘋了一樣衝了過去。

淚水大顆大顆落了下來。

那裡麵,滿是絕望。

可任憑我喊的再大聲,卻始終沒有回應。

我的阿芝姐,沒了。

那個在顛簸的馬車裡,把最後一口餅子塞給我,用單薄的身子護著我的阿芝姐,最終死在了這吃人的皇宮裡,死在了我的麵前。

阿芝姐就那麼走了。

我抱著她漸漸冷掉的身子,眼淚都流乾了。

心口像破了個大洞,呼啦啦地灌著冷風。

從那以後,我整個人都木了。

皇上來看我,我躲在內室不見。

他在外頭歎氣,說:「春兒,你出來,朕看看你。」

我不出聲,也不動。

他讓人送來的東西,我都原封不動地退回去。

我知道我在怨他。

怨他害得我們姐妹離心。

怨他賜死了阿芝姐。

怨他明知我和阿芝姐的情誼,還這樣作踐我們。

就這樣,我們陷入了冷戰。

宮裡的人最會看眼色,見我不受待見,便開始捧高踩低。

份例裡的炭是潮的,送來的飯菜是冷的,走在路上,連個小宮女都敢對我翻白眼。

我倒無所謂。

每日行屍走肉。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

直到——

尚宮局又送進來一批新的小宮女。

我偶然聽見管事嬤嬤訓話,唸到一個名字時,我的心猛地一跳。

「阿苗……」

那是我在車上時,阿芝姐跟我提過的,她最小的那個妹妹的名字。

我偷偷跑去看。

那個叫阿苗的小丫頭,縮在人群最後麵,低著頭,怯生生的。

可那眉眼,那抿著嘴的樣子,活脫脫就是阿芝姐兒時的模樣。

我看著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吱呀作響的馬車裡,阿芝姐把省下來的餅子塞給我,說:「一看見你,我就想起我妹了」。

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宮裡那些勢利眼,欺負阿苗是新來的,又沒靠山,什麼臟活累活都推給她,還剋扣的吃食。

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一個老嬤嬤把餿了的粥倒進阿苗的碗裡,逼著她喝下去。

阿苗捧著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反抗。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想也沒想就衝了過去,一把打掉那隻碗。

「滾!」我瞪著那個老嬤嬤,聲音是自己都沒料到的冷厲,「以後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負她,本宮殺了你們!」

我很少在宮裡發脾氣,哪怕之前被下人這樣欺辱,也從沒有動過怒。

所以突然來這麼一遭,自然把那嬤嬤被嚇住了。

她悻悻地走了。

我轉過身,看著嚇傻了的阿苗,拉著她到水缸邊,仔仔細細給她擦手。

就像當年,阿芝姐照顧我一樣。

阿苗抬起頭,小聲說:「謝謝春才人。」

我看著她的眼睛,心裡又酸又軟。

「彆怕,」我輕輕替她拭淚,「以後,我護著你。」

皇上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事,又來綴霞軒找我。

他大概以為這是個緩和的機會,隔著門說:「春兒,朕知道你心善,照顧那個小宮女。你若喜歡,把她調到你這兒來伺候便是。」

我還是不說話。

他在門外站了很久,最後隻聽到一聲歎息,腳步聲慢慢遠了。

我把阿苗接了過來。

我教她規矩,告訴她宮裡哪些人不能惹,哪些地方不能去。

把我份例裡好的吃食都留給她,看著她一點點長肉,臉上有了血色。

我好像在阿苗身上,拚命彌補著對阿芝姐的虧欠。

有一天夜裡,阿苗睡著後說夢話,哭著喊「娘……姐姐……冷……」

我坐在她床邊,給她掖好被角,看著她帶著淚痕的小臉,心想,阿芝姐,你看到沒有。

我也長大了。

我也學著你照顧我的模樣,來照顧你的妹妹了。

隻要我在這宮裡一天,就沒人能欺負她。

我和皇上就這麼僵著。

他來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

後來,他就不常來了。

直到一個下雪的晚上,外麵忽然傳來嘈雜聲。

宮人驚慌地跑來稟報,說皇上喝醉了,徑直往綴霞軒來了,攔都攔不住。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殿門就被「哐當」一聲推開了。

皇上滿身酒氣,眼眶通紅地站在門口,袍子上還沾著雪沫子。

他揮手讓所有宮人都退下,搖搖晃晃地走到我麵前,直直地盯著我。

「春兒……」他開口,聲音又啞又沉,「你還要因為阿芝的事,怨朕到什麼時候?」

我沒看他,低著頭。

他歎了口氣,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她是咎由自取,殘害皇妃,毒殺皇後,哪一條不是死罪?朕是皇上,不得不……」

「咎由自取?」

我猛地抬起頭,打斷他。

這個詞像根針,狠狠紮進了我心裡。

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

「皇上,阿芝的事,真的全是她咎由自取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難道這裡麵,就沒有您的一點手筆?」

他愣住了,臉上的疲憊變成了驚愕,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宮裡所有人都覺得我傻,覺得我懵懂好騙。

可我隻是不愛爭,不代表我看不明白。

所以,這宮裡的許多門道,我還是能猜到一二的。

比如,從始至終,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皇上。

他故意寵幸阿芝姐,讓她一個浣衣局宮女一步登天,讓她成為眾矢之的。

又故意在貴妃麵前流露出對阿芝的偏愛,引得貴妃醋意大發,處處針對。

他更是默許,將協理六宮之權給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又在暗中推動了阿芝姐和皇後之間的矛盾,讓她們鬥得你死我活。

他把我的阿芝姐,當成了一把最好用的刀,替他清除了前朝後宮的絆腳石。

阿芝姐最後看明白了,所以她才會那樣絕望地拉著我的手,求我永遠不要愛上皇上。

她是在保護我,怕我步她的後塵。

她最後認下所有的罪,痛快喝下那杯毒酒,也是怕我犯傻,去替她報仇,把我也搭進去。

「阿芝姐以為自己是在為自己爭鬥,卻不知道,她走的每一步,都在您的算計裡。」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的明白。

「你怎麼會……」他喉嚨發緊,後麵的話沒說出來。

我抬起頭,第一次毫無畏懼的迎上他的目光。

「皇上是不是想問我,怎麼會知道?」

我扯了扯嘴角。

「貴妃身邊那個貼身宮女,在貴妃去世後,偷偷來找過我。」

「她告訴我,阿芝孩子沒了那天,是您跟貴妃說,讓她和阿芝化乾戈為玉帛,又隨口提了句禦花園的花開得正好。」

「所以徐貴妃才會心血來潮,邀阿芝去禦花園散步。」

「所以,從聽到那句話起,我就明白了。」

「我的阿芝姐,是被利用了。」

而很多想不通的問題,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皇上的臉色徹底白了。

他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雪籟籟的落,血紅的朱牆之上染上了一抹白色。

他終於開口,聲音乾澀:「是,朕承認。」

「從第一眼在浣衣局看見阿芝,朕就看出來了,她聰明,有野心,不甘人下,是把好用的刀。」

「她又沒什麼依仗,事成之後,可輕易除掉。」

「所以朕將計就計,利用她,平衡後宮,打壓外戚……做朕不能做之事,這些,朕都認。」

「在這件事上,朕確實是千錯萬錯。」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了一絲急切。

「可獨獨有一件事上,朕從未騙過你。」

「朕對你,是真心的。」

「一開始留意你,確實是因為你長得像憐月,讓朕覺得親切。」

「可後來,每一次和你相處,帶你出宮,看你對著一碗餛飩都能笑得那麼開心,看你安安靜靜地繡花……朕才慢慢發現,你是這麼好。」

「春意,」他紅著眼眶,這是心口的位置「朕對你的心,是真的。」

真心?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皇上,您對我,是真心。」

「那我對您,又何嘗不是呢?」

這次,輪到他怔住。

看著這個男人,眼前彷彿又浮現出宮外那個夜晚,漫天煙火下,他帶著笑意的側臉。

那樣一個俊朗的少年郎,帶著我見識宮外的鮮活,在我被欺負時挺身而出,會記得給我帶愛吃的零嘴。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又怎麼可能不動心呢?

「臣妾也想原諒您,也想跟您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我輕聲說,眼淚滑了下來。

「可是不行啊,皇上。」

「我不能對不起阿芝姐,我隻要一對您動心,想起她死前的樣子,我心裡就好痛好痛。」

「我答應了她的……我答應了她的啊……」

我確實愛他。

但這份愛,早就被宮牆、被算計、被一條人命,死死地隔開了。

「皇上,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我放過您,您也放過我,好嗎?」

這是我最後的答案。

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我卻後退一步,緩緩跪了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麵上。

「皇上,阿芝姐的妹妹阿苗,還在宮裡,她什麼都不懂,隻是個孩子。」

「如果您真的愛我——」

「就求皇上開恩,放我們出宮吧。」

他站在那裡,影子被拉得很長。

過了很久很久,他方纔應了一句:「……好。」

而後緩緩轉身,一步一步離開了。

離宮那天,下雪了。

我牽著阿苗的手,她穿著厚實的新棉襖,小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

宮門在我們身後緩緩關上,發出沉重的一聲響。

阿苗仰起頭,小聲問我:「春意姐姐,我們去哪兒?」

我握緊了她冰涼的小手,望著宮外白茫茫的天地。

「回家。」我說。

我知道,阿芝姐用她的命,給我換來了這條生路。

從今往後,天高海闊。

我隻願帶著她的妹妹,替她,也替我自己,好好活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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